第五十章 天涯各自安

    不管我高兴不高兴，日子不紧不慢地流逝着。我给李菊和余婕写了信，告诉她们我成了102名学生的老师，告诉她们我新的通信地址。我还告诉她们，对于当老师，我感觉我还是很在行的，我希望我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像课本插图中的女老师一样，我也剪了齐耳短发，也戴了塑料边的方框眼镜，也在灯下批阅一沓一沓的作业。我没给她们说的是，我不能像书中写的那样，和颜悦色、和蔼可亲的跟那一百名学生讲话，我得时时刻刻板着脸，做出威严的神态，这样，他们才不会一窝蜂涌过来，用一百种嗓音跟我说同一句话，告同一个人的状。

    李菊的回信很快到了，她告诉我，她目前是最清闲的时候，她没到学校教书，下个月她就要到检察院上班了，她每天要干的工作就是练习速记。她其实在师范三年级时就订了婚，对方是一名军官。她一毕业，工作关系就转到了她对象所在的城市，她不喜欢当老师，所以就进了当地的检察院，当了一名书记员。

    她写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当书记员，我喜欢当法官，或者律师。总之，是那种有挑战性的，你明白的。我的法律本科文凭拿到手后，就可以考律师证了，拿到律师证，我的事业才算开始。”

    李菊的这些话语，我真没怎么明白。若在学校时，每一句都是一句炸弹，够我好好的惊叫一阵子。可毕业这几月来，我早就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千差万别。就算李菊说她当了总统，我也会相信的，更何况她只是当了检察院的一名书记员。

    啊，书记员，那不正是需要速记本领的嘛？我苦苦练习了两年，还没派上用场。可见，若没机会，做再多的准备也是白搭。“其实，我有时还是很羡慕你的，你无欲无求、处之泰然的样子，才像真正的高人。”李菊最后的这句话，还是让我大吃一惊，迷惘了好一阵子。

    李菊她这什么意思呢？是说我窝窝囊囊、逆来顺受的样子很好玩吧。收到李菊回信后不久，我收到了关山月的信，信是寄到我家里的。关山月写信主要是为了践行诺言：她很快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她爸爸战友的儿子，是一名武警战士，她还说我应该见过他。我们读师范时，他在秦云市执勤，家里人通过他捎过好几次东西。

    啊，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位解放军叔叔，来宿舍给关山月送过几次东西。关山月妈妈做的腌茄子太好吃了！我吃了人均分给的两条后，还向关山月讨了第三根吃。关山月说，她这四年师范白上了，她婚后要到武警医院去做后勤工作。武警总队在市里可安置家属的单位，只有武警医院。说以后我有机会到市里，要记得去武警医院看她。

    我把李菊和关山月的信看了无数遍，我不知道如何给她们回信。我一想起我给李菊写的那些话，就脸红。哎，一个捡到五元钱的人向一个腰缠万贯的人炫富。我想我应该写信表示对她们的羡慕和祝福，嗯，家有五斗粮，不当娃娃王。可是，我不愿意写违心的话。对于她们一出校门就高高兴兴神采飞扬地丢掉老师职业的这个举动，我总觉得哪里不合适。

    我不是个很爱关心人、也很会关心人的人，用2020年前后流行的表达方式说，我是个比较自我、情商低于平均值的直女。1990年，于秦云师范毕业的40名凤仪师范生中，除了保送上师专的刘景田，都回到了凤仪县。我自己之外的那38名同学中，我真正熟悉的只有同班的6名同学。而女生只有杜月月。那4名男同学都分配到了各自的乡镇，其中一名同学进了中心小学，其他的进了大小不等的村学。

    杜月月呢？我没得到准确的消息，反正不是在她户籍所在的乡镇中心小学，就是在村学，总不过如此。直到第二学期开学时，我见到来学区报到的杜月月，才知道杜月月原来分配到了她乡里最偏远的一个村学。杜月月当时就傻了眼，跑学区去问，学区的领导说是乡里的领导分配的，杜月月跑乡里去问，领导才知道杜月月是个女的，并且是叫“杜月月”而不是叫“杜朋”。然而分配工作的红头文件一经下发，即铁令如山，更改不得。他们承诺杜月月学期结束后，马上调到中心小学。寒假结束后，杜月月果然不但调回了中心小学，还从其他乡镇调到了凤仪乡中心小学，也就是我爸曾经希望我能进的、我们经常在这里开学区大会的、仅次于县城小学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