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班巨无霸

    我果然被分配到距离县城十五里的一个叫王岔的小学。王岔小学是五年制的完全小学，全校一共八个班四百多学生，在凤仪学区中属于中等规模的学校。王岔小学二、三、四年级各两个班，一、五年级各一个班。这有点奇怪。仔细一看学生数，也还是正常的梯形分布：年级越低人数越多。而王岔小学一年级之所以只一个班，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教室，也没有富余的老师，这102名学生就组成了一个巨无霸的班级。

    我就是这个巨无霸班级的班主任以及所有科目的代课老师。也就是说，从早到晚，就跟这102名学生在一起。按课表上课、下课，语文课上我给他们教“a、o、e”，数学课上教他们“1+1=2”，体育课上教他们“齐步走，一二一”，美术课上教他们画太阳、月亮……总之，所有的课我都要上，所有的课我都会上。上到第三天，我的嗓子就哑了。哑了半天后，感觉嗓子没那么疼了，我试着发声，居然发出声来了，还是曾经很流行的“烟嗓”，有点像我后来很喜欢的明星周迅的嗓音。从那以后，我的嗓音就从继承我妈改为继承我爸了。

    王岔小学八个班级十个老师。八男两女。另一个女教师是村里的，比我大8岁，是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才当民办教师的。在我去之前，她是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因此带五年级语文，是“把关”教师。她也很有“把关”教师的派头和威严，走路不紧不慢，很有力量，不苟言笑，但是对我很好。我刚到王岔小学，她主动提出晚上住校给我作伴。两个女老师住校，当然也还是不行。学校的男老师还要轮流值夜班，一人一周。男老师家里都有地，农忙时下午放学后都会急急忙忙赶回家干一仗农活儿。所以，我尽管一到学校就带了巨无霸的班级，但是对于其他老师们而言，还是额外增加了负担。开学半月后的凤仪乡教师节庆祝大会上，通过其他同事的聊天，我才知道凤仪学区是师范生分配最多的。大约其他乡镇的一半毕业生都“挤”进了凤仪学区。挤进来的这一半，明年铁定是要进县城的。

    这些话让我很心烦。不管是她们说话的神态还是声音、内容，都让我烦躁无比。我辛辛苦苦学习十来年，难道最后的结局，就是一边声嘶力竭地教着102名学生，一边听着谁谁谁靠着某某关系，待在中心小学、进了城区学校，或者干脆转行到某个轻松、体面的岗位，看看报、喝喝茶，然后领取更高的工资？马比骡子没驮头，人要比人没活头。人生而不平等。我不比。我要好好儿教书，好好儿当个老师。我一遍遍告诉自己。

    若这些话让我还不能心情平静愉悦的话，我会主动比较下去，直到我高兴起来：那个在师范舞台上笛子吹得最好的864班的大个子男生分配到了最偏远的乡镇的最偏远的、只有一个老师的学校。862班的那个圆眼睛的最漂亮的女生并没有“挤”到凤仪学区，她明年肯定进不了城；那个转行当了干部的863班的男生，他爸爸是县里的大官儿，要怪就怪你没有那样的爸爸；我爸是做生意的，比刘景田的爸爸牛多了，刘景田的爸爸连刘景田的学费都挣不够……白露的爸爸工资很高可白露爸爸离婚了……

    白露！白露！我悄悄打问了好几回，凤仪县医院没有白露，所有的乡镇医院没有白露，白露肯定没有回来。省卫校有没有保送名额，她会不会被保送到医学院校继续深造，成为一名大医生？如果可以，她肯定会成为一名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