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父徒弟
春天气候向来宜人，山河复苏，万物生长。马车行在崎岖小道上，却没有半点颠簸，反而轮毂离地一寸，行的飞快。
容叔坐在车前，提着竹筐，手中拿着树枝摇头晃脑，似在哼着乡间小调；小姐和采竹安坐车内一侧，另一侧是已经昏睡了半日的李修阁。
采竹看了眼小姐，犹犹豫豫地问：“老师，你们真要走？”
“自然。”小姐闭眼，想想又多解释了一句：“带容叔去看海，是我早先答应过他的。”
“不能带上我......”“不能。”
采竹没话说了，心里还闷闷的，干脆坐到对面去薅李修阁的头发。一根、两根、三根......采竹突然发现了不对：
“老师，二郎的气息好弱！”
“无事，喊容叔进来吧，咱们该替他了。”小姐起身，口中念道：“进三。”
小姐消失在原地。采竹握着李修阁的手，待容叔进了车厢，才腾出座位问道：“容叔，可是涉及了您这一系的道法？”
“是啊。”容叔呵呵笑着，摸了摸李二郎的额头，“嚯，还挺烫。”
“无大碍吧？”采竹有些紧张。
毕竟自从服食了那朵“夕照”花苞后，李修阁就一直浑身发热，昏睡不醒。要不是有小姐和容叔在旁，采竹怕是已经乱了阵脚。
“越烫越好！”
“那我便出去了。”采竹点头，口中也念道：“进三！”
一步来到马车前，却没有看见小姐。转头朝上，才发现小姐竟盘坐在车顶。
“老师在那里做什么？”采竹手脚并用，向上爬去。
“在想一些事。”小姐伸手，拉了把采竹，“你与李二郎情深意重，是好事，但切不可担心太过，误了各自机缘。”
采竹怔了怔，随后低头：“我明白道理的......但还是会担心。”
“涉世太浅，于凡人是坏事，于修行者却未必。”小姐颔首，不再多说。
车厢里，容叔的脸色已经没了刚才的从容，有些难看。他双手负在身后，走来走去，边走边骂：“混账徒弟！混蛋小子！都这种时候了，破一境就算了，该知足了！还想直接跃入‘上四品’？没有契机你能成吗？”
“老子还指望你给我扬名立万，把雾老妖婆的得意弟子吊起来打！采竹和你成亲才多久，你甘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外界，一个人过下半辈子？”
“混小子！混徒弟！你可是雾剑容的关门弟子，别砸了我的招牌！你得挺过来！”
骂了一阵，气也消了。容叔坐到李修阁对面，半躬着腰，看上去有些颓废。
“修阁啊......”看着李修阁还没动静，容老爷子叹了口气。
“虽说小姐的安排，几乎算无遗策，但此事凶险，不怕一万......”
容叔说不下去了。
好在李修阁的高烧只持续到了傍晚，入夜前，小姐也来看过一次，朝容叔点点头：“他入八境了。”
很平淡，连一点气息都没外露，李修阁就已经来到了第八境，“上四品”前的最后一个境界。容叔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便问道：“采竹呢？担心坏了吧？”
“她并不知李二郎方才有多凶险，若知道了，只怕会哭出来。”小姐浅笑道，“只不过十年没见，她的性子实在变了不少。”
“小姐现在才发觉？”
“早有所感，但直到她嫁人，才明白十年能有多少物是人非。”或是车厢里太暗，小姐素手点向空中，点出一小片漂浮的光芒。
这片不大的空间顿时亮了许多，借着这片光，能看到李修阁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盗汗。
“咳、咳......”
李修阁睁不开眼睛，但他的手指动了动，声若游丝道：
“水......”
“半个时辰后，你若还醒着，便能喝水。”小姐见他气力虚浮，转头又叮嘱容叔：“若他神魂今夜再度离体，你我就暂缓去东海，先送他回‘晚村’吧。”
“只好这样，好歹能保住性命。”容叔轻叹。
出了车厢，外面天色又黑了不少。马车早已停下了，驾车的采竹蹲坐在车轱辘旁，掌心聚着几只萤火虫微微发亮。见小姐过来，采竹挑出一只最亮的虫子，塞到小姐手里。
“在哪抓的？”小姐“看”着四周，没察觉萤火虫的踪迹。
“是‘虫灯’给我的。它刚才突然现身，说自己快死了，想给我留下点什么。”
“呵呵。”小姐摩梭着手中的虫子，少见地赞道：“还不算笨。”
说罢，小姐将萤火虫还给采竹：“收着吧，能保命。”
“能保二郎的命吗？”采竹突然抬头，看向老师，“老师和容叔进去那么久，二郎真的已经无事了吗？”
“你既问了，我便不瞒你。”小姐摸着采竹的头，“你可记得他被我带到外界时的样子？”
“记得，脸色白的很，和现在差不多，气血还亏空了。”采竹仔细想了想，“老师您当时说，是他和‘垂虹’‘通天’一系的《进退念》产生了排斥......”
“是我料错了。”小姐摇摇头，“他并非道法出了差错，也非服用‘夕照’后气血太盛，更不是对功法有着排斥，而是‘神魂’出了问题。”
“他的神魂外来，被我们这方世界‘排斥’了。”
采竹连忙反驳：“可在晚村中时......”
“‘晚村’过于特殊，比那栋只有一层楼的小阁还要特殊，以后你会明白。”小姐此刻不想解释太多，毕竟仅靠解释采竹也听不懂，“就看今夜，李二郎能否扛过去，令神魂重构，以合天数。”
“扛过去如何？扛不过去如何？”采竹低头，盘着手中的萤火虫。
神魂重构，多可怕的词，她不太敢听接下来的回答了。
小姐也知晓自家徒弟的紧张与惶恐，说话故意留了一半：“我和容叔推演过，此次应是他踏入九境的‘契机’。”
“连跨两境？”
“连跨两境者，虽然世间罕有，但也绝非孤例。”小姐坐到采竹边上，敲了敲车厢：“就像容叔，他于三境时，在‘见忘潭’中遇上大机缘，被迫吞下一颗第十境的王蛇胆；如若他能炼化，则可一飞冲天，直指第八境。”
“可惜三境的修士哪有这种能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发黑，眼角腐烂，疼得满地打滚，顺着潭水一路滚到山下。”
“那机缘呢？”小姑娘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
“呵呵。”小姐笑笑，拍拍采竹的脑袋，“那日我和人约了架，就定在‘见忘潭’中。不过那人食言没来，我却于潭下看见已经昏死的容哥儿，便顺手救了。”
“之后嘛，容哥儿他体内毒血外溢，接连三天三夜呕血不止；在第七日，已经瘦成干的他在快被我丢出去时，竟莫名‘气力自生’，寻得‘契机’，一跃四、五、六、七、八，直抵九境。随后‘容归虎唐’，在当年也算一桩美谈了。”
“小姐。”容叔敲敲车厢，颇有些不好意思：“后面的就不必再讲了吧？”
“呵呵。”小姐当然不会继续讲，后面那些，就都是容叔初学道法时的黑历史了。不过采竹听到容叔语气，很快反应过来，她朝车厢里喊道：“二郎醒了？”
“对。”容叔走出车厢，长舒一口气，“这小子熬过来了，采竹进去看看吧。”
采竹大喜，具体表现为起身时左脚绊着右脚摔了一跤。随后，两股惊人的气息同时在车厢内外爆开！
“嚯，两个‘契机’，两位九境。”容叔大笑。
“呵呵。”小姐也难得笑得开心，挥手遮掩了此处天机，随后朝采竹身后狠狠一抓，抓出一盏“虫灯”！
“能够离村，回归此番天地，我已无憾。”“虫灯”中的萤火虫向小姐传音道。
“我受‘晚村’千年神魂供奉，致使村中人丁凋零。如今晚村末裔‘登顶’有望，我以性命助她，也算了结因果。”
“善。”小姐也不废话，屈指弹向破裂的灯盏。
咚！
像是心跳声，又像是鼓声；像是闷雷声，又像是山崩。古老的萤火虫在这一指中湮灭，与“虫灯”一同化作虹光，没入采竹神魂。
与此同时，容叔也将竹框中的老树枝全数拿出，凝作水剑，御在空中。他以自身为引，从心头逼出一滴金色海水射向李修阁，同时口中急念：“江河入海！”
四十九把水剑顿时嗡嗡作响，一把接一把，向着那滴海水、向着李修阁奔涌而去！
天地间风云大起，四面八方皆有野兽赶来，于马车百里外朝拜；怒雷响彻长空，雷光堆积云雨，不似天怒，反像是天都在庆祝！
“好大场面。”容叔赞道，随后盘腿而坐，身形不稳，崩溃成水。
“你且安心睡去。”小姐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竹篮，朝容叔一抛，将他所化水流尽数收集，“待我安顿好他们二人，便送你归海。”
容叔坐在车前，提着竹筐，手中拿着树枝摇头晃脑，似在哼着乡间小调；小姐和采竹安坐车内一侧，另一侧是已经昏睡了半日的李修阁。
采竹看了眼小姐，犹犹豫豫地问：“老师，你们真要走？”
“自然。”小姐闭眼，想想又多解释了一句：“带容叔去看海，是我早先答应过他的。”
“不能带上我......”“不能。”
采竹没话说了，心里还闷闷的，干脆坐到对面去薅李修阁的头发。一根、两根、三根......采竹突然发现了不对：
“老师，二郎的气息好弱！”
“无事，喊容叔进来吧，咱们该替他了。”小姐起身，口中念道：“进三。”
小姐消失在原地。采竹握着李修阁的手，待容叔进了车厢，才腾出座位问道：“容叔，可是涉及了您这一系的道法？”
“是啊。”容叔呵呵笑着，摸了摸李二郎的额头，“嚯，还挺烫。”
“无大碍吧？”采竹有些紧张。
毕竟自从服食了那朵“夕照”花苞后，李修阁就一直浑身发热，昏睡不醒。要不是有小姐和容叔在旁，采竹怕是已经乱了阵脚。
“越烫越好！”
“那我便出去了。”采竹点头，口中也念道：“进三！”
一步来到马车前，却没有看见小姐。转头朝上，才发现小姐竟盘坐在车顶。
“老师在那里做什么？”采竹手脚并用，向上爬去。
“在想一些事。”小姐伸手，拉了把采竹，“你与李二郎情深意重，是好事，但切不可担心太过，误了各自机缘。”
采竹怔了怔，随后低头：“我明白道理的......但还是会担心。”
“涉世太浅，于凡人是坏事，于修行者却未必。”小姐颔首，不再多说。
车厢里，容叔的脸色已经没了刚才的从容，有些难看。他双手负在身后，走来走去，边走边骂：“混账徒弟！混蛋小子！都这种时候了，破一境就算了，该知足了！还想直接跃入‘上四品’？没有契机你能成吗？”
“老子还指望你给我扬名立万，把雾老妖婆的得意弟子吊起来打！采竹和你成亲才多久，你甘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外界，一个人过下半辈子？”
“混小子！混徒弟！你可是雾剑容的关门弟子，别砸了我的招牌！你得挺过来！”
骂了一阵，气也消了。容叔坐到李修阁对面，半躬着腰，看上去有些颓废。
“修阁啊......”看着李修阁还没动静，容老爷子叹了口气。
“虽说小姐的安排，几乎算无遗策，但此事凶险，不怕一万......”
容叔说不下去了。
好在李修阁的高烧只持续到了傍晚，入夜前，小姐也来看过一次，朝容叔点点头：“他入八境了。”
很平淡，连一点气息都没外露，李修阁就已经来到了第八境，“上四品”前的最后一个境界。容叔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便问道：“采竹呢？担心坏了吧？”
“她并不知李二郎方才有多凶险，若知道了，只怕会哭出来。”小姐浅笑道，“只不过十年没见，她的性子实在变了不少。”
“小姐现在才发觉？”
“早有所感，但直到她嫁人，才明白十年能有多少物是人非。”或是车厢里太暗，小姐素手点向空中，点出一小片漂浮的光芒。
这片不大的空间顿时亮了许多，借着这片光，能看到李修阁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盗汗。
“咳、咳......”
李修阁睁不开眼睛，但他的手指动了动，声若游丝道：
“水......”
“半个时辰后，你若还醒着，便能喝水。”小姐见他气力虚浮，转头又叮嘱容叔：“若他神魂今夜再度离体，你我就暂缓去东海，先送他回‘晚村’吧。”
“只好这样，好歹能保住性命。”容叔轻叹。
出了车厢，外面天色又黑了不少。马车早已停下了，驾车的采竹蹲坐在车轱辘旁，掌心聚着几只萤火虫微微发亮。见小姐过来，采竹挑出一只最亮的虫子，塞到小姐手里。
“在哪抓的？”小姐“看”着四周，没察觉萤火虫的踪迹。
“是‘虫灯’给我的。它刚才突然现身，说自己快死了，想给我留下点什么。”
“呵呵。”小姐摩梭着手中的虫子，少见地赞道：“还不算笨。”
说罢，小姐将萤火虫还给采竹：“收着吧，能保命。”
“能保二郎的命吗？”采竹突然抬头，看向老师，“老师和容叔进去那么久，二郎真的已经无事了吗？”
“你既问了，我便不瞒你。”小姐摸着采竹的头，“你可记得他被我带到外界时的样子？”
“记得，脸色白的很，和现在差不多，气血还亏空了。”采竹仔细想了想，“老师您当时说，是他和‘垂虹’‘通天’一系的《进退念》产生了排斥......”
“是我料错了。”小姐摇摇头，“他并非道法出了差错，也非服用‘夕照’后气血太盛，更不是对功法有着排斥，而是‘神魂’出了问题。”
“他的神魂外来，被我们这方世界‘排斥’了。”
采竹连忙反驳：“可在晚村中时......”
“‘晚村’过于特殊，比那栋只有一层楼的小阁还要特殊，以后你会明白。”小姐此刻不想解释太多，毕竟仅靠解释采竹也听不懂，“就看今夜，李二郎能否扛过去，令神魂重构，以合天数。”
“扛过去如何？扛不过去如何？”采竹低头，盘着手中的萤火虫。
神魂重构，多可怕的词，她不太敢听接下来的回答了。
小姐也知晓自家徒弟的紧张与惶恐，说话故意留了一半：“我和容叔推演过，此次应是他踏入九境的‘契机’。”
“连跨两境？”
“连跨两境者，虽然世间罕有，但也绝非孤例。”小姐坐到采竹边上，敲了敲车厢：“就像容叔，他于三境时，在‘见忘潭’中遇上大机缘，被迫吞下一颗第十境的王蛇胆；如若他能炼化，则可一飞冲天，直指第八境。”
“可惜三境的修士哪有这种能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发黑，眼角腐烂，疼得满地打滚，顺着潭水一路滚到山下。”
“那机缘呢？”小姑娘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
“呵呵。”小姐笑笑，拍拍采竹的脑袋，“那日我和人约了架，就定在‘见忘潭’中。不过那人食言没来，我却于潭下看见已经昏死的容哥儿，便顺手救了。”
“之后嘛，容哥儿他体内毒血外溢，接连三天三夜呕血不止；在第七日，已经瘦成干的他在快被我丢出去时，竟莫名‘气力自生’，寻得‘契机’，一跃四、五、六、七、八，直抵九境。随后‘容归虎唐’，在当年也算一桩美谈了。”
“小姐。”容叔敲敲车厢，颇有些不好意思：“后面的就不必再讲了吧？”
“呵呵。”小姐当然不会继续讲，后面那些，就都是容叔初学道法时的黑历史了。不过采竹听到容叔语气，很快反应过来，她朝车厢里喊道：“二郎醒了？”
“对。”容叔走出车厢，长舒一口气，“这小子熬过来了，采竹进去看看吧。”
采竹大喜，具体表现为起身时左脚绊着右脚摔了一跤。随后，两股惊人的气息同时在车厢内外爆开！
“嚯，两个‘契机’，两位九境。”容叔大笑。
“呵呵。”小姐也难得笑得开心，挥手遮掩了此处天机，随后朝采竹身后狠狠一抓，抓出一盏“虫灯”！
“能够离村，回归此番天地，我已无憾。”“虫灯”中的萤火虫向小姐传音道。
“我受‘晚村’千年神魂供奉，致使村中人丁凋零。如今晚村末裔‘登顶’有望，我以性命助她，也算了结因果。”
“善。”小姐也不废话，屈指弹向破裂的灯盏。
咚！
像是心跳声，又像是鼓声；像是闷雷声，又像是山崩。古老的萤火虫在这一指中湮灭，与“虫灯”一同化作虹光，没入采竹神魂。
与此同时，容叔也将竹框中的老树枝全数拿出，凝作水剑，御在空中。他以自身为引，从心头逼出一滴金色海水射向李修阁，同时口中急念：“江河入海！”
四十九把水剑顿时嗡嗡作响，一把接一把，向着那滴海水、向着李修阁奔涌而去！
天地间风云大起，四面八方皆有野兽赶来，于马车百里外朝拜；怒雷响彻长空，雷光堆积云雨，不似天怒，反像是天都在庆祝！
“好大场面。”容叔赞道，随后盘腿而坐，身形不稳，崩溃成水。
“你且安心睡去。”小姐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竹篮，朝容叔一抛，将他所化水流尽数收集，“待我安顿好他们二人，便送你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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