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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孔雀东南飞

    陈木公利索地交出东西后,满脸肉疼得走了。

    “这小子忒不老实,下次不会轻易放过他,”鱼大将装有真灵丹的小瓶子全给了张南周:“这东西不好弄,没想到这小子竟有这么多存货,以后拿龙虎山的药丸给愣头青吃,三天喂一粒。”

    张南周一边收拾这些瓶罐,一边说:“你可以追上去再要一些回来。”

    “道爷我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吗?”鱼大面露鄙夷。

    张南周心里想着你当然是,却不接他的话茬,而是问:“愣头青就是任法兽吗?他是受了什么伤吗?”

    “废话!没伤谁吃那玩意?”鱼大呛了他一句,然后收拾路上杂乱的东西,走到瘫倒在地的那匹马前时,抬腿就踢了一脚:“起来,没用的东西!”而后仍自言自语:“也不知是谁动的手。”

    张南周和费小草二人也帮着重新套好马车,整理了车上的物件后,重新上路。

    “啊!我想起来了鱼大,任法兽不就是獬豸吗?”张南周在车内突然朝驾车的鱼大说道。

    “是啊,不都跟你说是任法兽了吗?白跟刘小子学了这三年,法家老祖宗都不知道!”鱼大理所当然地说。

    “好吧,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任法兽是獬豸的本名,但朝中都称为獬豸,相传是历代廷尉卿的决狱神兽,懂人言、知人性,能辩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平时见不着,凡遇到重大难决之事才会被廷尉卿请出。难怪在应城时你不跟我去见孔渊之,原来不想见的是獬豸啊!”

    “年纪大了,要那么多人情世故干嘛!”鱼大突然装起了深沉。

    “哈哈,你还真让我刮目相看,”张南周情不自禁地笑道:“那白象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些怕你。”

    “白皮啊,佛门菩萨的坐骑,以前在我手下吃过亏,当然怕我了,不过白皮这小子鬼点子多,以后碰见了小心点,”鱼大提醒着张南周,又道:“我看那俩小道士都是张道陵家的,就没为难他们,他们怎么又是庐山又是龙虎山的,搞的道爷我有点晕头。”

    “这个我听任青说过,本代天师不管道门之事,导致门内乱象丛生,接着南北两边各出现了一个厉害的人物整顿天师道,慢慢就形成了南北天师道对立争先的局面。南边的领军人物就是孙游岳的师父陆修静,修行于庐山简寂观。龙虎山张天师一系自然对此事看不过眼,故摩擦争执不断。”张南周细细说道。

    前方鱼大的身体摇摇晃晃,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倒是一旁的费小草听得甚是仔细。

    “刚才害怕吗小草?”张南周见鱼大没有回应,就问旁边的费小草。

    “不怕,我抱着小黑就什么都不怕!”费小草回答。

    张南周看着被称为小黑的任法兽,心想恐怕任法兽自己也想不到,威严公正的自己会得到一个如此可爱、随意的称呼,不过是谁伤的任法兽呢?佛道两家又为什么都来抢他呢?张南周陷入了沉思。

    佛道两家来抢就说明不是他们伤的任法兽,任法兽不论归属哪方或感恩哪方,对该方都是一大助力,这应该就是两家来抢的原因。任法兽虽是瑞兽,但实力不俗,肯冒险杀伤他的人必然回报更高?难不成是影族?可影族做这件事有什么好处呢?孔渊之现在是否知道任法兽受伤了呢?自己要将任法**给孔渊之吗?张南周盯着这黑团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费小草看着张南周的样子,也忧愁满面,不知在想什么。

    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行得近前,只见两匹骏马并排疾驰,但只有一匹马上有人,该人满身尘土,看也未看张南周几人,便似利箭倏忽去远。

    张南周忽觉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关系他的大事要发生。

    “鱼大,能跟上那个人吗?打听一下消息。”张南周急切地说道。

    “没问题。”鱼大没有多问,张嘴朝信使离去的方向吐出了一个水球,眨眼便无影无踪。

    半日功夫,马车沿着一路的水迹追到了安庆县驿站,正好听到信使喊道:“驿丞换马,北朝急报,不得耽搁!”随后只见信使掏出干粮和水袋吃喝了起来。片刻时间,待驿丞牵马出来时,信使飞身上马,然后呼啸而去。

    “截下来看看?”鱼大看向张南周。

    “不必了,事关北朝,应与我无关。”张南周想不明白刚才的心悸因何而来,接着说道:“咱们先进安庆歇歇脚,明早改走水路,顺流而下应该会快一些到建康。”

    “难得你小子有善心,道爷就喜欢水。”鱼大咧嘴直笑。

    费小草却有些心不在焉。

    ...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热气消退、寒生露凝,是为‘寒露’。有人云,寒露时节有三候,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入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江南路途上,菊花簇簇,果真艳丽非常,可黄河以北的景色,就要数‘霜叶红于二月花了’,为赏枫叶,哪怕攀石径、远上寒山、进入那白云生处都值得。

    路上无事,三人到安庆时,已近黄昏。

    张南周和费小草二人都下了马车,跟在牵马的鱼大身后,费小草似在纠结着什么,其在鼓起勇气后、但仍吞吞吐吐地问张南周:“哥哥,你是因为小黑才带我出来的吗?”

    张南周侧过头去看着费小草:“别瞎想,我当时也不知道小黑是什么。”

    “那现在呢?哥哥你想要吗?我可以把它送给你!”费小草向前举着小黑给张南周,倔强的样子让张南周有些心酸。

    “我要这玩意儿干嘛?”张南周装作生气的样子走开了。

    费小草却如释重负,放心一笑、紧跑两步,开心地去追张南周了。

    安庆城内有多条水路纵横,客栈、酒肆、花楼等大多邻水而建。三人入城后,找了一个大客栈、定了三间上房住下,这都得益于晋熙徐郡守的大方和豪气。

    鱼大当然没有去他的房间,而是待在张南周的房里,像个窗花一样贴在窗户纸上。张南周知道鱼大的好意,就像这几年来,一直保护着他那样。

    月上中天。

    睡梦中的张南周被一阵‘啁啾’的鸟叫声惊醒,他本想待在床上不动弹等鸟儿自己飞走,可谁料那叫声竟不停歇,于是只好起身开窗欲赶走他们。

    窗外河柳的枝桠已伸到了窗前,就着通宵常亮的灯光,张南周看到树枝上有两个野鸭状的鸟,嘴扁、颈长、趾间有蹼,一个羽色绚丽,头后有绿色羽冠,嘴红脚黄,另一个羽苍嘴灰,两鸟仰头相对而叫,发出‘啁啾’之声。

    张南周挥手驱赶、拍打枝条,可两鸟不为所动,树枝晃动激烈时则飞到其他上面继续鸣叫,张南周渐渐心烦意乱,不过他倒是发现,即使两鸟在阴影处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它们。

    ‘贴纸’鱼大却是一动不动,对这一切不予理会。

    突然,一间客房的窗户被推开,一道声音厉喝:“大胆妖物,半夜在此害人么?”

    张南周听得声音有些熟悉,便探出头向那边望了过去,正巧那人也扭头看了过来,太巧了,原来竟真是旧时友,想不到能在此处相遇。

    那人同样意外非常,高傲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开口调侃张南周:“廷尉特使需要我救吗?这可是第二次了!”

    “王清墨!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人正是南朝太傅之子王清墨,出自琅琊名门,二人在阳夏初遇时便恰似此情此景。

    “巧了!稍后再叙旧,先处理这鸟。”王清墨就要动手。

    “俩蠢货!”鱼大不知何时已在窗前站立,王清墨听到鱼大的声音后急忙问候,而鱼大却向窗外伸出了右手。两只鸟却在张南周、王清墨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自觉飞到了鱼大的手臂上,鱼大将它们带回屋内,然后对王清墨说道:“过来听听这鸟说的啥!”

    二人虽看出些端倪,但想不到另有隐情。王清墨过来后,鱼大向双鸟施法,就见两道人影浮现,而后同向鱼大道谢:“焦仲卿、刘兰芝夫妇向仙长道谢,多谢仙长让我夫妇二人开口言语。”

    “别着急谢,你们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你们的事刚才我听的都来气,现在给你们机会去求求这俩人,说不定就能帮上你们。”鱼大指了指张南周和王清墨。

    “多谢仙长!有劳二位公子了!”夫妇两人就向张南周和王清墨行礼。

    “既然时间仓促,还是先说说到底什么事。”王清墨说道。

    “是,”男人轻轻搀扶妇人坐下后,开口缓缓说道:“我叫焦仲卿,生于汉末建安年间,幼年读书,而后幸进庐江府小吏,经媒人介绍娶了妻子刘氏,我妻刘氏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勤俭持家、温柔体贴,本以为能白首偕老,可是......唉,我妻最终被家母所遣,她回娘家后自誓不嫁,但被逼之过甚,不得已投水而亡。我听说此事后,亦无生活之念,自缢于庭树。我俩死后,两家才后悔不已,商量后将我们合葬,周围遍种松柏梧桐。不料有一天我竟发现自己醒了过来,只不过变成了一只鸟,我妻刘氏亦是如此。这样也好,虽不能恩爱缠绵,但却能长久相随相伴。我们都想着把我们的事说给别人听,让世人引以为戒,所以夜夜鸣叫,今日终于等到仙长出手相助!”说话间,焦仲卿几度哽咽,而刘兰芝更是失声痛哭,二人说说停停、相拥而泣,说到最后,起身又是一番拜谢。

    鱼大默不作声,好似睡着一般。

    张南周问道:“你们还恨他们吗?”

    “往事已矣,他们也早已尘归尘、土归土,恨与不恨又有什么用呢?不过能将我二人合葬一处,这个结果还是要谢谢他们的!”焦仲卿握住刘氏的双手,轻拍着说。

    刘氏也点头附和。

    张南周朝他们夫妇二人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王清墨。

    王清墨似知道张南周的想法,不急不缓地说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夫当作磐石,妇当作蒲苇,本应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可谁料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实在可悲可叹!能像鱼大前辈这样善良和耐心的人不多,再说光靠你们诉说毕竟传播有限,不如我找人将这事写下来,文章传诵警示他人总比你们俩人诉说快得多!”

    “好一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好一段凄美断人肠的往事!”一道女声柔柔弱弱地在门口响起,抢在了众人的话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