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江南开营了小半年，因着各种缘由一直没有招兵。好不容易月底前盼来了皇帝的恩旨，不仅发榜招兵，还加了两千的编制。只是高兴不过半日，皇帝又准了羽林和江北补缺，三下子赶到一起，竟是同一日打起擂台来。江南毕竟是个新营，福王以前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外来的百姓哪里明白朝堂上的关窍，只觉得羽林和江北两营的营主，一个是正统太子，一个是得宠亲王，怎么都比从没听过的福王强。三下里一比较，立刻就分出高下。天晴日朗的，自然不会到这江南大营来写名录。

    这小半年来，江南大营里只有羽林和江北来的六百**。初初来时，个个都是刺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可经过广和楼一役，参与的、没参与的都有听闻。知道他们的将军并不像他们的前任主子那般视他们为垃圾，唯恐丢之不及，而是拿他们做自己兄弟为他们鸣不平。**们之所以为**，多少都有些怀才不遇的心气，却个个都是极讲江湖义气的。祁昭逸用一片真心待他们，不惜为他们得罪太子、贇王，不消用嘴去说，也不必钱银打赏，自然就换得了他们的心。如今江南大营虽不过六百人口，却是上下一心，全心全意只为福王。

    陈六听了钱乙带回的消息，心便凉了半截。他读过书，考过科考，十五岁那年未中，家道中落，再没有钱供他继续考功名。他接着父亲的名入军营当兵，因有学识又有身手，很得上司重用。在羽林营中远比张四、钱乙等有前途。可因为当时还未过门的妻子，开罪了顶头上司，才被放到了江南大营。他少年意气，被扔到江南大营来本就委屈。不过是看着祁昭逸真心待他们，才渐渐平了心绪。钱乙带来的消息，让他心凉了半截，觉得江南到底还是比不上羽林和江北。被晒了半天的暑热冲到头顶，甩给张四几句牢骚话，就往营房里去。

    张四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拦他，反正钱乙已经回来了，写字这种事他也能干。不过看这光景，怕也不用他写什么字儿了。

    钱乙叹气道：“四哥，也就这样了。咱们挑来拣去的，竟还是能撞在一天，分明是故意的。”张四摇着蒲扇，“当兵点卯，和尚撞钟。莫管那些，把自己的功夫做全就行了。”

    陈六晃悠着往门里走，身后一阵喧闹，回头一看，只见三个纨绔联袂而来，身后竟还跟着穿着各色粗布衣衫的青年男子。陈六转过身来，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只是那三个二世祖身后跟着的人，却没消失，反而越走越近，带得黄土地上一片灰尘。

    钱乙和陈六两个忙不过来，张四又回营里喊了两个识文断字的伍长出来，帮他们签字造册。江南大营门前围的集市一般，陈六抖起了威风，指挥着一群少壮青年排起队伍，挨个登记画押。

    三个纨绔子在大榕树下躲尘土，登记造册的文书活儿张四帮不上忙，便陪在三位爷旁边，巴巴的问可要茶水。

    上官辰昱笑道：“你家这营确实待遇甚好，也不枉我为你家将军吹嘘。给我倒茶自是应该，这两个却是不必的。说不准他俩日后还要做你的手下，怎好让上司伺候属下的！”

    张四吓了一跳，听上官辰昱这话茬儿，眼前这两位爷竟也是来投军的。他八面玲珑，赶忙道：“爷这是什么话？莫说两位爷看不上咱们这土兵营，便是看上了，自当是要做偏将、副将的，怎能从底下做起？”

    柳西坡摇摇扇子，挥开一股尘土，“你这话说的没道理。我跟合德不过托生的好些，跟你们一样都是白身，没有分别。既要来投军，自然该从头做起。又没什么拿手的本事，怎能一来就做将军？”祝合德道：“嗯，老西儿说的是。只一点啊，我可不能跟他同伍，没的他日争起伍长来，坏了兄弟情义。”

    张四听二人自说自话，只能干笑陪着，心里暗骂祁昭逸，今日招兵如此大事，他竟全权交给了他，连面儿也不露，哪怕派雨墨、建功来也好啊！

    张四正不知如何应对这三尊大佛，远远看见祁昭逸带着雨墨、建功骑马而来。张四忙迎上去，行过礼后，引着他们到榕树下与三人相见。

    祁昭逸今日穿了件雨过天晴色的胡服，衬着他白净的面庞格外俊秀，收紧的肩袖显得肩宽腰细，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端的是英武倜傥。

    几人极是熟悉，也不拘礼，上官辰昱上前拉着他辔头道：“你惯会托懒的，今天这大日子，还日头过了三竿才来。我今天为你费了多少口水，你也不早早奉了茶水等我，竟还让我在这日头底下等你，真是不识好歹！”

    祁昭逸跳下马来，笑着说：“主营里早就设了上座，沏了好茶，你自己不去，非要在这日头底下晒着，与我何干？”

    祝合德指着那组织人排队的陈六道：“你手下人甚好，非要排了队才能登记上册，我不在外面等着，何时才能排上？”祁昭逸道：“既要来参军，还怕什么日头晒？你在这里站着，站到日头落了也排不上。”

    张四极有眼色，见营主已发了话，自是要收这两位少爷的，立刻道：“二位爷请随将军入营吧，登记的事交给小的，自然办的妥妥当当。”

    柳西坡摇头叹气道：“唉，才来就走后门，真真不该啊！”虽是如此说，三人还是跟着祁昭逸进了大营。张四看着三人的背影，摇头道：“这几位祖宗，江南这回热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