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宫室里充斥着醇厚的酒香和蔬果的甜香，刘贵妃不爱浓妆，虽是嫔妃内宫，脂粉味儿却不浓。谢沣恭敬行礼，吴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不明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个堂弟还天天进宫来做什么。

    吴帝现在已经是醉生梦死，过得一日算一日的状态。谢沣每日进来，说些城外晋军的动向，汇报一下城里军民的情况。吴帝浑浑噩噩的听着，十句有八句是左耳进右耳出。今天也不外如是，但吴帝有些不耐烦了。“沣儿，你来来去去也没什么新消息，以后就不必日日进来了。朕和你皇嫂左右是不会离开这座皇宫的了，我们只想过些清静的日子，不希望再被你打搅了。”

    谢沣说：“皇兄，还未到最后一刻......”

    吴帝：“已经到了。就算蜀国驰援，他们也不会再留下朕这个皇帝了。沣儿，你的心思朕明白，这些年朕也是这么想的。但事到如今，皇兄要劝你一句，有些东西如果注定不是你的，再怎么争都没用。朕和你皇嫂就这样了，为了给咱们吴家留一脉香烟，走吧。”

    吴帝的心态已经瓦解了，谢沣再说下去也没有意思。他行礼要告退，吴帝叫住他，“初六是个好日子，朕要和皇后完婚，你让礼部准备一下。”

    谢沣：“皇后？”他和吴帝眼神相接，恍然大悟他说的是身边的刘氏。谢沣想，吴帝和朝臣们博弈多年，放在以前或许不会同意，现在怕也不会再反对了。谢沣：“臣马上去办。”

    吴国的皇宫里一片荒凉，宫人们都觉大限将至，早就不耐去做平日里的洒扫工作。不过十几天的功夫，甬路上已经满是青苔，路边的杂草也有半腿高。在三国里以清雅秀致著称的吴国皇宫，现在已经和荒弃的废园一般无二了。

    朝堂已经七日未开了，反正也是束手无策，大家坐在一起也不过是对着叹气而已，倒不如回去陪陪家人的好。吴人大多性格温吞，随遇而安。如果上官勤派人来劝降，谢珦为了城中百姓的性命，十有八九会向东晋投降。可晋军只围不攻，连谈判劝降的环节都没有，反倒让吴人心里没了底。再加上和晋军交锋时，晋军手段残忍，战俘一律坑杀不留活口。吴人们一致认为，眼下晋军对安义的态度就是一旦城破，必然就要屠城。

    齐王府有一条通往城外的通道，谢沣派人查看过，出口正在围城的晋军脚下。通道狭窄，无法快速通过大批的官兵，可一旦久等就会被晋军发现，吴军的单兵作战能力几乎是没有。本来还寄望于蜀国来援，现在消息不通，他们又自顾不暇，这条通道相当于是废了。但也许可以趁晋军攻城时趁乱让孩子们离开。谢珏脾气硬，身体也不好，肯定不会走的。他自己也不能走，这件事只能着落在三弟身上，有他带着孩子们，他还能放心些。想不到他和谢珏明争暗斗了十几年，到头来却要同生共死，真真是可笑。

    谢沣在宫里胡乱的走着，想到这里不觉自嘲的苦笑。正失魂落魄着，突然从宫门里拐出个宫女，冷不防和谢沣撞了个满怀。宫女滚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趴在地上不停磕头，嘴上不停的告罪。

    谢沣是个温润公子，从不苛责下人。何况到了这个时候，那些礼仪规矩也都不那么紧要了。他伸手扶起宫女，柔声道：“起来吧，是本王没留神，跌伤了没有？”

    宫女被他扶起来，纤弱的肩膀兀自颤抖。她哆哆嗦嗦的说，声音竟是悦耳好听的，“王爷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看路。”

    一声王爷叫的谢沣通体舒泰，吴国重礼，即便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没有吴帝的旨意，也没人敢轻易喊他王爷。

    宫女瞧着身量纤纤，只是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看上去年纪不大。谢沣已然觉得吴国无望，心里颓废，想到吴帝要在最后一刻娶刘氏为正妻，心中对儿女情长也生出一丝向往。眼前的小宫女虽看不清容貌，谢沣却没来由生出了喜悦，抬手托起了她的下巴。

    那宫女生的并不十分出众，圆圆的脸，小小的鼻子，微翘的嘴唇，只一双大眼睛，含着一窝子水，怯怯的看着谢沣，仿佛有万语千言要说似的。这宫女的年龄倒不像谢沣想的那么小，看着该有双十年华的样子。谢沣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宫女道：“奴婢叫丽水，是在御花园伺候花草的。”

    谢沣：“哦，是个好差事，怪不得你也生的这般水灵。”

    谢沣这话近乎调戏了，丽水羞红了脸，退了一步，躲开谢沣的手，站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