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这一声“杀”让正在乱军中追杀“敌首”的鬼知五脏六腑都颤了一下。虽辨不出这声音属于谁，但身经百战的鬼知怎么会听不出这声音里压抑着多少滔天的恨意。

    宛城门下，姜霖，还有他身后的吴国旧部，他们已经压抑了太久了。当日他被树月从吴国都城齐王府的密道里拖出来，睁开眼，身边是一夜长大的姜苑，坚强的妻子，还有自己那一双尚不懂事的儿女。原本打算和兄长们一起殉国，既能全了忠义，也能免除祁昭逸和上官辰昱的猜忌，毕竟他是吴国宗室仅剩的成年男子，没了他，只剩下三个不满十岁的幼子，会更好控制。

    可树月不让他死，祁昭逸又太娇惯她，竟然由着她的性子给自己埋下这么大个雷。上官辰昱就更夸张了，竟然收拾了从安义逃出来的吴军旧部，还有驻守宛城、虎都还有尊孝的吴国旧人，统统任他调拨，最后更是把虎都整个交给了他。

    吴国的皇位、齐王的王位，姜霖从未放在心上过，但不代表他不懂得勾心斗角。可是那三个人却半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对鬼知的恨，被他们记在心里，为他精心筹谋复仇。直到这一天，在这宛城门下，终于让他们压抑许久的满腔怒火彻底喷发出来。

    姜霖带领的吴国旧部像不要命了一样，不在乎头顶己方锋利的箭矢，在姜霖带领下像一把钢刀直插东晋军的心脏。他们中有许多人的家人、同袍都死在了吴国和东晋交战的战场上。生命、荣誉他们通通都不在乎，他们只想复仇，只想把眼前这些东晋军撕碎。

    宛城门打开，西晋骑兵从城里冲出来，分左右包抄。鬼知这时才发现，袭扰他们的敌军穿的是和姜霖一样的服制。他们这时不再躲闪，而是不停向内推进，东晋军瞬间就被冲的七零八落。任鬼知和飞羽本事通天，也抵不过千军万马，拉不回兵败如山的颓势。

    周羽被祁昭逸缠得分不开身，跟后方彻底断了联系。只能在和敌人周旋时，抽空看向宛城门下，那里黄土漫天，一片混乱，看样子并不乐观。

    周羽焦躁起来，本来以他的估计，即使上官辰昱就在宛城，也不会放太多的兵力在这儿。可祁昭逸的话打破了他的自以为是，如果何海当真直接投降西晋，那么上官辰昱就有足够的兵力守住宛城。本来周羽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祁昭逸的话都是攻心之计。可现在看来，祁昭逸根本是知道上官辰昱足以应付攻城，才在这里不慌不忙的缠住他。

    周羽心急如焚，不停的回头观望，刚一走神，胳膊上就挨了一剑。周羽慌忙后撤，转头一看，祁昭逸没有乘胜追击，和他隔了一个马位，静静看着他。

    “谢霖一直在虎都。”

    短短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周羽。颓败之势从心底油然而生，接着蔓延到全身，仿佛周遭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输了，即便他的四万大军此时几乎都还在，周羽却知道，他已经彻底输了，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他不是鬼知，不能放下这四万士兵不顾。谢霖不是祁昭逸，也不是鬼知，所以祁昭逸可以尽量不对他下杀手，但谢霖却绝对不会对鬼知留任何情面。攻城的三万人已经是凶多吉少了，他不能再舍下这四万人。鬼知有能力自保，而且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们。他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弃械投降。”周羽苦笑着，不等祁昭逸回答，他接着说，“帮我说服摄政王，这些士兵可以发配，可以奴役，但留他们活命。”

    祁昭逸微微一笑，“四万训练精良的士兵......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周羽抿了抿嘴唇，额角的青筋蹦起来，“我的命留下。”祁昭逸说：“周将军果然爱军如子，可将军一死这番高义倒是成了，您手下这四万士兵就会时刻感念将军的恩德，把摄政王当做杀死恩公的仇敌，只要有余力，就会时刻想要反叛。周将军还真是为成启帝思虑周全，落得一子好棋。”

    周羽紧紧攥着佩刀，手背上的青筋蹦蹦直跳，他咬牙切齿道：“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祁昭逸说：“本王自是明白将军的意思，可是这四万将士不见得明白。将军还是好好活着，日后慢慢和摄政王商量出一个妥善安置他们的办法，才不亏他们忠心跟了将军一遭。”

    周羽生出认输的心思后，首先想到就是安排好剩下的四万将士。他深知自己是飞羽出身，又高举大旗反叛晋国，换做他是上官辰昱也断不能留他。一时冲动下，周羽确实没有细想他死后手下将士的反应。祁昭逸却想到了，这才言语相激，逼他不能自戕。

    周羽扔下佩刀，苦笑道：“早知两位王爷如此，我绝不会拉起叛旗。不过就算是鬼知也低估了您，我闹这一遭也不算怎么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