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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本定前路无阻 奸人又添坎坷

    城主府,虽名为府,实则为城。古之圣贤丈量天地经纬,计算日月规律,取来三山五岳之石,引入滔滔湛江之水,以烈火铸造筋骨,良木为其栋梁,历时三十七年,建成此城。城中大殿金顶之上,日辉月华交相辉映,永不断绝。后又有天京圣人亲设守护八卦阵,固若金汤。是为天下无双之城,亦为天下第一府!

    是夜,虽阴雨连绵,却仍能看到那夜空深处映出的月光。月光氤氲如雾,穿透层层阴霾,好似白雪掩住了星河,化作点点冰雨。李鹤一忍不住赞叹:

    明月何皎皎,冰帘拢寒沙。

    如同天上雪,惊醒二月花。

    “鹤一,你嘀嘀咕咕,念什么呢?”郄然问。

    李鹤一转头看向郄然,却发现他也正看着云后的月光,那目光深处满是思念,想来是牵挂父亲了。

    李鹤一道:“我见这月色美好,所以忍不住念了几句。”

    郄然又问:“念的什么,能念给我听听吗?”

    李鹤一道:“随便念念罢了。公子,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上前面等吧。”

    郄然回到车内,李鹤一坐上车辕,驱赶起马儿。月色之下,马蹄声被细雨淹没,悄然来到城主府大门口。李鹤一轻轻拨动马铃,城主府大门随即开出一条细缝。一个人影穿着囚服,提着灯笼,颤颤巍巍挪了出来。李鹤一并未上前迎接,只等那人影一步步走过来,伸手将他拉入车轿中。

    车轿内,父子二人相拥而泣,却不敢开口倾诉相思之苦。直到马车停在了郄府侧门,父子二人急忙走进去,才在院中互诉衷肠。

    “幸亏我儿相救,幸亏我儿相救啊!”

    “爹爹在牢中受苦了,孩儿没能早些救爹爹脱离苦海,请爹爹恕罪!”

    那二人哭得悲切,李鹤一唯恐被这世俗情感扰乱了道心,于是背过身去,闭目塞听,悄然入定。

    郄然道:“爹爹,城主可曾派人打过你,骂过你?”

    郄老爷道:“初入地牢,是曾被打过一次,后来便不曾被打了。再后来,牢头又将我单独关押,免遭了许多苦头。”

    郄然道:“想必城主早就知晓爹爹的衷心,故而不曾为难于您。”

    想起当初入狱的缘由,郄老爷转悲为怒,咬牙骂道:“可恨那无影飞鸿,城主虽然放了我,却仍让他逍遥法外!”

    “城主没有将飞鸿将军押入大牢?”郄然忙问。

    郄老爷摇了摇头,道:“说来也古怪,城主派了他亲信的小厮将我放出来,还嘱咐我趁夜色浓时离开,叫我莫要惊动任何人。莫不是……那小厮是被你买通,私自放我回来的?”

    郄然连忙摇头,“爹爹误会了。”他正想解释,却又怕解释不清,于是转头看向李鹤一,却发现李鹤一正背对着他们发呆。

    “鹤一,你快说说,具体怎么回事。鹤一?”

    呼唤几声后,李鹤一仍旧不理他们,郄然走上去拍了拍李鹤一的肩膀,李鹤一这才睁开双眼,如梦初醒。

    “公子,怎么了?”李鹤一问。

    郄然诧异道:“你不会是站着睡着了吧?”

    郄老爷瞬间没了好脸色,既然是做下人,怎么敢当着主子的面偷懒打盹儿?他却忘了,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而李鹤一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李鹤一摇了摇头,“方才见老爷和公子痛哭,心中不忍,所以闭上了耳朵。”

    郄老爷哂道:“我只听说过闭眼睛的,这能闭耳朵的人还是头一次遇见。”

    李鹤一并未解释,任由郄老爷说着。他心中感叹,这郄八金夫妇如此咄咄逼人,竟也能生出郄兀郄然二位知书达礼的公子,人间实在是奇妙。

    郄然道:“爹爹,此番能将爹爹救出来,并非是我的功劳,而是全靠了李鹤一,爹爹莫要责备他。”

    郄老爷眉头一皱,问道:“此话当真?”

    郄然道:“当真!”

    他正要细说这些天的经过,李鹤一却突然劝到,“公子,院中天凉,又下着小雨,还是回书房说吧。”郄然并未细思,随即便点头答应了。李鹤一跟在最后面,身上的杀气悄然显露,只听暗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没了任何动静。

    “老爷,公子,你们先回书房,我去茅房方便一下就来。”

    郄然愣了一下,道:“那我们先进去,等你来了再说吧。”

    李鹤一转身离开,郄老爷的目光也慢慢从他身上收回,那双沧桑而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迷尘,令他看不清往日那个小书童。亦或者,他往日从来就没有真正注意过那个小书童。

    回到书房,郄然扣上房门,与父亲坐在桌前,等着李鹤一归来。

    郄老爷四下观察,发现这屋子里的摆设变多了。墙上多了几副字画,他并不会欣赏,只觉得好看。书架上多了几样天工道具,看上去倒是极为精妙。顶梁柱上挂着一把从未见过的宝剑,剑柄上有一颗红玉,隐隐流动着火光,想来是郄然趁他不在家,偷偷去集市上买的。他倒是挺支持郄然的这些爱好,只是一想起夫人那张哀怨的脸,就忍不住想指责郄然两句。

    “然儿,你又买这些东西回来,不怕母亲责骂吗?”

    郄然道:“母亲骂就骂了,反正我也听惯了,她哪天要是不骂我,那才害怕呢。”

    郄老爷闻言,不禁哈哈大笑。

    “那柄剑似乎价值不菲,你将压岁钱都花光了?”

    “并没有花钱,是刘掌柜送的。”

    “刘掌柜?哪个刘掌柜?”

    “就是我常去的那家天工作坊。”

    郄老爷捋了捋胡须,喃喃道:“原来是刘携春……如此贵重的礼物,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郄然不屑道:“谢他作甚,那本来就是他为了谢我才送我的。”

    郄老爷问:“谢你?那刘携春把天工造物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什么事情值得他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你?”

    郄然挑了挑眉,得意道:“自然是更贵重的东西。”

    郄老爷微微一笑,“哦?我儿也学会卖关子了?”

    “等鹤一回来,您就知道了。”郄然如是说道。

    可二人在书房中等待多时,仍不见李鹤一回来,郄然不禁心中有些担忧。

    鹤一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今天怎么上个茅房上了这么久?莫不是白天吃坏了肚子?

    他起身就要往门外去,却听父亲问道:“然儿,你为何今日总是提起你那书童?”

    郄然回过头,正对上父亲的双眼,他看不清那眼中是疑惑还是愤怒。想起母亲每次提到李鹤一,都说这山野小儿成天带着他顽皮,让他学坏了。心中不禁担心父亲也会对李鹤一抱有成见,因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郄老爷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说道:“我知道那孩子与你相处这段时间,你虽是更顽皮了些,但你的学业却进步得极快。那日城主问我为何要奖赏你宝剑,我说你在学堂得了甲,这功劳有那孩子一份,我自然是清楚的。如今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尽管与我说吧。”

    郄然心中一暖,方才看清父亲眼中的,其实是担心。

    “爹爹有所不知,此番能将你营救出来,多亏了李鹤一。”郄然边说边回到了座位上,“那日您去了城主府,鹤一带我深夜前往城南校场,与那无影飞鸿叫嚣。无影飞鸿与士兵将我二人团团围住,鹤一不仅带我全身而退,还教我用机关弩打伤了一个士兵,用天工铲把无影飞鸿打得满头大包,真是解气!

    “后来鹤一却只身前往飞鸿府,回来时却身中剧毒,险些丧命。我虽不理解他为何独自冒险,却能深感他的心意。而给他下毒的,正是他心中一直猜测的幕后主使!此人姓许,都喊他许先生。许先生的所作所为让鹤一察觉到事情并非陷害您这么简单,此事也被他说中了。

    “自您走后,府上一蹶不振,天天关着门,像老鼠一样过日子。三日前,鹤一劝我振作起来,重开府门,我按他所说,将家中上下重新整顿,府上这才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后来,鹤一将他护身的宝物送与刘掌柜,那宝物的天工术今世罕见,比这火云剑高明不知多少倍!刘掌柜正是为了报答鹤一的厚恩,才将关门那段日子城中的事情尽数告知,又许诺私下派人探听城主府和飞鸿府的动静。

    “没想到,刘掌柜许诺此事之后,才三天时间,鹤一就说您有救了。可恨我之前还怀疑他与母亲之间生隙,心生怨恨,要一走了之。”

    郄老爷听得心中犹如江河翻滚,此刻已不知该惊叹李鹤一过人的胆略,还是赞赏他赤诚的忠义,他情不自禁叹到,这果真是七岁的孩童么?

    回过神来,郄老爷突然想起李鹤一去茅房许久了,也不禁心中担忧起来,忙说:“然儿,快去看看,李鹤一为何还不回来,别是出事了。”郄然也想起了此事,于是急忙往外走。郄老爷觉得不妥,也跟了出来。

    父子二人来到茅房,却并未找到李鹤一,于是又往偏院去找。轻轻推开家丁宿舍的门,里面也没有李鹤一的身影。郄然想起之前李鹤一再三叮嘱的事,心中越发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找去,却发现院中那本该紧闭的后门竟然开着!

    “坏了,鹤一出事了!”

    郄然急忙往外走,忽又回头对父亲说道:“爹爹在家好好待着,千万不可以出门。待孩儿寻到鹤一,立刻就回来。您切记,千万不可以出门!”

    郄老爷被这话弄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郄然又往外走,却在门口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腿!寻着腿往前看,那角落里赫然躺着一具男子的尸体!

    郄老爷急忙走上前来仔细查看,只见那男尸身长五尺,钩眉斜眼,面露惊惧,嘴唇微张,瞳孔凸出,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伤痕。

    “赤阳洲人?”郄老爷念到。

    “爹爹,您见过赤阳洲人?”

    郄老爷点点头,他曾经在东海之滨做过几年生意,倒是见过不少赤阳洲来的商人,模样与这人差不多。五短身材,钩眉斜眼,颧骨塌陷,反骨凸出。

    “鹤一肯定是被这人的同伙抓了!爹爹,你留在家中,我去救他!”

    郄然赶忙回书房取来火云剑,就要外出,郄老爷却跟了上来。

    郄然再次厉声说道:“父亲,您不能同去,鹤一曾再三叮嘱我,您回来之后,绝不可离开家门半步,否则前功尽弃啊!”

    郄老爷见儿子这般模样,不禁问道:“这却是何道理,既然他救了我,为何又不让我出去?”

    郄然却说不出缘由,李鹤一心中的计划并未跟他明说,因而一时语塞,只能再三劝阻。郄老爷最终也没能拗过儿子,只好作罢。待郄然出门后,他望着紧闭的院门,心中满是担忧。

    却说李鹤一到底去了何处?原来他释放杀气将那赤阳洲人震慑至死后,担心此人有同党在外面接应。若真有同党,他迟迟不见伙伴归去,定会生疑,到时候将消息传到幕后之人耳中,这招引蛇出洞之计就不攻自破了。于是李鹤一装作无事发生,走出门外,故意将门开着,躲在暗处等鱼儿上钩。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便有一矮人鬼鬼祟祟摸进了后院。李鹤一见状,悄然回到院中,飞身一脚,踢翻此人,欲将他擒拿。那人见李鹤一只是个小孩儿,便起身与他交手,没想到竟敌不过李鹤一。最终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形同鬼魅一般飞了出去。李鹤一唯恐事情败露,于是也立刻追了出去。

    那人甚是机警,处处绕开巡逻的官兵,施展轻功,飞檐走壁。李鹤一的轻功虽然浅陋,好在他耐力惊人,一路紧紧跟随,终于将此人逼到了城门楼下。

    “你究竟是何人?”李鹤一问。

    那人却冷笑道:“看来你就是那个李鹤一了,没想到你中了五重蝮还能活着。”

    李鹤一目光如冰,“你是许先生的人?”

    那人道:“是又如何?杀了我,先生一样能知道消息。”

    “什么意思?你们还有其他眼线?”

    那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阴险无比的笑容,紧接着嘴角渗血,气息暴涨。李鹤一被这架势一震,于是并指作剑,摆出仙人指路之势,准备迎战。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道:“先生说了,你是纯金之体,我可不傻。后会有期吧,李鹤一!”

    话音刚落,一股烟雾从地上出现,那人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鹤一怔怔看着那块土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