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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程总甲

    在那位知客师爷客气的目送下,二人离张府大门越来越远。

    霍然停了下来,问计于杜胖子:“那安民厂兵部主事之缺,杜先生你觉得如何?”

    “不好!”杜胖子斩钉截铁地道,“那张捷怕是对东家你不安好心呢。”

    “此话怎讲?”

    胖子刚才还呼那张捷作老父母,出了门背转脸就翻脸,说起老父母的坏话毫无心理负担,霍然对那张捷的第一印象倒是挺好地,“我看张相公这人不错,至少涵养上盖过许多人了。”

    “东家,你跟那张捷以前认识吗?或者说,通过什么亲朋故旧,间接以书信方式接触过吗。”

    “我只是听说过此人,我知道他,他不识我。”

    “东家,那你再再细细琢磨一下,他见面第一句是怎么说地,他说,文恭,你的事,他略有耳闻,还关心起你的厂子来,他对你的情况应是了若指掌。”

    杜胖子人胖心细,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依那挂号日程安排,作为吏部侍郎,私人接见也好,公务上接见也罢,每天要接见那么多人,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他怎么偏偏留意到数千里之外的东家你呢?”

    一经提醒,霍然顿时汗毛倒竖,不无怀疑:“对啊,他一个少宰,突然关注到我这等小角色身上来了,个中是不是有其他内情?”

    “还有,那安民厂本身就是个大坑,前身是王恭厂,自万历以来,炸过十几次,一炸就死难者上千,谁敢保证,那火药不炸?”杜胖子顿了顿后,小声又说,“而那罗汝元是江西籍官员,江西出身的官员,素来与浙人亲近,不是浙党,也算半个浙党。”

    “崇祯二年定逆案后,罗汝元应是以原太仆侍少卿,与张捷同年起复,二人间,有没有特别深的交情,在下不敢断言,请东家自行思量其中利弊。”

    “亏得先生点醒我,此乃阳谋也,一石两鸟之计。”有些事不能细想,霍然冷冷地哼笑两声,“我若答应了他,把那安民厂整治好了,那就是张捷举荐之功;我若整治不好,出了事故,不是死无葬身之地,瞬成齑粉,若是在下一场事故中,侥幸得活,朝廷追责,怕是从此与仕途告别的命。”

    若从最大恶意的角度去揣测人心,那张捷就是头笑面虎,打得一手好算盘,既完成了罗汝元的委托,又卖了便宜人情给霍然,两不得罪。

    不愧是八面来风的人物!

    “罢了,先回哈德老店吧!”看日头判断,已临时午牌初,霍然招呼杜胖子一同去客店,一起吃个便饭。

    杜胖子依言跟上,他现在可是幕僚,在东家跑官尘埃落定前,最好是能时刻不离左右,好出谋画策。

    胖子有这番分析,其实跟霍然抽回手本也有关系。

    留下手本,说明霍然中意这个官位。

    如果霍然没有从张捷那抽回手本,那就是另外一套说辞了,作为幕僚要会随机应变,要看东家的脸色行事。

    杜胖子跨上驴,自然而然往追问一句:“东家与张总宪很熟?”。

    “张总宪在浙江为官时,是我的老上级,他主政浙江期间清剿海寇,霍某曾在其麾下,主持过造船厂,多有助益……”

    “那东家何必舍近求远,有此情谊在,求见张总宪,由张总宪出面保荐,是最有把握地呀。”

    “张总宪可是齐党党魁呢。”霍然朗笑一声,“杜先生,你不是最忌悔,渗入这些乡党、朋党之间纷争?”

    杜胖子顿时语塞,干笑两声,不敢吱声。

    “开个小玩笑,先生莫往心里去。”霍然自不会让杜胖子难堪,多有借重的地方,“这样,我有一个姓高的朋友,叫高明衡,在都察院任职,待用过中饭,烦先生帮我去通个口讯,让他来哈德老店来相会。”

    “那高明衡是张延登的门生,托他去张总宪那探探口风,还有没有好的出缺安排,那是最合适地。”

    “要不,我即刻就去。”杜胖子马上振作起来,作为幕僚人员,最怕是没事可做。

    “不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二人回到哈德老店,申掌班早早地着领着那管铺程总甲,上来拜见。

    总甲相当于现代的管片民警,但在古代,属贱业,身份地位低下,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不得参加科举,京都本地人都不愿充任,大多由外地人担当。

    程总甲一口中州腔,被京都人笑作土气,在宋元时期,可是标准的大宋官话,当时北地军民,无不以学河南话为荣。

    时代的变迁,让语言规则,也形成了鄙视链。

    说到底,河南人民要怨就怨大宋皇帝不争气,全是软面团,让中州音失去了正统地位。

    语言的作用,其实只是用作交流之用,明清两代,自是以学北京话为主,读书人都用北京官话。

    比如考中了进士,钦点三甲,文华殿上皇帝亲策,口头叫你答辩,若不能说一口相对流利的北京官话,怎么能让皇帝在人丛中圈点你,做了官后,又如何跟皇帝当面沟通。

    “小民程忠见过大官人。”程总甲上来就行跪拜礼。

    “起来,起来,我就是一闲官,非是父母官,不必行那么大的礼。”霍然丝毫没有端官架子,摸出一钱银子,给了这特意跑过来等待的总甲,“劳总甲久侯了,不好意思,小小意思,拿去喝茶。”

    作为官员,说话客气又好听,还给银子,作为地头蛇的程总甲,自是知无不言,知无不尽。

    人嘛,都有被尊重的需要。

    霍然向程总甲垂询:“不知那陈玉境出什么事了?”

    “出了什么事,小人真不清楚。”程总甲有些不安地说,“是东厂驻大通桥的缉事官李总旗差人来问地,问大官人与那陈玉境是否相识,大官人当时睡着,小人不敢来搅扰。大官人的童子说是不认识,小人就这么回复了。”

    “不关你事,是小孩子自作主张。”霍然再问,“那李总旗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是个坏种,弄钱手段无下限。”

    “比如?”

    “小人也只是听说,大官人左耳进,右耳出,出了店,小人可一概不承认。”

    “我有素。”

    “听说他手底下养了几个喇虎,那些喇虎手下又养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有一伙人,专门在大通桥盯一些来京的不法客商。”

    就是说,黑吃黑。

    那李总旗是在光明正大的执法玩火,专坑那些不缴税的行商。

    明律的匿税罪处理上,一般是罚没一半货物入官,三分给举报者,还有两分,全额抵税,可免去五十杖的皮肉之苦。

    那陈玉境不听劝,不肯在张家湾报税,这回看来是血本无归的命。

    “人没事,就好。”

    “那可难说。”

    “什么意思?”

    “近日南城兵马司缉获一伙拐子,这伙拐子手段实在太粗暴,青天白日就敢绑人。”陈总甲这样的地头蛇,虽无权势,但消息灵通的很,又说了些毫无边际的话,“案子破获后,发现这帮拐子心黑手毒,不拐本地妇人小孩,专拐外省来京的青年男女,女的拐去充作丐户土娼。为防止女子逃跑告官,会打瘸女人的腿,毁掉女子的容,很多女人不敢逃跑,也逃不了,因为很多女子连官话都不会说。”

    霍然深表同情,但重点是:“那些男的去哪了呢?”

    “拐去煤窑、矿场,一旦塌陷,连个尸首都找不回。”说完这些无边际的话,程总甲马上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