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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天下最大的利

    高明衡看得很透彻,报纸能不能搞,根植于朝廷的环境,现在的环境是万历皇帝死了很多年了,已经失去了言论宽松的土壤。

    万历皇帝的两个孙子,天启与崇祯,皆非什么宽宏大度的人,所以,有钱也好,有才也罢,全都无用功。

    这报业,自然是起不来了。

    杜胖子自也是明白人,但同样表达了对东家的信心,说:“办报一事,到底好不好,可不可以做,高相公不先急于下定论嘛,同样一桩事,不同的人却去做,结果往往也是迥异地。”

    “高相公,难道你就对东家这么没信心吗?”

    胖子滑着呢,面对争论,随手就把球给抛了回去,高明衡本来就是利落性子,被胖子一激,就更加直白了:“文恭,非是我疯子一定要泼你冷水,你要办报,可要有个好心态。”

    “那神庙是开明的圣君,下明诏,认定小报的合法性,并列作免税行业,可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况且还是一代不如一代。眼下的君上可不是什么开明之君,稍不小心触了今上忌讳,吃力不讨好,何苦来哉!”

    话说到这份上,实在够朋友地,什么叫一代不如代?

    与直接开骂无异,骂当今皇帝能力不行,气量又小,严重地讲,高明衡犯下大不敬之罪。

    幸好,这年头没有文字狱,即使被皇帝听了去,最多谪官,以后不当官就是了。

    “仲平兄,你过虑了。办报,未必要讲时政,可以弄一份纯商业性质的报业呀。”

    “给谁看?”

    “给士农工商,所有阶层看。”霍然成竹在胸,侃侃而谈,“这京都为国家首善之地,城乡郊野地方,人口逾百万之众。五方杂处,各地商贾者携重赀来京,许多人,不会讲官话,往往是言语莫辨,或常常消息不通,以致买卖常有阻滞,只这北地官话就好几种呢。“

    “如那西北山、陕二地的客商,见了你们山东、辽东的皮货客商,就几若鸡同鸭对语,而南北之间的官话,差异就更大了。若是能办一份商业报纸,将双方所需所信息登于报上,使商业讯息流通起来,从中搓合一二桩,商人趋利,必争相来登报,当是有利可图地。”

    高明衡嗤笑一声:“你说的这种报纸,早有人搞过了,结果是入不敷出,惨淡收场,关门大吉。”

    “不然,报纸是要持续投入地,得有耐心,如老母鸡一样孵化小鸡,这小报搞了那么多年,不能成事,我以为存在三大问题。”

    “驴熊玩意,文恭,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闲来无事,说来听听,正好让我高疯子长此谈资。”

    “也不算撞上,一个闲官,闲来无事,试试水。”霍然另有想法,另有坚持。

    小报,不要看作什么高大上的“真理报”。

    它本质上,就是广大古代市民阶层,利用闲余时间,积极投身的自古代媒体产业。

    可开民智、拓视野,那万历皇帝胸襟就不一般,放开报禁这一项举措,足可见其人的开明。

    也足可见中华文明包容性和创造性,当时的中国,在文化领域上,小报其实可作为领先世界的佐证。

    不服的话,翻一翻古今通史,绝难再找不出一个能支持民众言论自由的皇帝来。

    这等好皇帝,竟然被黑成“昏君”?

    晚明社会,中国报业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从万历十年到崇祯五年,整好五十年,已发展成上百家报房的行业规模,如果没有神州天顷之忧,再等一个开明之君来,报业必是井喷式爆发,那场面想想就令人激动。

    霍然愿为先行者,时政报搞不来,那就先搞搞商业报纸嘛,那燕京报给了他一定的信心。

    他断续讲小报盈利模式存在的问题:“要说这市面上存在的刊物,普遍存在内容同质化,仲平兄,杜先生,你们可注意到了没有?”

    说着,霍然让小仆去卧室中,拿出不少买来小报,作为参照样本。

    “你们看,这一份份地,呆板的排版样式,千遍一律的宫门抄,圣谕、题奏、朱批,可读性极其差劲,而消费小报的群体又是有限地,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这小报,弄得像后世机关报纸,不尊循新闻规律,可读性极差。

    试问有几个人,愿意出钱购买!

    杜胖子把玩着扇子,接口道:“报房数量一多,买报的人又极其有限,报业同行之间,就会产生恶性竟争,成本上去了,盈利下降,报房也就漫漫开不下去了。”

    “有道理。”高明衡抽过几份小报,瞟了一眼,就摇头如扔垃圾一样,“我就不爱看这小报,陈词滥调”

    “此乃其一也,第二嘛,这小报副刊有等于无,除了聊聊几个灯迷,诗词歌赋、剧评小说,连个像样的时评文章也没有。”霍然见二人来了兴趣,自是细心解释,“没有副刊,就没有没有广告,就没有盈利点。”

    “我以为这副刊,才是报纸一物的重中之重?”

    “东家,什么是副刊?”霍然的说法,引起了高明衡与杜胖子二人浓厚的兴趣,“还有什么,又是广告。“

    “所谓副刊,就是不仅仅要关心时事。上至国计民生,下至日用行习,大则人心风俗,小则鱼虫鸟兽,也应博采旁搜,加以整合进报纸中,做到真实、时效、新鲜,能娱乐大众也。”

    “噢,我明白了,就是不要只关心什么国家大事,重点要关心老百姓自己的事,是这个意思吧。”高明衡恍然大悟,举一反三开黄腔,“最好是,驴熊玩意地,某寺庙大和尚偷吃被捉奸,某某官员间因妓女打架,某富商小姐跟穷酸秀才淫奔出逃,诸如此类,对吧。”

    小仆插了一句嘴:“高相公老是讲荤段子,说不定也可以上报纸副刊,大卖呢。朝廷某御史官员,最爱编排男女是非。”

    高明衡也不恼,说笑:“小孩子毛都没长齐,懂个屁,一边去。”

    “至于什么是广告,就是广而告之之意,街上的叫卖声、店家的旗招、牌扁,皆可视为广告的一部份。”

    所有人,都成了好奇宝宝:“那这报纸文字广告,又该怎生弄才好?”

    “这要看报纸消费对象的定位,士农工商,男人女人,对新闻的需求皆不同,散布的广告也不尽一样。”霍然问,“女人喜欢什么?”

    “胭脂水粉。”

    “对。”

    “金银首饰。”

    “也对。”

    “漂亮衣裳。”

    “也对。”霍然反问,“那以上广告词该如何表达呢?”

    “美丽,漂亮,皮肤好,贵气……”

    “都对。”霍然再反问,“那男人喜欢什么呢?”

    两大一小,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了。

    男人喜欢什么呀?

    “主人,我也要讲。”

    “你讲嘛。”

    “小的闲来看三国、水浒,那双峰堂余象斗所出刊物,大多以新字打头,以正宗作标榜,以京本作号召,以显书质之精良,以图书版面、扉页、卷首识语,揭他人之短,言自身之长,这算不算广告?”

    “算的。”

    “耶!”小仆人高兴地捏拳跳了三尺高。

    “东家,我也有了,那些闲书的卷尾上,书目征订清单,对书中人物的点评语,皆是广告语呀。”杜胖子一摇折扇,被充道,“什么千军万马,七进七出,赵子龙;忠义无双,千里走单骑关云长;长板坡前逞英雄,燕人张燕德。”

    “有这些广告词,男人们就会代入喜欢并花钱购买。”

    “对极了。”

    高明衡大受启发,思索了一会,举手,小声问:“伎馆的仕女画册,算不算广告呢?”

    “唔……”霍然犹豫了一下,点头说,“算吧。”

    一胖一小,听得木瞪口呆,这也算广告。

    但一想,还真算是,通过那画册,让嫖客有了直观感受,把伎女给推销出去了呀。

    “其实,这些副刊广收入,都是些小利,维持自身尚可。”霍然慢慢悠悠呷了口茶,“将死说成活,舆论操之在手,将黑说成白,将恶说成善,这才是天下最大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