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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疑无路

    包勉越来越灰心失望,他满脑子形形色色的现代知识,但他此时发现现代科学也不能帮他解围。包勉感到束手无策。

    眼看着一天天过去了,空留下日深一日的惆怅之感,心情中没有丝毫欢畅,一味辛酸痛苦。

    然而,别人呢,这个礼拜却过得好不热闹。张子正的自杀和下葬,就像洪水开了闸。大小报纸,连篇累牍地绘声绘影,抓住张子正的身世大做文章。

    他们对这个死者百般辱骂,甚至不肯多费手脚把辱骂的词句推敲修饰一番,以至于互相矛盾,破绽百出,弄得张子正名誉扫地,臭不可闻。

    这股浪潮也波及他的家属,沈琼莲算是首当其冲,大量的文章也做到了这位遗孀的身上。沈家这所房子成了一座巍然屹立的灯塔招来了一大批百折不回、勇往直前的记者的航船。

    有一份小报,《水果日报》向这位未亡人提出,愿意付给她大笔钱,只要她答应让一组文章在她亲笔签名的题头下刊登出来,由编辑部冠之以总标题:沈琼莲自述与一个杀人犯的同居生活。

    这样一个慷慨的条件却建到了白眼,沈琼莲气得说不出话来,然而这家报纸不愧为新闻界厚颜无耻的典范,毕竟挖掘到了沈琼莲第一次婚姻中的某些私事秘闻,拿来公之于众,也算是大有成就,仿佛获得了考古学方面的辉煌发现。

    年少气盛的沈茂把这份小报的一名记者狠揍了一顿,打得他眼青鼻肿。狼狈地回到了该报的本地新闻编辑主任那里;费了好大的幕后斡旋之力,沈茂总算没被该报控告他行凶,没被逮捕法办。

    就在这些无聊文人像乌鸦绕着腐肉聒噪的那一阵子里,开封府却是难得这样清静。

    展飞燕和王朝重又料理起不那么伤脑筋的日常事务,只不过有时要为这个或那个问题作一点说明,以便圆满完成“沈富、李达、张子正案件”的正式公文。

    对张子正的尸体解剖检查,郝思文进行得彻彻底底而又不痛不痒,张子正身体没有外伤,是中毒而死,毒药是鹤顶红。经过比对,现场遗留的瓶子和茶杯里都含有鹤顶红。

    于是官府就准予发还张子正的尸体。

    在包勉看来,仅有的那一点点可以勉勉强强接受的实情就是:张子正是立刻毙命的。

    然而,包勉自己也承认,在这重重迷雾之下,他看不出这一事实能解决什么问题。

    此时此刻,在一片昏暗之中,包勉还不知道这片迷雾很快就会消失了;张子正中毒毙命这一事实,即将成为一个清晰可见的路标。

    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是十一月四日,星期二,午后不久。

    沈琼莲夫人是如何避过那班折磨者的精明耳目的,她没有细讲。事实就是,她没人伴送,也没人跟踪,就来到了开封府。

    当然啦,沈琼莲一身素净的黑衣,戴着薄薄的面纱,用胆怯的口吻说,她有要紧事,求见王朝和展飞燕。

    展飞燕似乎觉得最好让这位太太一个人去自怨自艾算了,然而,王朝觉得还是应该见见沈琼莲,看她想说什么。

    沈琼莲被引领进来的时候,这位带点儿娇气的中年妇女,目光却是火辣辣的,即使隔着面纱也能透露出眼中的火焰。

    王朝嘀咕了几句安慰遗孀的老生常谈之后,拉过一张椅子请她坐下。

    沈琼莲开门见山。她声调中略微有点儿歇斯底里,说道:

    “我丈夫不是一个杀人犯。”

    展飞燕叹息一声。

    “可是事实俱在呀,沈夫人。”

    看来,沈琼莲不想正视那些活生生的事实。

    “整整一个礼拜,我一直对新闻记者们说,张子正是个清清白白的人。我要求正义,你听见吗,大人?谣言将会跟着我,我们全家,我的儿子。一直跟进坟墓!”

    “可是,沈夫人,你丈夫已经自己动手主持了正义。请记住吧,他的自杀,实际上就是自己认了罪。”

    “自杀!”沈琼莲嗤之以鼻,忍不住一把抓掉了自己的面纱,恶狠狠向展飞燕瞪了两眼。

    “你们全都瞎了眼吗?自杀!”

    沈琼莲泣不成声。

    “可怜我那丈夫是被人谋杀的呀,却没有一个人……”

    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沈琼莲哭得十分伤心,展飞燕不安地望着窗外。

    “这样的说法需要证据,沈夫人。你有什么证据呢?”

    沈琼莲从椅子上跳将起来。

    “一个女人不需要证据,”她喊道,“证据!我当然没什么证据。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知道……”

    展飞燕冷冷地说:

    “我同情你,然而如果你拿不出新证据来直接表明谋杀李达的另有其人、那我也爱莫能助了。在我们的档案上,这宗案件已经了结啦。”

    沈琼莲不接下文就走了。

    这次短短的、不愉快的、毫无结果的会面,外表看来并非什么大事。但它却引起了其后的一系列全新的事态发展。

    这件案子完全有可能……包勉多年之后仍旧抱着这个看法,成为开封府档案中的一件永世不翻的定案了,若不是当天晚上展飞燕约包勉吃晚饭,把沈琼莲来访的事讲了一遍。

    展飞燕觉得这个新闻总算是件新鲜事,或许能够博得包勉破例一笑。

    出乎展飞燕意料之外,包勉听了之后立刻活跃起来。愁容顿消,取而代之的是那种别具一格的若有所思的面容。

    “那么,沈琼莲也认为张子正是被人谋杀的,”包勉略感惊奇地说道,“真有意思。”

    “是吗?我说什么沈琼莲也不相信。就像你一样,这真要命。”

    包勉却平静地说:

    “我认为这个案子处理得太草率了。我优哉游哉得太久了,一直袖手旁观。现在我打算操劳操劳了。”

    展飞燕为之愕然:

    “你打算干什么?打算再炒冷饭吗?包勉?你怎么还不死心呢?”

    包勉发表意见说:“在我总担心平白无辜硬要一个孤魂怨鬼背上杀人的黑锅,而其实这个人就像你我一样不是凶手。”

    展飞燕不安地说:“难道你还在一味死心眼儿咬定张子正是清白的吗?王朝大哥都已经放弃了。”

    “不能十分肯定。我从来没有这样讲过。我只是说这件案子中还有不少情节尚未能解释清楚,你、马汉、洪米、贾贯道以及其他许许多多人,全都认为这些情节是无关紧要的。而我却认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应该刨根问底,做到问心无愧。”

    “你有什么明确的见解呢?既然你怀疑不是张子正干的,那么你看大概是谁干的呢?”

    “究竟是谁在为非作歹,我脑子里一点儿影子也没有。然而我可以肯定:一切的一切,全都搞错了。我可以肯定的就是张子正并没有杀害李达,也没有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