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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救人

    安政二十二年

    我们村子为什么叫落发村?卷耳很小的时候就问过里正,里正一如既往地开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相传...”里正顿了一下道,“咱们村子自前朝起邻里和睦,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无忧无虑,好比那三千烦恼丝,落发解千愁。”

    “那山上真的有神仙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相传...嗯,有位仙家给了老皇上一颗长生不老药...”

    “里正大叔骗人了,老皇上已经死了,哪有长生不老?”

    “你这娃娃,孺子不可教也。”

    如今卷耳已十六岁,除去六年前第一次和阿梅进山被困了两日,之后也去过很多次,翻山对她已不是难事,而神仙的传闻也不攻自破:十座山峰除去一座小山上有一间破庙一眼井,其他的便什么都没有,还不如山脚,至少长着供她生计的卷耳。

    只不过今天不太寻常,卷耳刚走到山脚便看到野草中塌了一片,一个男人趴在地上。卷耳将他翻过来,模样看着倒不错,肤色略黑,两道剑眉,鼻梁高挺,嘴角微翘,双目紧闭,想来睁开也是炯炯有神,一身青色长袍像是被树枝划得有些破烂,额角伤了一处,怕是从山上摔了下来。

    “卷耳,卷耳。”嘹亮的喊声传来,卷耳有些头疼,她起身看着那个咧嘴露牙笑着的男人。

    “你怎么又跟来了?”

    “你一个姑娘家天天往林子里钻,我怕你出事。”阿行上前一步,想把卷耳背着的竹筐摘下来,忽然看到地上躺着的男人,脸色一变把卷耳拉到一边问,“他是谁?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我刚来他已经在这儿了。”

    阿行蹲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衣袍,“瞧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也是来寻神仙的吧?”

    卷耳把竹筐放下,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示意阿行搭把手,“不管是什么人先带回去,总不能让他在这儿躺着等死,你帮我一把。”

    “你要把他背回去?”阿行看着卷耳半蹲的架势十分生气,他推开卷耳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吗?我来背。”

    卷耳也不反对,帮着阿行背起那人捡起竹筐一同朝落发村走去。

    “一会儿把他送到我家,你去叫秦大夫给他瞧瞧,我看着没什么大事。”

    阿行站住,瞪大眼睛问,“你要把他带到你家?他要是个坏人呢?”

    “那不如带去你家?反正你爹要照顾你娘,也不在乎多照顾一个人。”

    “那也不能去你家,孤男寡女传出去多难听。”

    “要你管我?你是我什么人?”

    阿行吃了瘪气鼓鼓的,嘴笨也不知如何反击,只能加快脚步以示发泄。卷耳家在落发村西南边上,院门正对着一间正房,左右手一间厨房一间放酒坛子杂物的柴房,阿行将那人重重地扔在床上,转身去找秦大夫。

    卷耳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等着阿行,不过那人却先醒了。他猛地坐起忽觉右脚一阵疼痛,感觉脚踝像是断了一般。

    “你醒了?伤到哪里了?”卷耳急忙走过去。

    那人忽然警觉起来,一把抓住卷耳的手臂问,“你是何人?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卷耳甩了下手,“快放开你的救命恩人。”那人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卷耳一时气愤不已,用力挣脱开后退一步,“你这人好没风度,我救了你,你却对我动手动脚,就该让你自生自灭。”

    过了一会儿,那人才开口,“抱歉姑娘,先谢过救命之恩,方才是我鲁莽了,不过姑娘的力气可真大。”

    卷耳白他一眼,愤愤地说,“这里是落发村,我在山脚发现你昏迷不醒,就把你带了回来。”

    “原来是这里,”那人拱手一礼,“失礼之处请姑娘包涵。”

    院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阿行带着里正和秦大夫齐齐走了进来,进门眼睛就在卷耳身上打量,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转头才发现那人已经醒了。

    “里正大叔你怎么也来了?”卷耳有些意外。

    “方才正和秦大夫聊天,听说此事便过来看看,”里正和秦大夫一齐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那人的穿着笑着问,“这位公子可有伤到何处?”

    “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右脚。

    秦大夫没有看他的脚,而是先给他把了脉,看了他额头的伤势最后脱下了他的靴袜,只见脚踝肿的比小腿还粗。秦大夫捏着他的脚前后左右一番扭动,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也尽量不发出声响。

    “无妨,没有伤到骨头,休养些日子便好,额头是皮外伤,我给你拿些药涂抹几日即可。”

    “谢谢大夫。”

    “公子的脚怕是不能行动了,公子家在何处,是否需要给家里捎个信?”里正笑眯眯地问道。

    “在下周起,劳烦您给霍酒令府上送个信,叫人来接我。”说着他伸手想摸钱袋,腰间却是空空如也,想来可能是从山上滚落时不知丢在了什么地方,一时有些尴尬。

    “霍酒令?”卷耳一行人有些吃惊。

    “姑娘认识霍酒令?”

    “你闻不到酒味吗?我就是酿酒的怎会不知道霍酒令,但我从未去过醴城,倒是没有见过。”

    周起的手仍然放在腰间,有些羞愧地说道,“对不起姑娘,我身上没带银子,劳烦姑娘跑一趟,事后周某必有重谢。”

    周起?里正心里默默地盘算,该不会是周将军府里的人吧?

    “敢问可是少将军?”里正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周起犹豫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卷耳大惊,听里正大叔说醴城的周丰年将军原是前朝八品宣节校尉,后来投靠了当今皇上,北境便是他同皇上一起打下的,新朝后一跃成为原北节度使,封正三品怀化将军,兼领原州刺史,权势滔天不可一世,不过人常说十全十美难,这周丰年难的便是子嗣,听闻他府中有二十多个妾室却唯独只有正妻生的一个儿子,其他的连个女儿都未曾有,坊间都说周丰年杀戮太重伤了阴骘以致子孙单薄。

    “竟真的是少将军,”里正的兴奋溢于言表,他对秦大夫说,“快将你的灵丹妙药都拿过来,万不可怠慢少将军。”

    秦大夫一听周起少将军也明白了,忙不迭地拖着跛足跑回家取药,屋子里只剩阿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家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了。

    “少将军,小人是落发村的里正,明日小人正好要去醴城送酒,不过要绕山走官道怕是耽搁得久一些,您先在此安心养伤。”

    “无妨,周起谢过各位了。”

    里正忙摆手称不敢当不敢当,眼见他又要开口,周起先拦下,“我想先休息一下。”

    “少将军您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告诉卷耳,她会照顾好您的,我们先出去,您好好歇着。”

    里正拉着阿行,给卷耳使眼色把他们带出院子,他仍旧难掩激动之色,“卷耳你可是做了大好事,那周起可是周丰年的独子,你好好照顾他,将来你的生计便不用发愁了。”

    阿行满脸不屑道,“就是没有他卷耳的生计也不成问题。”

    “混小子你懂什么?”里正又在心里盘算,周起这样的身份随手给个赏银也得百八十两,更何况如今是救命之恩,说不定能拿个几百两,后半辈子的生活便无须发愁,甚至可以去醴城置一间宅子,再不用窝在这小村子里,这钱自然是卷耳得的,但等她孝期一过嫁进门来,这钱便也是自己的了。

    “我只知道卷耳还是个姑娘,她不能留在家里照顾那个什么周起。”阿行仍旧愤愤不平。

    “住口,说的什么疯话,去把马车赶来把卷耳的酒装上,”里正板着脸训斥阿行,催促他离开后转脸笑着对卷耳道,“你一定要照顾好少将军,那个混小子你别理他,一切有我给你做主。”

    卷耳不置可否,看着里正转身离去,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些,她不禁想到秦梅对里正大叔的评价,见钱眼开。

    秦大夫回到家手忙脚乱地翻找化血化瘀的药膏,秦梅见父亲如此慌张,不由得问,“爹你在找什么,这么着急?”

    “找药,”秦大夫也是满脸喜色,“卷耳今日在山脚救了个人,那人扭伤了脚。”

    秦梅撇嘴,“平日里乡亲们受伤也没见您这么着急,怕不是个普通人吧。”

    秦大夫朗声大笑,“不愧是我的女儿,最是聪明伶俐,”他压低了声音说,“确实不是普通人,醴城周丰年将军的独子,唤作周起。”

    “周丰年的儿子?”秦梅也吃惊不小,“他怎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里正都不敢问我自然也不好开口,不过管他来这里作甚,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这两日我多去给他上药换药混个人情,到时少不了赏钱。”

    周起,原州最有钱有势的公子哥,秦梅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