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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仇恨

    听到“成亲”二字,卷耳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娘亲去世已经快三年了,她一个人非常努力地生活,可她十分清楚,若不是里正和阿行一直帮衬她,她早就饿死了,她时而想嫁给阿行有个依靠,不用生活得如此艰难,时而又幻想能遇到一个秦梅口中的翩翩少年郎,感受一下书文中至两相缱绻至死不渝的爱,她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可这两样她都想要。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过些日子再说吧。”卷耳敷衍道。

    “我知道,再有两个月你的孝期就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成亲。”阿行并不退让。

    “那时再说吧,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阿行不情愿地走了,卷耳在院外呆立了许久,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

    回头看到是秦梅打趣她,身边跟着霍沉齐。

    “霍公子要走了吗?”卷耳有些不舍。

    “不走,周起那小子不愿坐马车,说等个三五日便能骑马了,我打发马车先回去,只是要麻烦卷耳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卷耳忙道。

    “我在家等你,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秦梅在卷耳耳边轻声说,接着便离开了。

    霍沉齐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去村口找马车,卷耳不知不觉地跟了上去,而他似是早就知道卷耳会跟着来,抬头看着空中的一轮明月说,“刚刚那个是你的意中人?”

    “谁?”卷耳一惊,随即又马上否认,“不是,我们一起长大的自小打闹惯了。”

    “原来是青梅竹马。”

    “算是吧。”看着霍沉齐闲庭信步的背影,那修长的脖颈,宽厚的肩膀,即便看背影也能猜到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有些东西留在幻想里便够了,放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你们要成亲了?”

    卷耳迟疑了半天还是放弃内心的挣扎,“大约是吧。”

    “唉,只怪我遇见你太晚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在卷耳的心口,好不容易按耐的憧憬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问,“霍公子你说什么?”

    霍沉齐停下脚步一个转身就与跟在后面的卷耳面对面,他微微俯身,鼻子几乎要碰到卷耳的鼻子,卷耳不自觉地朝后退去,霍沉齐却步步紧逼直到她的后背贴在一棵树上,再退无可退。卷耳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惊得瞪大眼睛,心在嗓子眼狂跳,近在咫尺的霍沉齐像是一个怪物,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将她一口吞掉。

    “卷耳,随我回醴城。”

    卷耳吓得七魂丢了六魄,猛地将霍沉齐推开狼狈地跑了出去,霍沉齐欣赏着早被自己拿捏的猎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卷耳站在秦梅家外平复了一下心情,蹑手蹑脚地进了秦梅的房门,秦梅还没睡,半躺在床上愣愣地出神,看到卷耳回来她便说,“周起要娶我。”

    “什么?”这一晚接二连三的惊吓让卷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小点声,”秦梅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爹娘还不知道,你别让他们听见了。”

    “姐姐,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周起要娶我。”秦梅说的很小声也很慢,一字一句确保卷耳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这才几日?你们怎么?怎么回事?”卷耳坑坑巴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问不出来。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秦梅反问。

    卷耳的脑海中霎时便出现了霍沉齐的脸,还有他掌心的温暖,没来由得红了脸,秦梅眼尖一下就看出了问题,“瞧你这少女怀春的样子,我猜肯定不是阿行,是那个霍沉齐吗?”

    “哪有,姐姐别胡说。”卷耳竭力让自己冷静。

    “你哪里骗得了我?从你们回来我就看出你春心萌动,快点从实招来。”

    “我没有,先说你的事,”卷耳脱掉鞋子翻身上床缩在秦梅身边,“快点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

    “没什么就是看对眼了呗。”

    “可是周起家里有钱有势,他还没娶亲吗?”

    “自然是娶了的,不过也无妨,咱们这种穷家破户能进将军府就是祖坟冒烟了,还强求什么身份呢,”秦梅怜爱地扶着卷耳的头发,“倒是你,你是想在这村子里过一辈子呢还是想去醴城体面地生活?”

    “这又不由我。”

    “怎么不由你?我们卷耳长相甜美心地善良,哪个男人能不动心?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霍沉齐,你可不能放走他。”

    “姐姐又说胡话,人家没那个心思。”卷耳口不对心,她能感觉到霍沉齐对她也是有情的。

    “傻丫头,女追男隔层纱,他还要在这住几日,你想办法主动一些便是。”

    “可是,那阿行怎么办?”

    “先顾好自己再说,古话都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退一步讲你和霍沉齐若实在不成,也不碍着你和阿行,果子先挑甜的吃懂吗?”

    霍沉齐是秦梅说的甜果子吗?卷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默地暗自回味秦梅的谆谆教诲。

    空旷的庭院里竖着一根白玉石柱,石柱上绑着一个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的人,他的头低垂着,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单从他身上的伤痕来看,大约是痛苦的。那人正对着的是一排青色砖瓦的屋舍,偶尔有人从屋内出来,对庭院中的场景视若无睹,只去要去的地方只做该做的事。屋舍后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门塔,从外面看塔身上皆是大大小小的木门,六七层往上都被云雾遮挡,看不出究竟有多高。

    其中一间屋舍的门被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着灰袍的道士缓缓走了出来,他走到石柱面前,低声问,“长戌,你同掌门认个错,师父会帮你说情的。”

    “我何错之有?”被捆在石柱上唤作长戌的人依旧没有抬头。

    “之前你数次私自下山师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轮回塔乃是本门禁地,你怎可私闯?”

    “你若肯教我轮回之术,让我能救回父母性命,抑或是教我法术,让我能为父母报仇,我自然不会去闯轮回塔,可你教了我什么!白白浪费我的年岁!”长戌猛地抬头,眼神中迸发出凶狠的光,脸上也有几道带血的鞭印。

    “为师知道你一心复仇,传授你轻功是为你逃命,传你医术也是为你自保,天下仇恨何其多,冤冤相报何时了。”

    “别在这惺惺作态了,死的不是你的亲人你自然说的轻巧,若你的父母死在你眼前,若你家八十几口统统惨死,若你尚未出世的弟妹胎死腹中,我就不信你能如此大度。”

    道士轻叹一声,右手在空中一甩,手中赫然出现一条银色的长鞭,“你如此执迷不悟,将来如何能修成正果?”

    “我从来不想修成正果,我只想为我的父母族人报仇,我活着便是为了他们。”长戌的眼前又出现了即将临盆的母亲身中二十七刀的惨象,还有父亲,他的头颅被周丰年一刀砍下,在并州平关镇外悬挂了整整一个月。他虽从尸山中逃脱,可他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你八岁投我门下,如今已修炼十八年,我一心想化解你的戾气,可惜我没能做到。”

    “除非周丰年和李慎死在我手中,否则我决不罢休。”长戌咬牙切齿地说着。

    “长戌,往事已矣,回头是岸,我道法浅薄不能解你心结,若你知错悔改,我定求掌门收你为徒。”

    “别废话了,这些年我在你面前做小伏低已经做够了,等我捱过鞭刑,我与你便再无瓜葛,我以后要做什么你便再也管不着。”

    道士仍是心寒,初见长戌时他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娃娃,不知在哪儿听了传言说隐仙峰上有神仙,便千辛万苦跋涉至此,在破庙前跪了七天七夜,他实在不忍心看见一个孩子就这样丢了性命,只好现身将他收在门下。十八年的日夜相处,他以为自己可以感化这个孩子让他放弃复仇放弃不该由他背负的血海深仇,可惜,仇恨原本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心魔。

    “绝山弟子长戌,屡次不守门规私自下山,私闯本门禁地轮回塔,罚鞭刑四十九日并逐出师门,今日乃是第二十五日鞭刑,长戌,准备受刑。”

    “请师父行刑。”

    银色的长鞭在空中飞舞着向长戌袭来,他的身上顿时多了一道血印,已经体无完肤的他咬牙坚持着,心中默念,臭道士,我已经找到当年喝轮回水的丫头,就算你不告诉我其中奥妙,我也自会找到,等我报仇雪恨之后,定要向你讨要十八载年岁。

    长戌模糊的身躯又一次被打得皮开肉绽,银色的鞭子渐渐变红,道士下手也轻了些,长戌倔强地看着道士,似笑非笑地说,“师父今日没吃饭吗,这鞭子怎地这样软弱无力?”

    道士长叹一声,挥手起鞭。

    长戌在心里默数,六十一鞭,今日还剩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