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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身世

    “等等,”霍沉齐又笑了起来,“你这么怕我作甚,我又吃不了你。”他走到卷耳身后,拿起还在滴水的衣服披在身上又道,“趁着周起不在,我逗你开心罢了。”

    “周起也来了?”卷耳不解地转过头,“我姐姐呢?”

    “她在府里,我和周起有正经事,他在山脚等我们。”

    卷耳更纳闷了,“等我们?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有什么要紧事?”

    “他要上山找神仙。”

    卷耳见他不像开玩笑便也正色道,“我自小是听着神仙的故事长大的,可这山上的的确确没有神仙,你先叫他回来,他若不信等明日雨停了我带他去看。”

    霍沉齐无奈地摇摇头,“他不知在哪儿得到了消息,言之凿凿肯定有神仙,我劝不动他。”

    “就算找也得等明日,雨下的这样大没办法上山,会有滑土落石很危险。”

    见卷耳说的真切,霍沉齐点头道,“我去叫他回来。”

    卷耳看着霍沉齐消失在倾盆大雨里,便打算去收拾一下柴房,今夜她还是打算睡在那儿。柴房的门是开的,卷耳冒雨跑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她关上门拿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角落里一声冷笑又吓得她七魂不见了五魄。

    “什么人?”卷耳朝着声音看过去,角落里只有一个白色的人形,身下湿漉漉地淌水,水里还有丝丝血迹,“你受伤了?”

    面对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还关心他有没有受伤,长戌心中感叹,善良的人总是容易把控些,“是我。”长戌微微仰头,把凌乱的头发拨开一些。

    “三哥!”卷耳惊讶万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却见他一身血迹斑斑,手臂上脸上都有伤痕,“三哥你怎么伤成这样?谁伤的你?我去找大夫!”说着便要往外跑,长戌拉住了她。

    “都是皮外伤,我身后的包袱里有药。”长戌指了指背后,而卷耳的泪早就掉了下来。

    “不行你伤得太重了,我找大夫给你瞧瞧。”

    “颜儿!”长戌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严厉,“我说不用就不用!”

    被长戌凶狠的气势吓倒,卷耳不再嚷着找大夫,她冒着大雨在院子里穿梭,一会儿在厨房烧水,一会儿给长戌清洗伤口,满胸满背皆是伤口,有些看上去已经长好了一些,有些还血肉模糊。

    “到底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是骗子。”

    “我跋山涉水大老远跑到这穷乡僻壤骗你作甚?”长戌脱掉外袍露着上半身,斜靠在墙壁上由卷耳给他上药,“你房里那个男人是谁?”

    卷耳的脸霎时便红了,头更是深深地埋了下去,仿佛在用鼻子给长戌上药而不是手,她呢喃着说,“不是谁。”

    “暴雨倾盆大半夜找来的不是仇人便是情人。”长戌戏谑一句。

    “三哥你别取笑我,他是醴城一个公子哥,前些日子机缘巧合认识的,我们没什么。”

    “醴城?”长戌来了兴致,“哪家的公子哥?”

    卷耳略一思索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末了她怯怯地问,“人都说长兄如父,你说我该留在落发村还是去醴城?”她问得很含蓄,她就是想从一个男人口中得出个答案,究竟选阿行还是霍沉齐。

    长戌越听心里越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原本下山第一件事便是找机会去周丰年府上,没想到机会就这样送到了他眼前,他脸上却摆出一副苦大仇深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甩手重重给了卷耳一记耳光,她手中的药罐顺势跌了出去,咕噜噜滚到门口才停。

    “若爹娘在天有灵,看到你不仅救了仇人之子,还和他相谈甚欢怕不是要被气得活过来。”

    卷耳彻底怔住,她捂着发红发胀的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瞬间眼泪沁满了眼眶,却忍着不敢让它落下,“三哥你说什么?什么仇人之子?”

    “我们的父亲叫江桥山,前朝时便是赫赫有名的武将,永嘉帝死后,父亲跟着李憬建立北朝,负责镇守北朝南境,李慎狼子野心想要吞并北朝,父亲常年与他和周丰年作战,结果死在了周丰年的刀下。”

    卷耳一时不能接受,这样一来周丰年就成了她的杀父仇人?不是的不是的,打仗么,胜者为王败者寇,又不是私怨,不能这么算不可以,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反对声,“可周起没有错。”

    “他是周丰年的儿子他便有错!”长戌怒喊一声,“周丰年不仅杀了我们的父亲,把他的头颅挂在城墙示众,还带人杀了我们江家上上下下八十余口,我们的两个哥哥,娘亲,还有娘亲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他们又有什么错!”长戌的眼前又出现了血淋淋的现场,他双眼发红双拳紧握。

    卷耳听得呆住了,比两个月前长戌第一次出现喊她妹妹的时候更呆,若不是娘亲临死前说她并非亲生,若不是长戌能准确说出她腰间的胎记,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这么普通的人会有什么离奇身世,她也不想陷入这上一辈的仇恨之中。

    “三哥,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卷耳的泪簌簌掉落,“可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府里的侍卫拼死护着我们逃了出来,一路上被周丰年派人追杀,最后只剩我和你,那个时候的你也是几天都没吃东西,饿得昏昏沉沉都脱了相,我抱着年幼的你翻过了隐仙峰,追兵一直紧追不舍,眼看着他们便要追到我们,我只能把你放在山脚的野草堆里,由我来吸引追兵换你活下去的机会,”长戌死死地盯着卷耳,“我要知道你是这么一个不分是非不辨黑白不仁不孝的软骨头,当初不如把你扔了喂狗!”

    卷耳跪坐在地下,脑子里两个声音在呼唤她,一个让她为父母族人报仇,另一个叫她顺其自然莫强求。

    长戌一看她的样子便知她在天人交战,这个时候不能让她有时间去思考对错,装作无奈的地说,“罢了罢了,前些日子我去刺杀周丰年,被他抓去折磨了数十日,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偷跑出来找你,你竟是这副犹豫的样子,你愿意嫁给青梅竹马也罢,愿意给富贵公子作妾也罢,我都管不着。我们江家无论男女都是铮铮铁骨,我只怕认错了妹妹,你只当从未见过我好了。”说罢长戌挣扎着便要起身,卷耳急忙拦了下来。

    “三哥,别丢下我,三哥,”卷耳想要抱着他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得紧紧攥着他的手,“我是你的妹妹江颜,你怎么能不认我呢?”

    “那你愿意为父母兄长报仇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在这世上只有三哥一个亲人了,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长戌在包袱里翻了翻,看到一串师父送他的沉香串珠,他把串珠小心地放在卷耳手里,“这是父亲的遗物,我要你对着它起誓。”

    卷耳望着手里的串珠,忽觉万般沉重,她郑重的跪下,双手捧着串珠举过头顶,“爹娘英灵在上,女儿江颜发誓不惜一切为你们报仇,如违此誓,”卷耳停顿一下,“不得好死。”

    长戌满意地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明日上山,不要对他们说神井的事。”

    周起和霍沉齐将湿透的衣服搭在桌椅上,两人瞧瞧对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赶紧灭了油灯,黑咕隆咚两眼一抹黑总算不那么尴尬。

    “卷耳说了,山上真的没有神仙,我劝你还是换个路子。”小小的床稍微一动两人就挨在一起,霍沉齐尽量往床边靠。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周起头一次流露出绝望。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勉强不得,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这世道岂不要大乱?”

    “别人要怎样我管不着,”周起翻个身面朝墙,“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种事太过无稽,你别报太大希望。”

    周起闭上眼试图睡觉,可不知是外面的雨声太大还是烦心更甚令他丝毫没有睡意,“柴房有人。”

    “嗯。”霍沉齐回应他。

    “我说的不是苏卷耳。”

    “嗯。”

    “你倒是心大,怪不得能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谁还没有一两件密事不想旁人知晓?若是紧要事我信她日后会同我讲,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我又何必在意。”方才卷耳执意要自己睡在柴房,连门都不愿开隔着门同他们说话,周起是个练家子自然能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霍沉齐单从卷耳生硬不自然的语气中便猜得出。

    “我若能像你这般想得开便好了。”周起幽幽叹口气不再言语。

    卷耳枯坐了一夜,她从长戌的描述中想象一个华衣锦服的贵妇带着她在花园中嬉戏,贵妇轻声软语地同她讲话逗她笑,她想象一个身着胄甲的将军将她高高举起,将军带了冰糖葫芦背着贵妇偷偷喂她,她原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才对。

    天刚亮的时候雨停了,长戌原打算在此养好伤再走,眼下也不得不先行离开,卷耳又红又肿的眼睛里又沁出了泪光,目送长戌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离开,她握紧了手中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