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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什么是江湖?

    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概念。

    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对,也不对。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但又有谁能说,庙堂之上便不是江湖呢。江湖,其实就是这人世间。这天下间,既有真、善、美,也有假、恶、丑。一旦到了这世间,就没有几个人抓得住自己命运。

    穆青,江湖中见过他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仁义之人,但是憨厚老实的人怎么能在欲望横流的江湖中保全性命呢。

    河津城中,洛剑秋与那黑衣人的激斗已经结束。看着那具心脏处被刀气贯穿出了一个大洞的尸体,洛剑秋没由来的感到了一阵凄苦。

    今日你我以生死相拼,可你我却是素昧平生,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使得我夺了你这条性命。

    想到这,洛剑秋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将手中长刀往地上一掷,钉在了这条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洛少掌柜。”

    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在洛剑秋背后响起,他转身一看,来人是先前将佩刀掷给自己的周督军,还有一位则是布政衙门的马捕头。

    “二位大人。”洛剑秋抱拳行礼,打去了心头的惆怅。

    “洛少掌柜不必多礼,平日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街里街坊,不用这么客气。”见洛剑秋行礼,马捕头赶忙向前一步托住了他的肩膀。

    周督军沉吟了一下,说道:“今日之事,我们二人还有这些手下弟兄都看在眼里,少掌柜您武功过人,替地方上除了这黑衣奸贼,实在是河津镇百姓之幸。”

    这句话刚说完,马捕头撤了一步接着说道:“但是,毕竟是在城里闹出了人命,恐怕得请少掌柜您移步到咱们衙门。不然的话,咱们这地方上也是督管河津镇的,好说不好听的,您看是吧?”

    “但是少掌柜您放心。”马捕头刚说完,周督军一扶刀鞘,拍着胸口说道:“咱们这衙门和镇守府的弟兄都看在眼里,还有咱们这街里街坊的百姓,都看见是这恶人欲行不轨,少掌柜您侠义为先,出手惩治恶人。但是这恶人不肯束手就擒,还与您以死相拼,不得已您才杀了他。这是为地方上除了一害,一会您上了衙门见见大人,与大人谈谈这其中之事,我们这些兄弟们都能为您佐证。”

    话说完,周督军回头对着众人喝道:“弟兄们,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衙门的捕头和镇守府的督军都发了话了,这些兵丁和百姓还能说什么,随着一阵应和之声,洛剑秋挠了挠头低声问道:“那我,要不要带点东西再去拜访一下老大人?”

    他在街上这么问,其实多少是有点不太好,但是好在周围百姓隔得远,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马捕头赶忙一搂洛剑秋肩膀,走了几步说道:“其实,按说这就不必了,不过少爷您跟咱们大人这么多年没见了,贸然登门拜访也是不大好。不如这样吧,我跟周督军送您回店里把门插上,然后您再跟我们去衙门,如何?”

    马捕头这么一说,洛剑秋自然也就上道了。他本来就是心思机敏的人,只是这种事情一来他没见过,二来平日里都是师父去跟地面上的老爷和捕头打交道,自己实在没经验,既然人家把意思说清了,他也就顺着话放大了些声音说道:“哎呀,马捕头,我店门还没关,要不我先去把店门关了,再去面见大人如何?”

    不等马捕头说话,周督军抢上一步说道:“洛少掌柜侠义心肠,但是平日里也要注意保管财物。我看这样吧,不如我和马捕头一同陪你去店里查点,以免刚才有贼人趁乱盗窃。”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洛剑秋看这两位也挺上道,随口应承了两句便带着二人往自家客栈走去。

    现场自然是要打理的,不说尸体,光是那些带毒的钢针就得让衙门的差人忙活一会儿了。看马捕头人手不够,周督军安排了几个军士留下,随那些差人一同打理,顺便命两名亲随把自己那把插进地面一半的刀拔出来,一会带到客栈给他。

    与此同时,城外的交手也已经结束了。

    三名黑衣刺客,此时已经死了两人,只有那名首领拄着一柄短刀侧卧在地上喘息。

    穆青自然是毫发无损,硬要说的话,损失的也只有两个铁钩,因为那两个铁钩已经留在了死去两人的要害。

    “看来,咱们现在可以安下心好好聊聊了。”穆青将扁担上的血甩了一下,单手持着缓步向那名首领走去。

    这名首领,此时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那一枚铜钱已经嵌入了他的肩头,他那整个左臂此时已经失血过多,有些麻木了。

    本来,他们在这里准备了不少陷阱。除去那张满是铁刺的绳网,树叶之中也隐藏了一些尖锐木杆,预备在合适的时候切断捆扎的绳索,当做弩箭取穆青性命。

    可惜,还没等他的另一名手下找机会解开绳索,他就已经身中一枚铜钱,被穆青抢攻得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着穆青沉稳的脚步如同阎王催命一般缓缓靠近自己,这位首领也不禁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我陈某人今日见了穆大侠的游龙枪法,也算是不白死了。只不过,可惜啊……”一句话没说完,他又被自己喉咙里的血呛得不住地咳嗽起来。

    “阁下武艺,也算是惊才绝艳,但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想要拿穆某的性命。”这句夸赞,倒还真是穆青的真心话。此前交手时,穆青虽然偷袭得手,但是即便这位自称姓陈的黑衣人失了一臂,依然能以一柄砍柴的短刀抵挡住自己的攻势。如此想来,若不是自己以神通指偷袭在先,恐怕这三名黑衣人联手,自己早已经人头落地了。

    “穆大侠,既然身在江湖,就请恕陈某不能以实情相告了。陈某如今将死之人,只恨昔年看错了人,这些年来做下了不少恶事。”

    “这位……陈大侠,既然你已知错,便可算作有悔改之心。只是……”

    不等穆青说完,这首领便挥手笑道:“穆大侠,陈某虽然知错,但是阁下行走江湖多年,必然听过忠义二字。这二人,是我同门师弟,陈某曾与他二人许诺,今生不求同生,但求共死。而今死在这树林之中,也算是得偿所愿,义这个字,我算是做到了。”

    说完话,这首领口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而这个忠字,陈某虽然是个恶人,但也始终不忘。今日穆大侠就算是将我生剥了皮,我也定然不会出卖我家主人。穆大侠往日英名,陈某素有耳闻,也曾有过结交之心。今日兵刃相见,远非我本愿。”

    “可惜,陈某这三十年来,一直为人鹰犬,想要与你这样的大侠结交,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说着,他单手一撑,坐直了身子,扯下了脸上的面罩。

    “穆大侠,我这一辈子行也不正,坐也不直,江湖武林同道中,不少仁人义士都惨死我手。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便是以手中兵刃,取了我的性命。临死之前,我想坐直了死,不知阁下能否满足我这个心愿?”

    穆青向他脸上看去,那张脸似乎是被火烧过一般,皮肉尽毁,一张可怖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散发着一种病态的渴求。

    “那么,阁下可否告诉我你的姓名。”

    那人从鼻中哼了一声,似是嘲弄,又像是无奈,“在下自幼便是无名之人,又被人以毒药蚀去脸上皮肉。几年前才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得知自己可能姓陈,穆大侠想知道我的名姓,在下也是无能为力了。”

    “原来如此。”穆青听了这人的话,心中似乎若有所思。只见他脚下一踩,那扁担便断做了两截,穆青把断了的扁担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那断面上木刺颇为尖锐。

    “那么,这位陈兄弟,请恕穆某多有得罪了。”

    没有惨呼,也没有呻吟,只有一声锐器透体而出的闷声,轻轻地在林间回荡。

    走出了树林,看着天边有些西下的太阳,穆青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人生在世,究竟是为了些什么?

    这么多年了,萧大人昔年对自己的恩情,早就被他刻意的抛在了脑后,而这几年在河津的生活,也早就让他忘了当年在父亲坟前许下的为国尽忠的誓言。

    江湖也好,家国也罢,能有一处小院,让自己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早就取代了年轻时建功立业的渴望。

    可是如今……

    那被毁去面容的刺客,以黑布蒙面,却未曾掩住心中的忠义;自己这个行伍之人,以大侠蒙面,却难掩心中的苟且。

    被人称为大侠,这究竟算是一种认可,还是一种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