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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兰因絮果

    敲门声响起,周一站在房门外说道:“姑娘,外面有人找您,是从宫里来的人。”

    “男的还是女的?”林夭扬声问道。

    周一回道:“是位姑娘。”

    “那你把她带过来吧。”

    等周一把人带过来后,林夭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容妃娘娘身边的香草,看神色有几分焦灼。

    林夭隐隐感觉容妃娘娘可能出事了,将香草让进房中后,问道:“是不是娘娘的体寒之症又加重了?”

    香草扑通一声给林夭跪下道:“林大夫,求求您救救娘娘。”

    林夭忙将香草从地上扶了起来,霭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香草说容妃昨夜在院子里坐了一夜,她和露珠怎么劝都没用,天还没亮就晕倒了,她离宫前,容妃还是昏迷不醒,嘴里还说着胡话。

    林夭心说这容妃娘娘也太乱来了,明明体寒入骨还在外面坐了一宿,简直太胡闹了。

    给周一匆匆交代了几句后,林夭一刻也不耽误地随香草进宫看诊。

    寑殿里候着露珠和一名太医,香草带着林夭进来后,露珠面露欣喜之色,心说娘娘有救了。

    林夭坐在床边给容妃把过脉后,让香草留下,露珠便将那名太医送了出去。

    “香草,把这些被褥都移开,我要给娘娘施针。”

    “是。”

    林夭给容妃施过针后,又给她服下一颗用七焱草配制而成的解药,容妃面上才恢复了几丝血色,看着不是那种骇人的僵白了。

    “林大夫,娘娘应该没事了吧?”香草问道。

    林夭缓缓点了一下头,抬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后,道:“你去厨房给娘娘熬碗姜汤,等娘娘醒来后喂她喝下,驱驱寒。”

    香草福身离开后,露珠进来伺候。

    “露珠,皇上来过吗?”林夭问道。

    露珠咬了咬唇,似有几分犹豫,最后摇了一下头,“娘娘从不向皇上说这些事,也不准我们下边这些人跟皇上说。”

    即便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痛苦,也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给深爱的人,林夭看着躺在床上的容妃,一刹那的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林夭守在殿中直到容妃醒来,香草端来一碗姜汤后,容妃让她和露珠都退下,说自己有话单独同林夭说。

    “娘娘,先喝一口姜汤驱驱寒吧。”

    林夭拿着勺子舀了舀碗中的姜汤,容妃目光恳恳地看着她,缓缓说道:“林大夫,你就成全我吧。”

    林夭搁下手中的勺子,看着碗中荡起的涟漪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以略带冷淡的语气开口道:“娘娘的要求,恕民女无法做到。”

    容妃黯然地垂下视线,“本宫知道了,你走吧。”

    听着容妃悲凉凄苦的声音,林夭心中不忍,便缓和下语气说道:“只要娘娘依照医嘱好好调理身子,我可保娘娘七年无虞。”

    “林姑娘,你可知这宫里的女人最怕的是什么吗?”容妃看着林夭问道。

    “失去君王的恩宠。”林夭答道。

    容妃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道:“林大夫正值妙龄,可本宫已经四十了,男子与女子不同,皇上正值盛年,本宫却日渐衰老,而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有一天,皇上会不再记得本宫长什么样子,甚至连本宫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娘娘,人都会老去,即便是皇上,也会老去,娘娘若是担心容貌衰老,我可以为娘娘调制一些养颜的面膏和药丸。”林夭道。

    容妃缓缓摇了一下头,“本宫的身子骨本宫自个知道,此生是不能为皇上诞下子嗣了,与其这样无声无息地活着,不如昙花一现,即便不能长久,也能以最美的样子留在皇上心中,这样就算等皇上老了,也仍会记得我的样子。”

    林夭叹了口气,“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还记得本宫跟你说过的兰因絮果吗。”容妃道。

    林夭缓缓点了一下头。

    “本宫不想最后留给皇上的只是一个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模糊影子,你帮帮本宫吧,好吗?”

    容妃伸手握住林夭的手,她感觉到那只手枯瘦得好像只剩骨头了,即便身上盖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这只手仍是冷的。

    半晌,林夭问道:“若是我不答应,娘娘会再到院子里坐一宿吗?”

    “会。”容妃的声音虽不高,却异常地坚定,透着一种凄然而惨烈的决绝,一双眼睛好似两只黑漆漆的窟窿镶嵌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林夭。

    半晌,林夭移开视线,轻叹出一口气。

    容妃喜欢杏花,林夭便去找了琉璃园老板万三,本想着多花一些钱让他将园中所有的杏花都卖给自己,没想到这万三不仅分文不取,还主动帮她把十几株杏花都运到了宫中。

    林夭也不知这万三为何对自己这般大方,上次那盆蓝玫瑰也是分文不取,听殷澈说,他那盆七色花也是万三主动送上门的,起先她以为这万巧嘴看上了自己,为此还苦恼了一阵,后来听说这万巧嘴有老婆,而且对她夫人十分地好,从未纳过小妾,两人膝下还有一儿一女,林夭也就觉得这万巧嘴并非对自己有好感,而是因为某个原因才会给自己免费送花,而这个原因,她也没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像万巧嘴这样精明的生意人,想说时自然会说,不想说时就算拿把机关枪顶在他脑袋上他也照样给你编瞎话。

    晚上,宫灯旖旎,玉芙宫中月色映照着庭中杏花,皎白莹润,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成星星点点的斑驳琉璃。

    容妃在树下翩然起舞,容貌一如二十年前时初见时那般,姿段纤细轻盈,恍若一只若远若近的蝴蝶在花影里飞舞,衣袂飘动之间,浮动着淡淡花香,丹唇上那点朱红在雪白的杏花间若隐若现,撩拨无限情思。

    殷政站在廊下看着那个在杏花树下跳舞的女子,神情微微恍惚。

    忽有雪至,杏花纷落,琼玉似的,化在地上,不知是雪,还是花。

    容妃在漫天飘落的花与雪中翩翩起舞,与洁白的月光,杏花,白雪融为一个梦幻的整体,在这昙花一现的风花雪月之中,她将这一生所有的爱恋全部倾诉,即便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林夭站在宫门外看着那个在树下跳舞的女子,抬手擦了擦已经冰凉的眼角,转身离开。

    或许只有这样,容妃娘娘才能让皇上记住她,记住那个曾经倾其所有为他一舞的女子,每当白雪飘飘,杏蕊花开之时,他是否会想起那个在树下跳舞的女子,多半会吧。

    不知在雪中走了多久,林夭停住脚步,失神地看着漫漫白雪,不知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这是容妃娘娘所希望的,可自己终究是愧对了大夫二字。

    面前一道人影闪过,下一刻林夭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头上,尽管隔着衣服和斗篷,那一声似乎直接撞在了骨头上,她不由得轻嘶一声。

    “为什么,你不是大夫吗,救死扶伤不是你的本分吗。”殷华掐着林夭的脖子冷冷问道,眼底有杀气弥漫而出,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沉暗哑,似在竭力抑制着胸腔内翻涌的怒气。

    林夭脊背抵靠在冰凉的假山上,无处可退,她凝视着那双杀气弥漫的眼睛,忽然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殷华冷冷道。

    “殿下可听过兰因絮果?”林夭道。

    殷华心底微动,“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女恋情,往往初时美好,最终离异,容妃娘娘说她很喜欢杏花,明知杏果苦涩,却还是喜欢,听娘娘说,杏花飘落的时候,比雪还要美。”林夭缓缓说道。

    殷华静默无言,过了一会儿,他收回那只掐在林夭脖子上的手,冷冷说了一个字,“滚。”

    林夭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缓缓抬起手接住一瓣飘落的白雪,雪很快便在掌心融化了,她收回手,继续向前走去,声音远远飘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殷华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茫茫白雪,怅然若失,嘴里喃喃念着兰因絮果四个字。

    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见林夭出现,候在马车边的人打着一把伞走了过去。

    “九洲,是你啊,我这脚麻了,你等我一会儿。”林夭撑手扶在墙边缓缓活动起脚踝。

    殷灼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未有听见脚步声,便下了马车朝前方的人走了过去。

    “扭到了?”殷灼看着林夭的脚问道。

    “嗯。”林夭点了点头。

    殷灼便蹲身背起林夭朝马车走去,九洲撑伞在旁边跟着。

    “其实,我是骗殿下的。”林夭趴在殷灼肩上小声说道。

    “怎么,是想让本王现在把你扔下去吗。”

    林夭看不见殷灼的脸,但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此刻面上一定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把林夭放下马车后,殷灼让九洲去面馆,顿了一下,又改口说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