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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记 熊猫简史(3)

    光影

    未央愧疚地看着面前女子因为生气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双手捧着钥匙恭敬地交到她的手中,身穿蓝色长裙披着一件白色衬衫的美人将钥匙收进衣袋里白皙的娇美面孔一转,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沿着藏书院二层的长廊疾步走向她的个人房间,未央一脸苦笑地跟在先生后面不敢说话,长廊上经过的学生们都有意避让气冲冲的先生,在与其后的未央擦肩而过时投去安慰的目光。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身影,兰溪坐在绣着兰花的长椅上,双手环抱着质问深褐色书桌对面站着的未央:“这是第几次了?!未央,敕鞅大人可不会犯下借用重要物品而忘记归还日期的错误吧?我都想去请教首辅大人他老人家是不是有教导过未央这么个人。”

    “兰溪姐姐,请您不要再为了我而生气,不然纵使是姐姐这般姣好的面容也是会变丑的哦。”

    “谁为了你生气了?!未央!”如果浩瀚学院的学生听到了此时兰溪说话的语气一定感到诧异,在学生们的印象中,风姿绰约的兰溪先生一向高冷,几乎对谁说话都保持不带感情的同一声调。

    “这次真的非常抱歉,兰溪姐姐,不是我忘记了,而是因为有太多要紧的事情要做抽不开身,所以才拖到了现在。兰溪姐姐,相信我不会有下次了!今晚未央请姐姐去锦市最好的酒楼吃饭可好?”

    “就算你用美食贿赂我,我也不会完全原谅你。如果有下次,光阴书房从此就与你无缘了,藏书院也不会再欢迎你。”

    “我真的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兰溪姐姐。倘若未央再犯下此等错误,便每晚都自掏腰包请兰溪姐姐去锦市吃喝,直至身无分文。”

    兰溪起身缓缓走到未央面前,轻轻敲了敲他的头,”身无分文?竟然说我吃得多!认错还敢耍小聪明。看在今晚那顿可口晚餐的份上,我就先原谅你了。下不为例,未央。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吗,平时忘了还这么重要的物件可都是偷偷摸摸趁我不在房间塞进来的,何事有求于姐姐,说来听听,未央。”兰溪坐回自己的长椅上,伸手示意未央拿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他露出孩子达成目的般的微笑,轻车熟路拿起角落的一把椅子放置在书桌前坐下正视着兰溪。

    “兰溪姐姐,这次借钥匙进入光阴书房你可知道为了什么吗?”

    “是为了西边的那片神秘土地吧?”

    “瞒不过兰溪姐姐的。我跑遍了藏书院几乎所有我能去的角落都没有找到关于夜神的详细记录的古籍,迫不得已才请求姐姐你借我在浩瀚学院拥有之人也十分稀少的珍贵钥匙前去光阴书房。我找到了有关夜雨森林记录的五本厚重的古籍,古籍的书写语言相比现在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差异的,我拿着关于古文的字典对比阅读,不经意间晨光已经照进了光阴书房,即使已经过去一整个夜晚我也只能跳跃式阅读五本书中相当少一部分的内容,在书中偶然发现作为唯一现存于世的神,夜神并非从未离开过夜雨森林,他也并非脱离世俗不与任何人有关系。尽管算不上任何有力的证据,但其中一本书中记载了一则标明不知来处的轶闻,夜神曾经伪装成凡人,走遍四方,游历整个阿斯德洛大陆。他在南方遇到了一个女孩,并深深地爱上了她。”

    “夜神会爱上凡人?”

    “没错,他在南方停留了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在热恋的幸福中似乎忘记了自己神的职责,忘记了他的夜雨森林。不幸的阴影却悄然降临。女孩是上官家族的女仆,在夏都迎接光影的帝王到访的盛大宴会上她和其他众多仆人一同负责宴会的各项工作。深夜当女孩奉命独自检查供最尊贵的人居住的房间安置是否妥善时,醉酒的帝王进入了房间,他粗蛮地侵犯了女孩。女孩在心中的世界崩塌后走向窗台跃下高楼,在夜色中停止了呼吸。帝王已经安然入睡,宴会的欢笑声依旧,冰冷的尸体横躺。夜神迟迟没有等到女孩归来,当他终于在夏都最宏伟的宫殿的某个不起眼角落找到血泊中的女孩,他只能坐在一旁抱起女孩的尸体痛哭,第一次,神的心感到一阵剧痛,他的泪水滴落在血泊中,女孩的血液燃烧着渐渐消逝。夜神从仆从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他惊讶地发现当抱着心爱之人尸体的他出现在所谓贵族们面前竟然被毫不在意地忽视了,没有人在意这个女孩。无论是上官家族还是帝王,都掩盖这件事并且选择遗忘,微不足道的生命在权贵面前无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活物罢了。夜神抱着女孩的尸体回到了夜雨森林,他身为神明却无可奈何,难道要与整个大陆为敌吗?难道要冒着整个夜雨森林和他庇佑的所有生灵全部毁灭的风险吗?从夜神回到夜雨森林的那一天起,惊蛰谷出现了至今都对世人隐藏的灾难,夜雨森林也陷入了长达百年的寂静之中,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过那永夜笼罩的土地。”

    “你是在说,夜神离开过夜雨森林?那持续至今的禁忌之灾是夜神造成的?一切太过荒诞了,这则轶闻更像是睡前讲给孩子的天方夜谭。如此妄议帝王的轶闻,也只有光阴书房会无差别地收藏这个世界上未经过任何修改的书籍了。未央,你想要请求我的事原来与上官家族和夜神的交易无关,关于惊蛰谷的事情可是禁忌啊,自有阿斯德洛的统治者们去担心此事,姐姐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先生曾说过,未知的事物只有亲身的探寻才能知晓,不断地了解与学习这个世界的事物,并且致力于揭开它们的神秘面纱,这正是我们学士的职责所在。当我读完这则轶闻,结尾的落款引起了我的注意,书写轶闻的作者只有一个简短的名字,永夜。没错,这个名字只出现在过另一份闻名于世的宗教誓言中,隐匿者和信徒们对于夜神的称呼。这则轶闻的记载和那个作者名字的巧合必然有背后的理由,我希望姐姐帮助我的事就是查找整个藏书院包括光阴书房中所有关于夜雨森林和惊蛰谷的书籍,另外有关大约至今八九百年前的南方异闻书籍,寻找其中有关这则轶闻和禁忌灾难的记载。我知道即使是主修史学担任藏书院教授的你搜找这些书籍并详细查阅几乎也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必然会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但是我还是要在此拜托姐姐你,先生也希望你能出手相助。”

    “不止是你个人的意愿呐,尽管这牵涉到许多禁忌书籍,但我会尽全力做这件事的。”

    “在此未央替先生一同向姐姐道谢。历代的首辅都希望找寻出禁忌之灾的来源,让它成为历史。可一代代人的努力也没能结束我们秘密地将阿斯德洛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送往惊蛰谷直面死亡的悲痛与无奈之举。当我抽出那本古老的书籍,本意打算了解夜神进而揣测上官家族和夜神接触可能产生的各种后果,却无意间发现了有关禁忌之灾的一则不起眼的轶闻,当我告知先生时,他显现出了相比光影可能即将面临的动乱更加在意的神情,也许我们真的可能成为不会记录在历史中的无名的英雄,终结长达八百年的禁忌之灾的历史。”

    “既然如此,未央为什么不自己来着手这件事让姐姐在一旁协助而是让姐姐着手呢?尽管身为浩瀚学院的教授我不能过多过问政治,可我想敕鞅大人一定是想让你把主要精力放在协助他密切关注各方势力的动向并制定应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局面的计划上吧。小未央,告诉姐姐。现在的你具体忙着做什么呢,姐姐一天天呆在藏书院和古籍为伴,再喜欢也有感到厌烦的时候,说说你神神秘秘忙着的事情让姐姐解解闷吧,兴许我会更有动力地做你请求的事呢。”

    未央看着眼前双手撑着脸令人动容的美丽双眸放着光的兰溪,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忙着处理的事情啊,与阡陌殿下有关。其实殿下她现在在夜雨森林。”

    “哦?公主殿下怎么会前去夜雨森林呢?说起来,殿下已经近十年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了。”

    “殿下是带着貔貅前去的。自从一月时殿下离开惊蛰谷,她的行踪就一直受到光影的大人物们的好奇与关注,直到三个月前她刚平息了殷丘之乱,人们才知道她身在何处,也许殿下她发现了南方和夜雨森林之间交易的某些线索吧。总之,殿下和貔貅即将回到光影,十年来第一次,殿下将回到光影。闻名天下的貔貅和它最瞩目的统帅将回到王都,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他们身上。为殿下的归来仪式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殿下这个时间点回到光影?难道是为了守卫光影?可是貔貅无论多么强大,两万人的军队又能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呢,你不是跟我说过上官重宇手握七十万重兵企图谋反吗?难道……殿下将要登基?!陛下要为她加冕为王?千余年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女帝的统治时期,可是在这个时间点上,陛下难道要把这样危险重重的局面甩手交给殿下面对吗?届时又会有多少人认同殿下呢?”

    “你真的没有过多关注政治吗,姐姐?分析得这么一针见血,要不和我一同做先生的助手好了。”

    “别取笑我,姐姐只是单纯好奇又觉得有趣而已。”

    “你猜对了一部分,殿下确实会加冕为王,但掌权之日并不是现在。如今阿斯德洛数十年积攒甚至是数百年以来积攒的诸多怨恨与争端也许在下一刻就会爆发,不仅仅是蠢蠢欲动的南方和神秘莫测的夜雨森林,那个向来安宁风雪弥漫的北方拥有了一头野心勃勃的雄狮,北方的铁蹄南下的恐怖记忆也许会在数百年后重回人们脑海之中。不破不立,倘若光影和熊猫家族能成功度过这次危机,熊猫帝国将重新迎来长久的并非仅仅浮于表面的和平。陛下亦希望,从此人们心中,殿下在的光影,才是光影。”

    ……

    未央和兰溪在秋日里难得午后暖阳徘徊窗纱摇曳的房间里谈论了数小时,临走时未央嘱咐了兰溪晚餐的具体地点,然后遵照浩瀚学院的礼仪以学生的身份向兰溪道别,关上门转身离去,不苟言笑的表情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兰溪教授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椅子,阳光尽情地抚摸她的脸庞,无声地赞叹造物主的杰作。那个跟她认真讨论又爱开玩笑的身影仿佛依旧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自己,她清澈的目光中含有说不完的情思。

    “我真的只是你的姐姐吗,未央?不过是长你五岁,我也是有爱慕之心的女子啊。什么样的女孩才会牵动你的心呢,未央?”兰溪修长的手指轻轻卷曲耳旁的长发默默想着。

    夏都

    她挥手示意房间里的侍女关上房门都退下,淡妆的面容白皙如同来自北方的雪,披着银白色绸缎编织的外衣坐在梳妆台前,端坐于镜台前,动情地望着镜子里那个为她认真编织着黑色长发的男人,只属于他的笑容是如此甜美,仿佛积雪融化后的第一个春日般熠熠生辉。公孙上卿耐心地编织着数不清的一缕缕发丝,他通过镜子看着注视自己的妩媚双眸,微微一笑,不同于他在人前一成不变的虚假的笑容,眼神中流露着难以言语的宠爱。

    “你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今天这副模样的,夫君?曾经在我身后为我梳理妆容的俊秀男子去哪里了?那个体格健美的男子去哪里了?”,雪釉微微撅起嘴,声音柔美地问道。

    “夫人的厨艺曾经可是冠绝北境的,这么多年早就被夫人一顿顿可口的饭菜喂养得白白胖胖了,我长什么样不重要,夫人在意我就是公孙上卿心中最重要的事。”

    “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喜欢一天天说这些肉麻的话,跟个小孩子似的。多久没像这样为我梳发了,是日日操劳事务太累了吧,首府大人?迁居南方这么多年,我是知道夫君你每天是如何劳累地度过的。”

    “终于快要回到光影了,夫君,我又能和你一同无忧无虑地在光影的大街小巷玩耍了,现在这些事情也很快都会过去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公孙上卿。有什么想要倾泻的烦恼忧愁都说出来吧,我就在你身边。”

    “很多事情我不想完全告诉你,是不希望夫人为我操心太多,希望一个不问世事的首府夫人外表可以更好地保护夫人你的安全,可我心里有事又总是瞒不过夫人。几日前在上官家族的晚宴中,我知晓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苏皖将军当着我的面展现了他对上官重宇的忠心,上官重宇亲自为我揭开了苏皖将军的真实身份。这几日我在思索的同时派暗影和零去调查有关苏皖将军的底细,证实了他确实是如上官重宇所言是出生在雁落城的南方人,当地的暗影特意访问了苏皖家乡众人,得知苏皖青年时就是个狂热的南方之上主义者。可是自从知道这个惊天的秘密之后,我一直在思索,为什么上官重宇抱着试探的心态拉拢我之时要告诉我这个至关重要的秘密,是他认定我无论是否真心投靠他都处于他的控制之下所以狂妄地透露这个秘密还是另有图谋?是希望在战争开始之后借助我的能力稳定南方的经济吗?总之我反反复复思考,他一定有更大的凭仗才敢看似愚蠢地向我透露那个可怕的秘密。而在应邀上官重宇的晚宴后,我彻夜不归不是去了掩人耳目的青楼,更不是留在总督府处理公事。我去了……江亭府。”

    “江亭府?你和南宫家什么时候交往这么密切了?上官重宇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夫人,不必担心。其实是南宫白宇邀请我去倚江亭议事,我还见到了他金屋藏娇的云裳夫人,南宫这小子眼光丝毫不差,云裳夫人容貌可是跟我家夫人不相上下啊。”

    “多大年纪了还胡闹,你找打是不是,说重点。”

    “南宫夫人当着我的面拿出了一块怀表,图案为水滴构成眼瞳的眼睛的一块怀表。”

    “原来南宫云裳原名叫做东方云裳,所以整个南宫家其实是敕鞅大人安插在上官重宇眼皮底下的一颗暗棋。陛下已经密令苏皖将军带着三十五万士兵奔赴靖川镇守,执夷南军的主要部队即将开拔,他们将前往御南关负责守卫光影的南方,可指挥他们的将领实际上却与他们将要面对的敌军为伍。剩下部署在南方二十个州的十五万军队兵力分散,而且有消息传来殷丘突然爆发了一场更大的动乱,然而阡陌殿下却早已带着貔貅不知所踪,所以夏侯副统领将亲征殷丘平息叛乱,这在我看来是上官这个老狐狸确保他的巢穴安全而使用的手段,有意让夏侯副统领离开夏都。南宫家的五万私兵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可如果联合夏侯副统领的话,我们也许能在开战后于南军后翼大搞破坏,甚至可以与光影的守军前后合围。当然,前提是夏侯副统领忠于熊猫家族,继续驻守南方的执夷军队也是忠诚的。如果届时御南关在苏皖统领的控制下对七十万南军门户大开的话,将会对光影造成难以想象的威胁。可如今深知这一切的除了你我和南宫夫妇,便是这一切阴谋的背后主谋上官重宇,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即便首辅大人为我提供了极大的资源与权力。”

    “夫人,自从我离开睥睨宫那一刻起,我和你包括整个总督府与公孙府在内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比以往更加严密的监视,在我离开睥睨宫后便一直思索该如何周全地保护你,没想到带给我希望的竟然是南方的第二大家族,我已经将保护你的重任托付给了南宫白宇,夫人,无论即将到来的会是什么,也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在南宫家族的保护下安然无恙的。公孙上卿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面对如今的局面我可以放手一搏,或许能够完成敕鞅大人赋予我的使命。”公孙上卿停下编织头发的动作,任由一撮长发垂落在手心,满眼柔情地看着镜子里的雪釉。

    “也许,我不能再陪着你回到光影安度余生了。”一直默默听着的女子突然转过身环抱着公孙上卿的腰间,抬起头看着他,也许是最后那句话让她的泪腺彻底丧失了控制权,眼泪从明亮的眼睛中不住地往下流。

    “为什么?二十多年的背井离乡是为了什么?受尽委屈与侮辱是为了什么?到底你不过是敕鞅的一颗可以舍弃的棋子吗?我只想和你一同度过今生,这是我全部的幸福,从我遇见你彼此相望的第一眼就是这么想的。去它的光影夏都,去它的战争,我知道敕鞅大人承诺过如果受到生命的威胁你随时可以在死士的护送下回去,为什么你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一件事。为什么你觉得面对枉顾生死的你我会选择苟活?二十年的装模做样还不够问心无愧吗?我只想要和你无拘无束地生活啊,上卿哥哥……我是不会在你受到危险时走的,如果命运不愿赐予你我一个相依为伴的余年,雪釉会和你并肩死去,我们的爱会在长眠后得到永生。”公孙上卿手不停地去擦拭夫人脸上不停流下的泪水,想要安慰她劝阻她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心中的苦涩与留恋哽咽了他的喉咙,他只能一边擦拭她的泪水一边看着这个他生命中最爱的人,眼神中说不清道不尽的爱怜。

    少年靠着马厩的围栏抚摸战马的颈毛,它是如此的英俊健壮,而演练时佩戴铠甲的它更犹如神灵的坐骑令人生畏,他骑乘着它与战友一同驰骋在训练场朝着假想的敌人冲锋时那种感觉一生难忘,作为一名战士如果可以选择死亡的方式,他希望在驰骋疆场时死在马背上。如同其他骑兵一样,他也视自己心爱的战马如同家人,它的心跳、它的饮食偏好、它的性情、它的体重……它的一切他的知晓,他静静地看着它吃着草料,它默默陪在他身旁吃着草料,一人一马保持着这样和谐的画面,火光映照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心事重重的表情显露无疑。

    他独自对着战马说道,“风,我们马上要奔赴靖川了,离我的故乡只有三十公里的靖川,也许有机会回到光影见见爸妈。我跟你说过的,当初我跟爸爸闹崩了也要来到南方,成为执夷南军的一名战士,因为成为一名军人是一件一生难忘的事,还有偌大的南方,这里的风土人情深深吸引着我,完全不同于光影的异乡风光,比起那座城墙高高围起的高傲城市,我更喜爱这里,可是我也一直很思念父母,我也思念故乡尽管相对不是那么思念,其实我和妈妈一直保持通信,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夏都的通讯楼和妈妈进行一次关于近况的通信。妈妈一直盼望着我早日结束军人的生涯回到光影,这次驻扎在靖川,我要是突然回去妈妈一定会很高兴,兴许爸爸也没有当初那么对我生气了。将来我退役了的话,我会带上你,风,和我一起游历阿斯德洛,去到世界尽头,看遍世间风景。”

    他认真地对皮毛黝黑的马匹说着心里话,朋友般的对话持续了很久,直到远处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打破了他漫长的话语。

    “姜唐,小兔崽子又去马厩了?快回营房!”

    “是,什长。”

    风会意地蹭了蹭他的手,继续埋头进食。他走出马厩,经过两旁一间间的营房,往日里士兵们夜间休息传出的欢笑打闹声完全消失,走廊上的灯光恰到好处,不明不暗营造出一种军营的肃然感,姜唐一边戴上手套一边想着现在甚至还不到午夜,什长叫他回去又有什么事情安排呢?他快步走回自己所在小队的营房,推门进去,刚关上门还未转身就被狠狠地敲了头。

    “臭小子,是不是想被军纪处置,一天天一到夜间就跑去马厩和你那战马讲话,它是听得懂人话还是怎么着?它也会和我们一起走,又不是见不着了你怎么还像往常一样去昨天怎么说的,今天夜间要做好一切准备,凌晨三时出发,将军亲自传达给所有万夫长的话,一级一级传达下来,到了我这个什长这里说的话就不管用了是吧?”

    “什长,什长,您别捏我耳朵了,我这耳朵就是被你捏大的。什长说的话对我来说那就是绝对服从的命令,说句不该说的话,您的话对我来说比将军他说的还管用,嘿嘿。不是还没到午夜吗,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再说我们不是三时出发吗,急什么?”

    “少拍马屁。臭小子,你是真找打啊,这是紧急调令,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能老老实实服从,服从还不够,上面安排的我们得主动甚至超额去完成,何况身为军人,随时要面对各种突发情况,命令有变,午夜时分就要出发,快给老子滚去收拾。”

    姜唐光顾着和什长扯皮,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另外八个最亲密的战友都已经收拾妥当,披盔戴甲坐在各自床上假寐,他赶紧走向自己的床位和柜子去整理收拾。姜唐继续将必需品装进已经装满大半的军队制式行囊中,这个对普通人来说巨无霸一样的行囊也确实如同巨无霸一般可以容纳大量的物品。什长走过来靠在他柜子旁看着他说起话来,“小子,百夫长偷偷告诉我了,我们这次要调往靖川,据说整个执夷南军七成人都要调走,将军他亲率我们奔赴目的地。你说这么大的兵员调动还不能走漏风声要封锁消息是要干什么?莫非光影出啥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什长,我可是比您军阶还低啊。”

    “还?你今晚真是皮痒了啊。小子,你家不是光影的吗,靖川离光影也就三十来公里,有机会回去见你父母了不是?你不是不顾你爹反对跑来南方当兵的吗,都快三年了吧。到时候也带上我一起去光影,什长南方乡下来的粗人一个,见识见识帝都有多雄伟,看看是不是唬人的。”

    “好啊,什长。到时候我请你来我家做客,让你尝尝我妈的厨艺。”

    “收拾好了就静坐会儿休息休息,这次行军要特意绕开繁荣的城市和人口聚集区,走人烟稀少的路还得一路行军到靖川,多少年没遇到这么大规模的长距离的调令了,怕是又要出大事了。行了,你继续收拾吧。”什长说完便离开了营房。

    可以容纳十个人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只有悬挂在门旁的灯亮着,独自照在地板上,房间内九名士兵坐在各自的床上一言不发地休息着,时间无声地流逝,黑暗像是外衣笼罩在他们身上。

    一道悠长的鼓声打破了这长久的平和,随即房门被打开,什长站在门外严肃地说了句“准备集结”并未进入房间内。姜唐和剩下八名士兵同时睁开了双眼,起身背负行囊,将长剑插入腰间的剑鞘中,有条不紊地走出房间在走廊上依次列队站立在什长身后,整个走廊上两旁房间外都站满了整齐列队的十人小队,从鼓响到所有小队集结完毕不到半分钟。头部的两列小队开始平行前进,走向广阔的演练场,后面的小队依次跟上,姜唐站在什长身后紧跟着他的步伐前进。从夜空俯瞰,一座座营房中走出整齐排列的行军队伍,在向演练场集结的过程中,十人小队间相互合并有条不紊地形成百人队伍,并最终形成一个个千人方阵,七十个方阵占据了演练场大半空地,演练场四周的照明灯光将光线投射在身姿挺拔的士兵们脸上,他们的目光神采奕奕,他们的盔甲坚不可摧,他们的力量所向披靡。执夷南军的总部坐落在夏都的东南方,远离繁荣的市区,周边是无人居住的空旷地域,负责夏都和周边地区防卫与治安的十万名士兵都驻扎在这里。此刻这个南方最大的城市已经陷入安详的沉睡之中,绝大部分地区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只有零零星星的灯光点缀着令人如痴如醉的夏都,夜色为即将远征的士兵们提供了绝佳的伪装。随着夏都东南门的悄然开启,整装待发的士兵鱼贯而出,齐头并进的行军队伍宛如奔涌的黑色河流,站立在城墙上的城卫军集体立正面向走出城外的士兵行军礼,时间刚好是午夜。最后走出城门的是辎重部队,他们将跨越棉桑河于两天后在雄踞岭和从南方各地赶来的二十八万人的部队会合并出发前往靖川。姜唐在走出城门后回望了一眼象征着这座城市的东南门的巍峨城墙,目光中流露出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他带着同绝大多数普通士兵一样的疑惑走向了夜幕笼罩的前方,走向了不可预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