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铿锵三人行（二）
尼日尔河河水慢悠悠地流淌，到了出海口之前数百公里，也终于泛滥。只因为这里早已远离沙漠，这里已经是热带雨林气候。周边大小河流溪水汇聚进来，水量充沛。
到了雨季，终日瓢泼大雨，内涝、溃堤，等灾情每年都会发生，淹没良田无数。
河里盛产一种大鱼，有数十斤重，他们称之为Catfish（鲶鱼），实际上无论是外观还是体型，都跟我们在中国常见的鲶鱼很不一样。
把鱼用锡纸包裹起来，放上各种香料、辣椒、调味料，放在炭火上烧烤，鲜味无比，足以让人大快朵颐。
小丹非常享受在夜幕下吃烧烤喝啤酒的气氛。北部的穆斯林非常严肃谨慎，他们从来不会对街上行走的女人随便打招呼，这种城市氛围，让小丹感觉很安全。
她可以放心和同事一起，从公司走路去烧烤店，让干燥又清凉的风轻抚脸面。
虽然爆炸、枪战、袭击一年总会发生好几次；罢工、示威、游行，也常常有。外国人所能做的，就是随时留意新闻，有状况时尽量不出门。
南部的居民，则喜欢另外一种吃鱼的办法。
在南部，河流接近出海口，水量充沛，水面非常宽，气候湿润，食物丰富，鱼的产量非常大。
大量的鱼被捕捞上岸，冰鲜冷冻受制于电力匮乏。他们不采用盐渍晒干的办法，他们喜欢用烟熏，还喜欢把鱼肉发酵罐藏。这样，在炎热的天气下，保存一两个月，都不成问题。
于是，马路两边摆满了卖烟熏鱼的小摊，木头框架上插一面鲜艳的旗帜，向过路的旅客不停地招手。
发酵过的鱼肉，与著名的长沙臭豆腐有异曲同工之效果，又香又臭。她们擅长用这种鱼炖羊肉。
小丹第一次吃臭臭的羊肉时，感觉特别的不可思议。出门在外，特别害怕吃坏肚子，缺医少药的，对当地医疗条件也没有信心。
同事佟先生带她去吃的，在一个草棚下的路边小馆，几个妇女在锅灶旁忙碌经营。米饭，玉米粉团，都是新鲜的热的，蒸腾的白气飘散出新鲜的味道。
小丹看见佟吃得那样安心，她于是选择忘记臭臭的气味，放心吃起来。羊肉炖得绵软入味，鲜、香、辣俱全。
腐臭发酵过的Catfish，风味独特，提鲜增香。如此特色的菜肴，小丹走过十几个国家，也是第一次遇见。
路上关卡非常多，小丹的汽车走了没多远，又被警察截停。
“你这个外国人，出门为什么不带保镖？出事了谁有空营救你？别净给我们本地警察添麻烦！”
公司本来是有保镖的，有两个，持枪的，每月费用惊人。业绩一直不好，恐怕要倒闭，前任经理因此调离了。这个分公司于是合并给小丹兼管。
最近，小丹把房子退了，把员工辞去了三分之二，把保镖也辞退了。
这边，小丹很诚恳地跟警察道歉，保证一定注意自身安全，不会给警察局添麻烦。并承诺回到公司后，马上联系安保公司，雇佣两名保镖持枪随行。
那边，同事佟先生在数百公里外的另外一个分公司，却出事了。
上午，佟一早就出门，汽车前座是司机和一名保镖，到站后三人一起上楼去拜访一位分销商。两个小时的洽谈聊天结束后，三人来到楼下停车的地方，惊讶地发现：汽车的四个车轮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汽车玻璃上贴着一个纸条“请到XX地方拿回你们的车轮子”。
这个地方倒是不远，三人一到步，还没有来得及展示手里的枪，马上就被八个持枪的土匪团团围住了。
“一万美金，赎回你们的轮子，和你们三个人。”
“哥们儿！您尽管搜我们的身，把能搜到的都拿走吧，手机给我留着，我得打电话叫老板送钱。”
不管是小丹还是佟，所有同事都知道，出门必须带点钱，这个是保命钱。土匪好不容易才绑架你一次，拿不到钱，还不得狠狠打你一顿？！
幸好这是城镇里的恶霸，野心小，不想(还是不能)把事情闹大，把三人搜刮一空，也拿到差不多两千美金，就把人和车轮子都放了。
这天，很少出差的浩哥，也要出差了。
浩此行的目的，并非下市场见经销商做培训，这些都不是他的职责。他要去清理一个仓库，把货搬去新的公司地址。浩哥经过这条路的时候，它正好在施工中，双向拓宽。
一个白人工程师在路面上走来走去，推土机，压路机，钩机，大卡车，等各种机械在轮流作业。
在白人工程师工作的时候，他的左右两侧，还有两名持枪保镖，拿着轻机枪警戒守卫，跟着他走来走去。
“这进度也太慢了，半年才修那么一小段。”浩跟开车的司机讲。
“估计是资金不到位吧。”司机说。
几分钟之后，过了这段施工路，就到了一个小村庄。
路边有警察查车。
司机把车停下来，按下车窗，准备跟警察讲话。
警察却伸手进来，要拔他的车钥匙。司机手疾眼快，马上用右手按住自己的钥匙，左手顺势把车窗按钮提起来，让玻璃只留一条手指大的缝隙。
“说吧，你想干什么？”司机问警察。
“把你证件拿出来。”警察说。
司机把证件贴在玻璃上，给警察看。
这时候，浩哥透过副驾驶的后视镜，看见有个人在汽车后面鬼鬼祟祟，不知道搞什么鬼。他马上打开车门，下车，走到车屁股后面去。
只见一个村民他一见浩下车，马上就跑开了。浩的眼睛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果然就在两个后轮下发现了两块板砖大的石头。
他捡起两块石头，用力朝那个村民扔过去，一边扔一边骂：
“Fuckyou!”
那个村民迅速跳开，所以，也没有被石头砸中。以浩哥的体型和身材，一般人不敢跟他打架，所以，即便他把石头扔过去，对手也不敢还击。
这跟小丹不一样，小丹每次扔石头砸人，对方必定会扔过来反击。这叫做同人不同命。
这边司机跟警察也扯皮完了，警察看见敲诈勒索不成功，又被识破了阴谋诡计，只好怏怏地把车放走了。关键此时正是光天化日之下，大中午的，路上来来往往车辆和行人都很多，警察也不敢太嚣张。
“以后出门还是要雇持枪保镖跟车，才能避免被路上这些坏人威胁。”司机说。
“雇持枪保镖太贵了，公司业绩不好，都负担不起了。”浩说。
“以后出差的时候才雇保镖，按次按天数计费。”司机说。
“好，你说的也对，下次就按你说的办，人命到底比钱贵重。”浩说。
还好，这个插曲只耽搁了半个小时，汽车又再次上路了。
数月前，浩哥从首都AJ市搭飞机过来南部PH市。落地时机场到达厅还只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搭建有一个巨大的帐篷。
常年炎热的天气里，这个帐篷四面通风，几台巨大的工业风扇吹着强劲的风，带动燥热的空气，扑在皮肤上热乎乎的。
“还好，没有下雨，如果下雨更遭罪。”他感觉天晴的时候，帐篷机场还没有那么糟糕，所以一点也不觉得沮丧。
他每次出差就拎一个塑料袋，带几件随身的衣服，省却了排队取行李的麻烦。所以，他很快就离开了帐篷机场，来到停车场入口处，公司的司机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浩先生，今天搭飞机一切顺利吧？”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聊天。
“亲爱的Mois，感谢你的关心，今天的飞机好极了，一点颠簸也没有，都不用一个小时，就到这里了。”
“听到你这样说真高兴。现在的飞机都买的是新机，不是二手机了。去年在途中掉下来那架，是很旧的，而且那天下暴雨，打雷。”
“哎呀！去年还是Lam先生在PH当经理，他差一点就上了那架飞机了，因为有事耽误，才改为晚一天走。真是万幸！”
俩人一边驱车往前走，一边讲起去年那场空难：当时飞机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因为雷暴不能降落，在城市上空盘旋了很久，最后却因为机械故障，不幸掉下来了。
砸落在居民区里，与生锈的铁皮屋顶，坑洼的泥土小路，破烂的二手汽车，大堆生活垃圾，破败的蔬菜小摊，瞬间混杂在一起，发生爆炸，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次空难，除了让飞机上的一百多人失去了生命，还烧毁了地面一千多户民宅，数百人在火灾中遇难。整个国家为之痛哭落泪。
到达PH分公司，佟先生已经在办公室等候他们了。
“浩哥啊，我在这里三个星期了，天天吃本地餐，吃得快得厌食症了。”
“哈哈，好的，今天哥就带你去中国餐馆吃饭。”
“对，我就盼着今天了。我仿佛看见了鱼香肉丝、水煮牛肉、酸辣汤了。”
“行，咱下午下班就去吃。不过今天中午咱还是得去小摊打包本地餐。”
俩人叫司机去打包了两盒白米饭和棕榈油胡萝卜番茄酱炖牛肉，吃完午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开展下午的工作了。
PH分公司的员工Terla每天跑两次银行，每次报销两千奈拉车费。佟先生不批。他问浩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之前只要是Lam经理签字同意，我就付款。”浩说。
“那么现在是我当经理，我不签字不同意，你就别给她报销。”佟说。
“那当然，你不签字我肯定不会给她报销的。”
佟一个月里有半个月要呆在PH分公司处理业务，这个分公司业绩量不小，是他负责的2个分公司里业绩最好的。
谁知道拒绝给Terla报销，竟然让他收到了死亡威胁。
先是收到恐吓电话，一个男人打过来的，讲本地口音的英文，张嘴就骂佟先生是外国来的坏人、在本地干坏事，扬言要杀了他；然后就是每天下班回酒店的时候，有人跟踪尾随。
“你跟Terla讲一下开通网银的事情，告诉她从此不需要跑银行拿回单。”佟跟浩说。
浩说话真是有力度，有威严，跟他200斤190公分的高大身材一样，不容小觑。Terla不得不听。而且，浩在这个国家里行走了差不多十年了，从来没有人敢威胁他。
PH分公司的院子不大，却雇了两名持枪保镖看守。越是有枪，佟先生越是感觉不安全。办公室非常潮湿，有很大一股发霉的味道。佟先生也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多呆，他每天都下市场，去拜访分销商。起码分销商的实体店里没有霉味。
他已经在计划换掉这个房子，换掉这几个员工了，他正在想一个很好的理由。
最终，他提出把分公司搬去临近的一个城市，并得到了集团的批准。
他做了一份报表，详细地列出，搬家之后，可以用崭新的办公楼，价钱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辞退保镖，每个月节省大笔保安费；辞退冗员，让傲慢、腐败、效率低下，的部分老员工主动离职，只需要支付一笔数额不大的遣散费；招聘新的员工，更年轻更有合作精神，听话容易管理。
因为搬家之后路途遥远，他已经预料得到，那几个老是巧列名目乱报销的员工会主动辞职。
而他最感到欣慰和放松的就是，搬家之后，新的城市更安全，人能更放松地开展工作。
“你俩护送我回酒店呗。”佟对两个持枪保镖说。
“不行，在街上走路这么危险，万一敌人把我们的枪抢走了咋办？我们赔不起。”一个保镖说。
卧槽，这种说辞，佟差点被他气晕过去。
自从收到死亡威胁，他下班就不能独自步行回酒店，而是去一家欧洲连锁的租车公司租了一辆汽车。
他感觉自己开车，就两三公里的路而言，比司机开车更安全。
埃博拉病毒最近正在某些地区爆发，佟最近要整理、收拾很多东西，身心疲惫。区域市场部根据最近的疫情，制作了一些促销方案，下发给分公司，叫它们去推销“健康包”。
“健康包”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预防方案，从清、调、补、防，四个程序入手，提升人的抵抗力和免疫功能。
这个促销从制作、宣讲、培训、实施，一套流程走下来，两个星期就要完成，三个星期就要看到效果，第四个星期结业绩，就要在销售业绩上体现出来。
今天下班之后，佟把汽车开到酒店的铁门外，等保安开门，按了几次喇叭，却迟迟不见人来。他心急，下车推一下门看看能不能开，不远处的保安却正好在此时按了一下开门的遥控器。
在佟的手指接触到铁门的一瞬间，门自动开了。然而，门框并不光滑，门锁边突出有一个尖利的铁角，这个铁角在铁门运动的时候，顺势就把佟的手指割开了一个口，切掉了手指头上三分之一的皮肉。
佟的手指瞬间鲜血淋漓，他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想起来包扎止血，然而车上并没有胶布和绷带，甚至止血贴和消毒水都没有，他迅速拿起一包抽纸，抽出几张，包着手指头，尽最大能力去压迫住，希望能止血。
在包扎的同时，他马上启动引擎，驱车前往就近的诊所。
几分钟之后，他把汽车随便停在诊所的院子里，下车就往屋里跑。
鲜血已经湿透了纸巾，又滴落在佟浅色的衬衣上，和汗水浑染在一起，染红了大半个前襟。
“护士！护士！”佟大声喊。
诊所里人不多，接待处只有一名护士。
见惯大场面的她看见佟这样子，却大惊失色。
她示意佟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马上进办公室喊医生。
然而医生正在忙，他示意护士还需要等几分钟。
这几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佟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失血过多而休克，毕竟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分钟了，这个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
“喂，我只是割破了手指头，你帮我包扎就是了，不用等医生。”佟忍不住对值班的护士大喊。
然而护士的表情，奇奇怪怪惊惊慌慌的，根本不敢靠近佟，更遑论给他包扎了。
还好医生终于走出来了，他冷静地看了佟一眼，对护士说：“你不用慌，没事，是外伤而已，给他消毒包扎就是。”
说完他就写了个处方给护士拿药。
护士这才放心拿了药和工具，给佟消毒、止血、包扎。
“你再慢一点，我的血就流干，死在这里啦！”佟对护士说。
“你不要乱说话，现在是埃博拉疫情时期，说话要很慎重的。”护士严肃地对佟说。
哦，佟一下子明白了。
因为埃博拉病毒最容易通过血液传染，护士看见佟这种血流不止的情况，心里没低，有点慌，所以才有了刚才的种种表现。
包扎完，拿了口服消炎药，佟就开车回酒店了。虽然手指还是很痛，他也咬牙忍着，失了很多血，有点头晕，还好路程不远，几分钟就到酒店了。
保安知道他之前闯了祸，再不敢擅离职守了，这次看见佟的汽车离大门有十米远，就主动把门打开，让车进去。
虽然受伤了，第二天照常上班。
那些被迫离职的员工，哪里肯这样就丢掉工作呢，她们必定狮子开大口索要赔偿啊！
她们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里，就列出了自己的赔偿金要求，报给了佟。
佟早就准备好了，他把员工们的诉求文件，发给了公司的法律顾问，律师很快就根据国家的劳工法，修正了相关的赔偿金额。
虽然大家都知道，而且早就知道，本国法律所规定的赔偿金额就是这么多，但是她们不甘心，必须抗争，于是，她们又想出来了很多招数。
一个大蕉长不少于一尺，直径最少有6公分，卖午饭的妇女正在路边的小摊上，用油煎大蕉片。大蕉收割的时候，不好是软的熟的，软的不容易烹饪。看到它们已经足够丰满膨胀，判断它不可能再长大了，就是收割的时候。
收割下来，在西非如此炎热的气候里，随便放两天，青涩的表皮就会成熟，慢慢变成黄绿色、黄色、金黄色。小丹喜欢把这种蕉称之为“饭蕉”。
女员工Cuici在小摊上买了一份油煎大蕉片。这就是她的午饭，主食。至于有没有蔬菜，有没有肉，她没有这种概念。反正肚子饿就吃饭。
与吃饭相比，她花费最多的是买衣裳、饰品、做头发，彩妆、美白霜等等。虽然她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她还准备多生几个。
大家都认同，以她在外资企业工作的身份，工资高，福利好，她的确有能力多生几个孩子。毕竟，街上很多妇女，没日没夜摆小摊赚钱，脚下还带着三四个小孩子呢。
在PH分公司准备搬家的时候，Cuici是不准备跟随公司一起走的那几个人之一，她的离职补偿费，已经有律师算好了，依据本国的法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但是，她们想要得更多，于是挖空心思找理由。这不，今天Cuici来到佟先生面前，陈述她的理由和要求了：
“我怀孕了，您不能在这个时候辞退我。”她说。
佟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但是，从公布搬家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如果她一开始就策划用怀孕来要钱，也来得及。
“公司没有要辞退你，我欢迎你跟随公司一起搬家。”他说。
“但是你明知道这不可能，太远了，我家里有两个小孩子要照顾，我不可能到周末才回家。”
“公司有员工宿舍提供给你住的。”
“你明知道员工宿舍对我来说没有用，我老公和孩子，不可能跟着我搬家。”她说，表情很平静。
“那没有办法了，我也很遗憾你不能继续为公司服务，我认为你是一个很得力的助手。”佟先生说。实际上他很不满意Cuici，认为她偷懒耍滑又不负责任，每日得过且过，对公司业绩贡献极少，他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他希望负责教育部门的经理，最好是一个男性，有精力，可以常常下市场，服务分销商。这个Cuici与他的期望相差太远了，她不但缺乏下市场的精力，因为需要照顾孩子，她也没有时间出差。
这对于每逢周末，就需要搞市场活动，搞促销，做培训，服务市场的教育培训部门来说，她真是太不合格了。
佟先生真是搞不懂，前任的分公司经理，为什么要招这些人，为什么要留用这些人。
“根据我们国家的法律，公司不能辞退正在孕期的女职工，所以，如果你一定要我离职，你应该支付更多的离职赔偿金给我。”她说。
“你先去医院开个证明，证明你怀孕了。我这边，也去咨询律师。如果律师认为应该多给你一笔补偿金，我会签字同意的。”佟先生最后说。
分公司搬家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扔掉了许多破烂，就像扔掉了沉重的包袱。积累了十年的潮气和污垢、发霉的墙体，都被扔在了身后。
搬家给佟先生的感觉就像打完一场球，又洗了一个热水澡一样，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他对工作又增加了新的期盼，认为在空气清新的环境里，脑子能转动得更快更灵活，更能发挥他的实力。
两天之后，女员工Cuici把医院的诊断报告拿来了。佟先生也准备好了要跟她讲的话：
“首先恭喜你，Cuici，身为母亲，你是值得敬佩的。就像我们敬佩世界上所有伟大的母亲一样。”
“根据本国的法律规定，不能辞退孕期女职工。我跟浩先生，和几位分销商领导人商量了一下，我们认为，公司还很需要你。”
“我们研究过，Jet先生的店，离你家最近，比你之前来分公司上班还要近一半的路程，他也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在他的店里协助他开展教育培训工作。”
“所以，我的建议就是，分公司继续给你发工资，一直发到你休完产假，我们再商量离职的事情。”
“这段时间，你每天去Jet的店里上班，为他的客户、员工做产品培训和销售培训，上午3个小时，下午3个小时，一周五天。产检日你可以正常请假去医院。”
“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分公司所有人都按照法律规定每天工作8个小时。以后你只需要每天工作6个小时，工资不变，我认为，这个对你很有利，充分照顾了你怀孕的身体状况。”
“你看看这样行不行，还有什么意见？欢迎你提出来。”
佟先生一口气讲了一大堆，听得Cuici直皱眉头。
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儿，她才有气无力地说：“这个，我现在不能做决定，等我回家跟我老公商量一下，明天再答复你吧。”
“好，那么我明天等你消息。你看我们搬家也搬得差不多了，最多再过一个星期，公司就要去新址办公了，希望你能尽快做出决定。”佟先生刚说完，Cuici就马上主动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午后下了一场雷阵雨，雨水落到地面，使得被太阳暴晒了半天的马路，冒出了水蒸气。整个城市就像被一盆冷水，浇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一样，蒸汽腾腾。一个小时后，雨停了，天空中挂上了彩虹。
浩此时正在国家本部的办公室上班，他刚查看了集团的办公系统，关于PH分公司员工离职补偿的申请，区域那边已经批准了。
他给佟先生发微信，说：“你那边搬家搬得差不多了吧，我这边已经准备好，后天过去给你帮忙了，顺便也把我自己的东西搬一下。”
“对，你后天过来正好，可以给他们发离职补偿了，大部分人都签好了离职协议，就剩Cuici一个了。”佟先生说。
“Cuici在搞什么？”浩问。
“呵呵，Cuici说她怀孕了。我安排他去Jet的店上班，每天六个小时，一直上到她休产假。”
“我估计她不会去的。”浩说。
“为啥？”
“你看吧，她在分公司，一个星期能做两场培训不？最多也就两场吧，其他时间都在混日子。如果让她去Jet店里上班，还能混日子么？不被Jet骂死才怪。”
“浩哥你真行，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相信她不会去的。所以，你还是把发离职补偿的表格做好，准备过两天送去银行划账吧。”佟先生最后总结道。
佟先生看见雨停了，就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想感受一下雨后的新鲜空气。他看见公司那两名持枪保镖，抱着两杆轻机枪，在院子里溜达。
这枪，又给了他一种压抑的感觉，于是，他又把窗户关上，把空调冷气打开。
“哎，搬家之后，终于不用雇持枪保镖了。”他想。他期待中可以让他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是多么高兴，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屋子霉菌。他感觉他的生活也一样，摆脱霉气，摆脱潮气，即将迎接新鲜气息。他期待中的新鲜空气，就像太阳出来之后，肯尼亚的茶园，凉滋滋的风，呼吸里都是茶叶的清香。
“明天我可以去银行划账那几个人的离职补偿金了吧？”浩问。
“对，可以了，最后一位员工Cuici已经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签好了。”
“呵呵，她怎么讲的？”
“还能讲啥，我估计她根本没有怀孕，想讹钱吧。”，“她说家里不同意她去Jap店里工作，怕她辛苦。她老公说有钱养着她，叫她在家里安心养胎，生完孩子再慢慢找工作。”
“好，那这个就完事了。我赶紧收拾我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家啦！”浩说。
浩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拿出箱子，正准备收拾一些文件，这时却有人进门找他来了。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公司那两个持枪保镖。
“浩先生，看见你真高兴，我还以为你不过来呢。”一个保镖说。
“哪里，搬家这么大的事情，我必须过来啊。”浩说。
“浩先生，我们跟你认识的时间最长，公司在这里十年，我们就认识了十年，虽然经理换了好几个，难得是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另外一个保镖说。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浩问。
“贵公司跟我们保安公司终止合约，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保安公司欠了我们几个月工资还没有发呢，我们就这样走的话，就很难拿到工资了，所以，浩先生，我们来找你，知道你有办法帮我们的。”
浩不假思索很快就回答：“行，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压着这个月的保安费不给你们公司呗，直到它付清拖欠你们的工资，对吧？”
“对对对，浩先生你真是太好人了，我们就知道，只要浩先生不签字付款，这个钱谁也拿不走，保安公司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行，你们给我发个手机短信，好让我记得这个事情。后面它给你们结清工资，你也要打电话跟我讲。”浩最后说。
说完这俩人就退出去了。
到了雨季，终日瓢泼大雨，内涝、溃堤，等灾情每年都会发生，淹没良田无数。
河里盛产一种大鱼，有数十斤重，他们称之为Catfish（鲶鱼），实际上无论是外观还是体型，都跟我们在中国常见的鲶鱼很不一样。
把鱼用锡纸包裹起来，放上各种香料、辣椒、调味料，放在炭火上烧烤，鲜味无比，足以让人大快朵颐。
小丹非常享受在夜幕下吃烧烤喝啤酒的气氛。北部的穆斯林非常严肃谨慎，他们从来不会对街上行走的女人随便打招呼，这种城市氛围，让小丹感觉很安全。
她可以放心和同事一起，从公司走路去烧烤店，让干燥又清凉的风轻抚脸面。
虽然爆炸、枪战、袭击一年总会发生好几次；罢工、示威、游行，也常常有。外国人所能做的，就是随时留意新闻，有状况时尽量不出门。
南部的居民，则喜欢另外一种吃鱼的办法。
在南部，河流接近出海口，水量充沛，水面非常宽，气候湿润，食物丰富，鱼的产量非常大。
大量的鱼被捕捞上岸，冰鲜冷冻受制于电力匮乏。他们不采用盐渍晒干的办法，他们喜欢用烟熏，还喜欢把鱼肉发酵罐藏。这样，在炎热的天气下，保存一两个月，都不成问题。
于是，马路两边摆满了卖烟熏鱼的小摊，木头框架上插一面鲜艳的旗帜，向过路的旅客不停地招手。
发酵过的鱼肉，与著名的长沙臭豆腐有异曲同工之效果，又香又臭。她们擅长用这种鱼炖羊肉。
小丹第一次吃臭臭的羊肉时，感觉特别的不可思议。出门在外，特别害怕吃坏肚子，缺医少药的，对当地医疗条件也没有信心。
同事佟先生带她去吃的，在一个草棚下的路边小馆，几个妇女在锅灶旁忙碌经营。米饭，玉米粉团，都是新鲜的热的，蒸腾的白气飘散出新鲜的味道。
小丹看见佟吃得那样安心，她于是选择忘记臭臭的气味，放心吃起来。羊肉炖得绵软入味，鲜、香、辣俱全。
腐臭发酵过的Catfish，风味独特，提鲜增香。如此特色的菜肴，小丹走过十几个国家，也是第一次遇见。
路上关卡非常多，小丹的汽车走了没多远，又被警察截停。
“你这个外国人，出门为什么不带保镖？出事了谁有空营救你？别净给我们本地警察添麻烦！”
公司本来是有保镖的，有两个，持枪的，每月费用惊人。业绩一直不好，恐怕要倒闭，前任经理因此调离了。这个分公司于是合并给小丹兼管。
最近，小丹把房子退了，把员工辞去了三分之二，把保镖也辞退了。
这边，小丹很诚恳地跟警察道歉，保证一定注意自身安全，不会给警察局添麻烦。并承诺回到公司后，马上联系安保公司，雇佣两名保镖持枪随行。
那边，同事佟先生在数百公里外的另外一个分公司，却出事了。
上午，佟一早就出门，汽车前座是司机和一名保镖，到站后三人一起上楼去拜访一位分销商。两个小时的洽谈聊天结束后，三人来到楼下停车的地方，惊讶地发现：汽车的四个车轮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汽车玻璃上贴着一个纸条“请到XX地方拿回你们的车轮子”。
这个地方倒是不远，三人一到步，还没有来得及展示手里的枪，马上就被八个持枪的土匪团团围住了。
“一万美金，赎回你们的轮子，和你们三个人。”
“哥们儿！您尽管搜我们的身，把能搜到的都拿走吧，手机给我留着，我得打电话叫老板送钱。”
不管是小丹还是佟，所有同事都知道，出门必须带点钱，这个是保命钱。土匪好不容易才绑架你一次，拿不到钱，还不得狠狠打你一顿？！
幸好这是城镇里的恶霸，野心小，不想(还是不能)把事情闹大，把三人搜刮一空，也拿到差不多两千美金，就把人和车轮子都放了。
这天，很少出差的浩哥，也要出差了。
浩此行的目的，并非下市场见经销商做培训，这些都不是他的职责。他要去清理一个仓库，把货搬去新的公司地址。浩哥经过这条路的时候，它正好在施工中，双向拓宽。
一个白人工程师在路面上走来走去，推土机，压路机，钩机，大卡车，等各种机械在轮流作业。
在白人工程师工作的时候，他的左右两侧，还有两名持枪保镖，拿着轻机枪警戒守卫，跟着他走来走去。
“这进度也太慢了，半年才修那么一小段。”浩跟开车的司机讲。
“估计是资金不到位吧。”司机说。
几分钟之后，过了这段施工路，就到了一个小村庄。
路边有警察查车。
司机把车停下来，按下车窗，准备跟警察讲话。
警察却伸手进来，要拔他的车钥匙。司机手疾眼快，马上用右手按住自己的钥匙，左手顺势把车窗按钮提起来，让玻璃只留一条手指大的缝隙。
“说吧，你想干什么？”司机问警察。
“把你证件拿出来。”警察说。
司机把证件贴在玻璃上，给警察看。
这时候，浩哥透过副驾驶的后视镜，看见有个人在汽车后面鬼鬼祟祟，不知道搞什么鬼。他马上打开车门，下车，走到车屁股后面去。
只见一个村民他一见浩下车，马上就跑开了。浩的眼睛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果然就在两个后轮下发现了两块板砖大的石头。
他捡起两块石头，用力朝那个村民扔过去，一边扔一边骂：
“Fuckyou!”
那个村民迅速跳开，所以，也没有被石头砸中。以浩哥的体型和身材，一般人不敢跟他打架，所以，即便他把石头扔过去，对手也不敢还击。
这跟小丹不一样，小丹每次扔石头砸人，对方必定会扔过来反击。这叫做同人不同命。
这边司机跟警察也扯皮完了，警察看见敲诈勒索不成功，又被识破了阴谋诡计，只好怏怏地把车放走了。关键此时正是光天化日之下，大中午的，路上来来往往车辆和行人都很多，警察也不敢太嚣张。
“以后出门还是要雇持枪保镖跟车，才能避免被路上这些坏人威胁。”司机说。
“雇持枪保镖太贵了，公司业绩不好，都负担不起了。”浩说。
“以后出差的时候才雇保镖，按次按天数计费。”司机说。
“好，你说的也对，下次就按你说的办，人命到底比钱贵重。”浩说。
还好，这个插曲只耽搁了半个小时，汽车又再次上路了。
数月前，浩哥从首都AJ市搭飞机过来南部PH市。落地时机场到达厅还只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搭建有一个巨大的帐篷。
常年炎热的天气里，这个帐篷四面通风，几台巨大的工业风扇吹着强劲的风，带动燥热的空气，扑在皮肤上热乎乎的。
“还好，没有下雨，如果下雨更遭罪。”他感觉天晴的时候，帐篷机场还没有那么糟糕，所以一点也不觉得沮丧。
他每次出差就拎一个塑料袋，带几件随身的衣服，省却了排队取行李的麻烦。所以，他很快就离开了帐篷机场，来到停车场入口处，公司的司机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浩先生，今天搭飞机一切顺利吧？”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跟他聊天。
“亲爱的Mois，感谢你的关心，今天的飞机好极了，一点颠簸也没有，都不用一个小时，就到这里了。”
“听到你这样说真高兴。现在的飞机都买的是新机，不是二手机了。去年在途中掉下来那架，是很旧的，而且那天下暴雨，打雷。”
“哎呀！去年还是Lam先生在PH当经理，他差一点就上了那架飞机了，因为有事耽误，才改为晚一天走。真是万幸！”
俩人一边驱车往前走，一边讲起去年那场空难：当时飞机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因为雷暴不能降落，在城市上空盘旋了很久，最后却因为机械故障，不幸掉下来了。
砸落在居民区里，与生锈的铁皮屋顶，坑洼的泥土小路，破烂的二手汽车，大堆生活垃圾，破败的蔬菜小摊，瞬间混杂在一起，发生爆炸，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次空难，除了让飞机上的一百多人失去了生命，还烧毁了地面一千多户民宅，数百人在火灾中遇难。整个国家为之痛哭落泪。
到达PH分公司，佟先生已经在办公室等候他们了。
“浩哥啊，我在这里三个星期了，天天吃本地餐，吃得快得厌食症了。”
“哈哈，好的，今天哥就带你去中国餐馆吃饭。”
“对，我就盼着今天了。我仿佛看见了鱼香肉丝、水煮牛肉、酸辣汤了。”
“行，咱下午下班就去吃。不过今天中午咱还是得去小摊打包本地餐。”
俩人叫司机去打包了两盒白米饭和棕榈油胡萝卜番茄酱炖牛肉，吃完午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就开展下午的工作了。
PH分公司的员工Terla每天跑两次银行，每次报销两千奈拉车费。佟先生不批。他问浩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之前只要是Lam经理签字同意，我就付款。”浩说。
“那么现在是我当经理，我不签字不同意，你就别给她报销。”佟说。
“那当然，你不签字我肯定不会给她报销的。”
佟一个月里有半个月要呆在PH分公司处理业务，这个分公司业绩量不小，是他负责的2个分公司里业绩最好的。
谁知道拒绝给Terla报销，竟然让他收到了死亡威胁。
先是收到恐吓电话，一个男人打过来的，讲本地口音的英文，张嘴就骂佟先生是外国来的坏人、在本地干坏事，扬言要杀了他；然后就是每天下班回酒店的时候，有人跟踪尾随。
“你跟Terla讲一下开通网银的事情，告诉她从此不需要跑银行拿回单。”佟跟浩说。
浩说话真是有力度，有威严，跟他200斤190公分的高大身材一样，不容小觑。Terla不得不听。而且，浩在这个国家里行走了差不多十年了，从来没有人敢威胁他。
PH分公司的院子不大，却雇了两名持枪保镖看守。越是有枪，佟先生越是感觉不安全。办公室非常潮湿，有很大一股发霉的味道。佟先生也不在自己的办公室多呆，他每天都下市场，去拜访分销商。起码分销商的实体店里没有霉味。
他已经在计划换掉这个房子，换掉这几个员工了，他正在想一个很好的理由。
最终，他提出把分公司搬去临近的一个城市，并得到了集团的批准。
他做了一份报表，详细地列出，搬家之后，可以用崭新的办公楼，价钱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辞退保镖，每个月节省大笔保安费；辞退冗员，让傲慢、腐败、效率低下，的部分老员工主动离职，只需要支付一笔数额不大的遣散费；招聘新的员工，更年轻更有合作精神，听话容易管理。
因为搬家之后路途遥远，他已经预料得到，那几个老是巧列名目乱报销的员工会主动辞职。
而他最感到欣慰和放松的就是，搬家之后，新的城市更安全，人能更放松地开展工作。
“你俩护送我回酒店呗。”佟对两个持枪保镖说。
“不行，在街上走路这么危险，万一敌人把我们的枪抢走了咋办？我们赔不起。”一个保镖说。
卧槽，这种说辞，佟差点被他气晕过去。
自从收到死亡威胁，他下班就不能独自步行回酒店，而是去一家欧洲连锁的租车公司租了一辆汽车。
他感觉自己开车，就两三公里的路而言，比司机开车更安全。
埃博拉病毒最近正在某些地区爆发，佟最近要整理、收拾很多东西，身心疲惫。区域市场部根据最近的疫情，制作了一些促销方案，下发给分公司，叫它们去推销“健康包”。
“健康包”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预防方案，从清、调、补、防，四个程序入手，提升人的抵抗力和免疫功能。
这个促销从制作、宣讲、培训、实施，一套流程走下来，两个星期就要完成，三个星期就要看到效果，第四个星期结业绩，就要在销售业绩上体现出来。
今天下班之后，佟把汽车开到酒店的铁门外，等保安开门，按了几次喇叭，却迟迟不见人来。他心急，下车推一下门看看能不能开，不远处的保安却正好在此时按了一下开门的遥控器。
在佟的手指接触到铁门的一瞬间，门自动开了。然而，门框并不光滑，门锁边突出有一个尖利的铁角，这个铁角在铁门运动的时候，顺势就把佟的手指割开了一个口，切掉了手指头上三分之一的皮肉。
佟的手指瞬间鲜血淋漓，他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想起来包扎止血，然而车上并没有胶布和绷带，甚至止血贴和消毒水都没有，他迅速拿起一包抽纸，抽出几张，包着手指头，尽最大能力去压迫住，希望能止血。
在包扎的同时，他马上启动引擎，驱车前往就近的诊所。
几分钟之后，他把汽车随便停在诊所的院子里，下车就往屋里跑。
鲜血已经湿透了纸巾，又滴落在佟浅色的衬衣上，和汗水浑染在一起，染红了大半个前襟。
“护士！护士！”佟大声喊。
诊所里人不多，接待处只有一名护士。
见惯大场面的她看见佟这样子，却大惊失色。
她示意佟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马上进办公室喊医生。
然而医生正在忙，他示意护士还需要等几分钟。
这几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佟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失血过多而休克，毕竟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分钟了，这个伤口还在不停的流血。
“喂，我只是割破了手指头，你帮我包扎就是了，不用等医生。”佟忍不住对值班的护士大喊。
然而护士的表情，奇奇怪怪惊惊慌慌的，根本不敢靠近佟，更遑论给他包扎了。
还好医生终于走出来了，他冷静地看了佟一眼，对护士说：“你不用慌，没事，是外伤而已，给他消毒包扎就是。”
说完他就写了个处方给护士拿药。
护士这才放心拿了药和工具，给佟消毒、止血、包扎。
“你再慢一点，我的血就流干，死在这里啦！”佟对护士说。
“你不要乱说话，现在是埃博拉疫情时期，说话要很慎重的。”护士严肃地对佟说。
哦，佟一下子明白了。
因为埃博拉病毒最容易通过血液传染，护士看见佟这种血流不止的情况，心里没低，有点慌，所以才有了刚才的种种表现。
包扎完，拿了口服消炎药，佟就开车回酒店了。虽然手指还是很痛，他也咬牙忍着，失了很多血，有点头晕，还好路程不远，几分钟就到酒店了。
保安知道他之前闯了祸，再不敢擅离职守了，这次看见佟的汽车离大门有十米远，就主动把门打开，让车进去。
虽然受伤了，第二天照常上班。
那些被迫离职的员工，哪里肯这样就丢掉工作呢，她们必定狮子开大口索要赔偿啊！
她们在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里，就列出了自己的赔偿金要求，报给了佟。
佟早就准备好了，他把员工们的诉求文件，发给了公司的法律顾问，律师很快就根据国家的劳工法，修正了相关的赔偿金额。
虽然大家都知道，而且早就知道，本国法律所规定的赔偿金额就是这么多，但是她们不甘心，必须抗争，于是，她们又想出来了很多招数。
一个大蕉长不少于一尺，直径最少有6公分，卖午饭的妇女正在路边的小摊上，用油煎大蕉片。大蕉收割的时候，不好是软的熟的，软的不容易烹饪。看到它们已经足够丰满膨胀，判断它不可能再长大了，就是收割的时候。
收割下来，在西非如此炎热的气候里，随便放两天，青涩的表皮就会成熟，慢慢变成黄绿色、黄色、金黄色。小丹喜欢把这种蕉称之为“饭蕉”。
女员工Cuici在小摊上买了一份油煎大蕉片。这就是她的午饭，主食。至于有没有蔬菜，有没有肉，她没有这种概念。反正肚子饿就吃饭。
与吃饭相比，她花费最多的是买衣裳、饰品、做头发，彩妆、美白霜等等。虽然她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她还准备多生几个。
大家都认同，以她在外资企业工作的身份，工资高，福利好，她的确有能力多生几个孩子。毕竟，街上很多妇女，没日没夜摆小摊赚钱，脚下还带着三四个小孩子呢。
在PH分公司准备搬家的时候，Cuici是不准备跟随公司一起走的那几个人之一，她的离职补偿费，已经有律师算好了，依据本国的法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但是，她们想要得更多，于是挖空心思找理由。这不，今天Cuici来到佟先生面前，陈述她的理由和要求了：
“我怀孕了，您不能在这个时候辞退我。”她说。
佟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但是，从公布搬家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如果她一开始就策划用怀孕来要钱，也来得及。
“公司没有要辞退你，我欢迎你跟随公司一起搬家。”他说。
“但是你明知道这不可能，太远了，我家里有两个小孩子要照顾，我不可能到周末才回家。”
“公司有员工宿舍提供给你住的。”
“你明知道员工宿舍对我来说没有用，我老公和孩子，不可能跟着我搬家。”她说，表情很平静。
“那没有办法了，我也很遗憾你不能继续为公司服务，我认为你是一个很得力的助手。”佟先生说。实际上他很不满意Cuici，认为她偷懒耍滑又不负责任，每日得过且过，对公司业绩贡献极少，他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他希望负责教育部门的经理，最好是一个男性，有精力，可以常常下市场，服务分销商。这个Cuici与他的期望相差太远了，她不但缺乏下市场的精力，因为需要照顾孩子，她也没有时间出差。
这对于每逢周末，就需要搞市场活动，搞促销，做培训，服务市场的教育培训部门来说，她真是太不合格了。
佟先生真是搞不懂，前任的分公司经理，为什么要招这些人，为什么要留用这些人。
“根据我们国家的法律，公司不能辞退正在孕期的女职工，所以，如果你一定要我离职，你应该支付更多的离职赔偿金给我。”她说。
“你先去医院开个证明，证明你怀孕了。我这边，也去咨询律师。如果律师认为应该多给你一笔补偿金，我会签字同意的。”佟先生最后说。
分公司搬家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扔掉了许多破烂，就像扔掉了沉重的包袱。积累了十年的潮气和污垢、发霉的墙体，都被扔在了身后。
搬家给佟先生的感觉就像打完一场球，又洗了一个热水澡一样，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他对工作又增加了新的期盼，认为在空气清新的环境里，脑子能转动得更快更灵活，更能发挥他的实力。
两天之后，女员工Cuici把医院的诊断报告拿来了。佟先生也准备好了要跟她讲的话：
“首先恭喜你，Cuici，身为母亲，你是值得敬佩的。就像我们敬佩世界上所有伟大的母亲一样。”
“根据本国的法律规定，不能辞退孕期女职工。我跟浩先生，和几位分销商领导人商量了一下，我们认为，公司还很需要你。”
“我们研究过，Jet先生的店，离你家最近，比你之前来分公司上班还要近一半的路程，他也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在他的店里协助他开展教育培训工作。”
“所以，我的建议就是，分公司继续给你发工资，一直发到你休完产假，我们再商量离职的事情。”
“这段时间，你每天去Jet的店里上班，为他的客户、员工做产品培训和销售培训，上午3个小时，下午3个小时，一周五天。产检日你可以正常请假去医院。”
“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分公司所有人都按照法律规定每天工作8个小时。以后你只需要每天工作6个小时，工资不变，我认为，这个对你很有利，充分照顾了你怀孕的身体状况。”
“你看看这样行不行，还有什么意见？欢迎你提出来。”
佟先生一口气讲了一大堆，听得Cuici直皱眉头。
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儿，她才有气无力地说：“这个，我现在不能做决定，等我回家跟我老公商量一下，明天再答复你吧。”
“好，那么我明天等你消息。你看我们搬家也搬得差不多了，最多再过一个星期，公司就要去新址办公了，希望你能尽快做出决定。”佟先生刚说完，Cuici就马上主动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午后下了一场雷阵雨，雨水落到地面，使得被太阳暴晒了半天的马路，冒出了水蒸气。整个城市就像被一盆冷水，浇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一样，蒸汽腾腾。一个小时后，雨停了，天空中挂上了彩虹。
浩此时正在国家本部的办公室上班，他刚查看了集团的办公系统，关于PH分公司员工离职补偿的申请，区域那边已经批准了。
他给佟先生发微信，说：“你那边搬家搬得差不多了吧，我这边已经准备好，后天过去给你帮忙了，顺便也把我自己的东西搬一下。”
“对，你后天过来正好，可以给他们发离职补偿了，大部分人都签好了离职协议，就剩Cuici一个了。”佟先生说。
“Cuici在搞什么？”浩问。
“呵呵，Cuici说她怀孕了。我安排他去Jet的店上班，每天六个小时，一直上到她休产假。”
“我估计她不会去的。”浩说。
“为啥？”
“你看吧，她在分公司，一个星期能做两场培训不？最多也就两场吧，其他时间都在混日子。如果让她去Jet店里上班，还能混日子么？不被Jet骂死才怪。”
“浩哥你真行，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相信她不会去的。所以，你还是把发离职补偿的表格做好，准备过两天送去银行划账吧。”佟先生最后总结道。
佟先生看见雨停了，就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想感受一下雨后的新鲜空气。他看见公司那两名持枪保镖，抱着两杆轻机枪，在院子里溜达。
这枪，又给了他一种压抑的感觉，于是，他又把窗户关上，把空调冷气打开。
“哎，搬家之后，终于不用雇持枪保镖了。”他想。他期待中可以让他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是多么高兴，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屋子霉菌。他感觉他的生活也一样，摆脱霉气，摆脱潮气，即将迎接新鲜气息。他期待中的新鲜空气，就像太阳出来之后，肯尼亚的茶园，凉滋滋的风，呼吸里都是茶叶的清香。
“明天我可以去银行划账那几个人的离职补偿金了吧？”浩问。
“对，可以了，最后一位员工Cuici已经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签好了。”
“呵呵，她怎么讲的？”
“还能讲啥，我估计她根本没有怀孕，想讹钱吧。”，“她说家里不同意她去Jap店里工作，怕她辛苦。她老公说有钱养着她，叫她在家里安心养胎，生完孩子再慢慢找工作。”
“好，那这个就完事了。我赶紧收拾我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家啦！”浩说。
浩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拿出箱子，正准备收拾一些文件，这时却有人进门找他来了。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公司那两个持枪保镖。
“浩先生，看见你真高兴，我还以为你不过来呢。”一个保镖说。
“哪里，搬家这么大的事情，我必须过来啊。”浩说。
“浩先生，我们跟你认识的时间最长，公司在这里十年，我们就认识了十年，虽然经理换了好几个，难得是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另外一个保镖说。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浩问。
“贵公司跟我们保安公司终止合约，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保安公司欠了我们几个月工资还没有发呢，我们就这样走的话，就很难拿到工资了，所以，浩先生，我们来找你，知道你有办法帮我们的。”
浩不假思索很快就回答：“行，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压着这个月的保安费不给你们公司呗，直到它付清拖欠你们的工资，对吧？”
“对对对，浩先生你真是太好人了，我们就知道，只要浩先生不签字付款，这个钱谁也拿不走，保安公司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行，你们给我发个手机短信，好让我记得这个事情。后面它给你们结清工资，你也要打电话跟我讲。”浩最后说。
说完这俩人就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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