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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铿锵三人行(一)

    中午时分,小丹的航班即将在NG国南部的LS机场降落,透过舷窗,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像火柴盒一样的铁皮屋顶平房。

    区域总部的同事佟先生和小丹一起乘机前往,NG国国家分公司的浩哥前来机场接机。

    以后这个国家三个分公司,加一个仓库发货点,就由这三人负责,共同合作经营了。小丹留守在LS市的国家分公司总部,佟则跟随浩哥乘车回到位于中部AJ市的分公司。

    佟先生和浩哥,真是两个搞笑专家。在他俩合作管理的分公司里,每天都是欢声笑语,惊喜不断。

    可不,今天,司机就发现汽车的线路被老鼠咬断了,而且在前舱盖里头撒了很多老鼠尿,味道呛极了。

    三天前佟准备出差时,还惦记着院子里栽种的玉米,等他回来,就可以掰下来煮着吃了,谁知道,今天玉米已经被老鼠吃得一个不剩。

    他们俩都喜欢搭乘阿联酋航空公司的航班,说的是空姐好看,餐食也不错。的确,阿联酋航空的服务比非洲本地航空公司的服务好太多。

    然而,小丹认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喜欢在迪拜机场购物shopping

    佟常常买几盒雪茄烟。浩哥喜欢买的东西很多,有:14K的黄金饰品、翡翠玉石、蜜蜡、浪琴表、琥珀等等。

    每次开会见面的时候,就看见他们总晒一件两件“宝贝”出来,小丹老怀疑翡翠是B货:“这么绿,这么通透干净,一点瑕疵也没有?还这么便宜?”

    然而他俩对迪拜机场的土豪地位深信不疑,认为这么土豪的国家,不可能卖假货。

    小丹却抬杠说:“土豪迪拜本地人根本不做这些,机场里工作的都是菲律宾人,商铺也是租出去的,本地人只负责收租数钱。”

    同事们种种质疑和非议,并没有影响俩人购物的愉快心情。在这俩人心里,买一些心头好,给枯燥单调的外派生活增加乐趣,是非常值得的。

    佟在院子里摆上座椅,在三角梅和水松树上挂上星星灯,每当夜幕降临,就一闪一闪地,制造气氛。他喜欢坐在这里,一边刷手机,一边抽雪茄烟。

    小丹尝试着在椅子上坐一会儿,三分钟不到,就被一团蚊子团团围住了,耳朵、小腿、手臂,只要是暴露的皮肤,全都中包。

    “哎呀妈呀!蚊子咬死我啦!”吓得小丹赶紧跳起来,躲进屋里去。

    “哈哈哈,我才不相信蚊子只咬我不咬佟总,你说他每天晚上是怎样在院子里呆这么久的?”小丹问浩哥。

    “他一般会点蚊香的,雪茄烟就是他的蚊香。”浩故作深奥地说。

    “鬼哦,吹牛吧你,雪茄烟是蚊香,我才不相信。”小丹说。

    “哎呀,小丹啊,生活那么苦,给自己找点乐还不行啊,你就别较真啦!”浩意味深长地说。

    浩哥对当家这事很积极,他可以在早上七点钟出门,去几十公里远郊外一个中国人的农场里买菜,一个星期买一次或者两次。

    他可以每天早上都吃一大盆“鸡蛋炒青椒炒西红柿”,一年吃300天重复又重复。

    佟的柜子里永远存有几包自发蛋糕粉——有香精、色素、塔塔粉、防腐剂、添加剂那种蛋糕粉。每次烤一个蛋糕八寸大,切成六块,每天下午吃一块蛋糕,喝一杯咖啡。

    就是从迪拜机场买的咖啡豆,随便是意大利还是南美洲某个国家出品的,放进家用咖啡机里打磨之后煮出来的咖啡。

    小丹好不容易来他俩的办公室参观一次,吃了保姆一大早来上班做的:咸得要死的“鸡蛋炒西红柿炒青椒”早餐;又吃了满嘴香精和为了掩盖塔塔粉的苦味,又添加了糖精的蛋糕下午茶。

    她感觉这趟出门真是不枉此行啊!真心希望这俩人在非洲的苦逼日子能开出花儿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奋身进这个直销市场,而且千篇一律,卖的都是相同或者类似的商品。

    “那些胶囊,药丸,比米缸里的大米还要多,谁吃啊!吃了还能活下去么?”浩常常这样讲,一脸的鄙夷。

    “事实虽如此,总也抵挡不住集团那些高管迷之自信。”佟说的话永远那么有哲理。

    “他们只管端稳自己的饭碗,才不会主动出主意。老板说什么,就捧什么。老板说的一切,不管对的错的,他们都负责执行,把老板哄开心了就是。”

    浩看得更透彻:“实际上啊,公司做得好与不好,都是老板一个人的事情,跟那些高管没多大关系。”

    自从去年小丹从BJ国家调走之后,这个国家分公司业绩继续飙升,发展势头蒸蒸日上,连区域总裁Kv都忍不住要来BJ出差,请各分销商、员工们吃饭、开会、发发奖状。

    这个月,几位中国同事分别到属下几个分公司去对账、开会、盘货。大分销商Ev那边却爆雷了:又有人投诉他非法集资、洗钱,给他安装了一大堆罪名。

    警察局派人来查封了他的门店,抓走了他的几个合伙人和他的妻子,又去TS分公司,要逮捕公司负责人,因为负责人都不在,竟然就把大A抓走了。Ev那天也正好不在店里,让他得以顺利脱险。

    “这已经是Ev第二次出事了,上次出事我就花了几百万律师费,让公司的律师帮他打官司。”小丹说。

    “羡慕嫉妒恨呗,树大招风,很多人见不得别人赚钱的。”佟总说。

    “前年就有一个分销商死在警察局了,是个大胖子,高血压,被下线举报去警察局,说他卖假药搞诈骗。只不过受到了言语刺激,就血压飙升,爆血管,都没来及送医院,当时就不行了。”

    “出殡的当天,还把棺木灵柩移到分公司的花园里,摆了半天。各人发表了一大通悼念演讲。我一句话也没有听清楚,只看见一团黑乎乎的苍蝇,在棺木的上方转圈圈地飞。”小丹一说起这个,心里就发怵。

    “有你在,和没有你在,的确是不一样的,你看你一走开,人就被抓了,把店封了不算,还把分公司封了,你看这事闹得,简直震天了!”佟不无担忧地说。

    “嗯,如果我在,我首先从抽屉里拿几百万现金出来,几个警察一人塞一叠钱,打发他们,叫他们明天再来。明天,我就跑了啊!”小丹说得挺自信的,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这一招行不行。

    “放心,你这钱省不了,回去还是得拿钱保释大A他们出来,后面请律师又是一大笔钱。”佟总结说。

    然而这一次还真是不容易,法庭不接受保释。几位中国同事见状,根本就不敢回到BJ国家来,只能继续留在其他几个分公司上班。

    这边的分公司被贴了封条,被停业,仓库的货也拿不出来。分销商们只能去临近的分公司或者发货点提货、报业绩。

    这一关就是九个月,从去年七月22日,关到了今年4月22日,BJ国家分公司的业绩迅速萎缩了四分之三,货柜清关出来被存放在清关公司,也不敢提货;分公司仓库里的货,也存在过期风险。

    幸好银行账户没有受到波及,在法院的判决文书出来之前,没有任何势力可以威胁银行。然而,在这个国家,等查封银行账户的判决文书,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没有两三年,是出不来的。

    “你说我们做这种生意,老是被警察抓,咋整?”小丹问浩哥。

    “这国家政治环境不好呗,法律环境也不好,不值得做,就不做,把分公司关了。”浩说。

    “别的直销公司为什么能做下去,例如美国的FE直销公司那些,从来没有听见它们有诸如此类的问题。”

    “美国大使馆天天照看着它们的公司、它们的人的。凶得很,不是你能想象的。就算是错的,它们也说是对的。它说什么,就是什么,牛得很。”浩一语中的。

    这天一早,小丹离开AJ市,汽车从北往南跑了四个小时,终于停歇下来,让小丹和司机找到一个合适的城镇吃午饭。

    小镇在一片丘陵的怀抱中,圆圆的山岗上,不见一棵树木,只见半人高的茅草,整整齐齐一大片,随风摆动,就像足球场观众席的球迷啦啦队,波浪型人墙造势,此起彼伏。

    可不要小看这些茅草,它们可是大有用处的建筑材料。各种颇具地方特色的草皮屋顶,就是用它层层堆叠,构筑而成的。

    纵使茅草不值钱,但是工序复杂、人工昂贵,做好一片一百平米的草皮屋顶,常常要花费数千美金。从高价格体现出来的高质量,能让这片茅草屋顶使用十年左右,才需要更换新的茅草。

    人们把茅草收割、晒干、整理、用铁线编织捆扎,压实成厚约10厘米,面积三、四平方米的一大张,再铺设在屋顶上,层层叠叠至少要铺五层,才能保证这个屋顶抵抗十年风雨,滴水不漏。

    最后,拿起大剪刀,把流线型的草皮屋顶,修剪得像个蘑菇头,真是可爱极了。

    这些可爱的“蘑菇头”,大量用于酒店、餐馆、民宿的装饰。例如:水面的凉亭,餐厅的茶座,甚至湖边长长的栈道长廊。

    吃完午饭,小丹马上启程往目的地进发。再走了四个小时,终于又赶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叫得上名号的大城市,说它大,是因为它人口众多。它距离这个国家的经济中心LS市只有不到一百公里。但是经济中心的房租太贵了,所以,打工人选择住在这里,每天往返经济中心城市去上班。

    远远看过去,这个城市是红色的,铁锈红,生锈的铁皮屋顶,占据了数十个山头,泥砖平房,从山脚一路建筑到山顶,一间挨着一间,一排跟着一排,密不透风。

    除了铁锈屋顶,你看不见一棵树、一朵花,看不见一点绿色。只有蓝天和白云,为这些平房做背景,告诉大家,这也是上帝所关照的一个地方。

    虽然这些铺天盖地的铁锈屋顶,让人感到窒息,小丹仍有同事驻扎在这个城市。驻地有院子有砖瓦房,有装修有空调有发电机,但每个周末,仍需要驱车一百公里,进经济中心城市买菜,储备多日的所需。

    平时没事也要注意囤粮,万一遇到罢工、示威游行、暴乱等不能出门的情况,必须保证屋里有足够的粮食和饮用水,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小丹坐在驻地的办公室里,感觉空气里总有一股酸酸馊馊的味道,开着冷气,也不能把这些味道驱散。

    这个院子已经建筑在山顶上,离铁锈平房区,有一段距离。院子里的土壤是红色的,园艺花木的叶子上,都沾着一层红色的灰尘。

    不知道城市供水管道的水是从哪里引过来的,屋里有自来水,水质清澈透明,虽然外国人一般不敢喝本地的自来水,只是喝瓶装水,这清澈透明的自来水,仍然给人一种难得的放松,和希望,就像黑夜里,远处的一点亮光。

    蚊子非常多,也非常猖獗,无孔不入。所以,进屋前需有几道门:铁门、木门、纱窗门。即便是这样严密防控,也时不时会被蚊子咬几个大包。

    这种工作,只适合运气好的人,跟身体素质无关。有的人身强体壮,却一年中招疟疾好几次;有的人看上去不咋地,却平平安安呆了很多年,被蚊子咬过无数次,从来都不生病。

    这个城市环境太差了,驻地的同事除了每周末进城买菜,平时基本不出门。做运动也只能是跳绳、爬楼梯、哑铃,连跑步机都没有。

    当地员工和分销商,每天固定来上班、拿货、结账。驻地的同事就像一个可怜兮兮的保安员,没日没夜地看守着公司这点财产。

    小丹非常想念那些“蘑菇头”了,有“蘑菇头”的地方,代表着旅游、美食、美景、休闲、娱乐、和放松。

    眼前的铁锈屋顶太让人窒息了。

    她希望公司能让驻地的同事流动得快一些,半年换一次人,以保障同事的身体健康,和精神健康。想到这里,她便着手开始给上级写邮件。

    八月份的雨,每天都会准时报到,狠狠地下一场,这是雨季的第二个月。在第一个月里,河水已经蓄满了大小河道,就连小溪流也是鼓鼓地跑不动,像吃撑了的肚子,只能往天空的方向涨。

    但是天空并没有能接纳它的容器,所以它只能越过溪岸,漫溢到田野里,淹没了一些低洼地段的庄稼。如今,在雨水第二个月继续加持下,管理有方的河堤,也支撑不住了,总有那么几个薄弱的堤段,被洪水冲破、溃口。

    大面积的农田被洪水淹没,道路也不能幸免。一人高的玉米杆子,能露出水面半截;芋头、水稻、红薯、西红柿,均让人辨认不出它们到底长在哪一块庄稼地上。

    生产番茄酱的企业,是本国首富掌管的企业。

    “番茄酱要涨价了,今年番茄歉收。”佟说。

    “一点也不影响首富的地位。”浩说。

    肯德基到了此地,也卖本国风味的番茄酱棕榈油拌饭,以及炸薯条和炸鸡,却都没有本地大排档里农妇制作出品的好吃。“真是太郁闷了!”二人对此极其不满。

    浩撕开一小袋Tella牌番茄酱,拿薯条沾着吃。一边吃一边批评这个炸薯条的制作工艺太糟糕,为什么全球统一的机器设备,出品会如此不同。

    “绝对不是因为本地人蠢,你最好放弃歧视本地人的念头。”佟首先提醒说。

    “我百分百同意你的观点。”浩诚恳地说。

    “我认为本地人极少会花贵几倍的价钱,去吃这个还没有街边小摊炸得好吃的炸鸡和薯条,所以,它的销量很少,越是销量不佳,制作者越是没有心思去提高品质。”

    “按机器操作规程,一二三四几个步骤操作一通,制作出来,完事。反正自己也是打工的,老板也不管如何炸薯条。”

    “炸鸡和薯条是本地人在家里就经常制作的主食好不好,平时吃得太多了,所以对肯德基的出品不感冒,关键是,肯德基卖那么贵,对本地人来说太不划算了,简直就是质次价高嘛。”浩的观点其实跟佟的观点差不多。

    “肯德基中国早餐店的豆浆油条皮蛋瘦肉粥,也没有街边大排档的出品好吃啊!一样的分量少还贵很多呢。”

    “好吧,坐在肯德基餐厅里吃饭,吃的是一种情怀。食物的味道和品质是次要的。”

    二人边吃边发表见解,很快就解决了一顿午饭。

    公司有两辆汽车,SUV那一辆正好送去维修了,今天他俩出门坐的是一辆丰田卡罗拉轿车。

    这轿车它底盘低,前面道路淹水了,也不知道水有多深。司机停车察看情况,看了一会儿,见别人的车都过去了,他也就壮着胆子把车开过去。

    可是谁能料到,一不留神,水已经进到车舱里了,乘客的脚顺势泡在了水里。

    “行不行,能不能过,不能过赶紧停了吧?”

    “停了也没有地方掉头啊!

    “那还是过吧,发动机也没有熄火,如果熄火了千万不能再打火哈。”

    二人一惊一乍地,用英文说话,意图给司机听见,司机却一声不吭,沉着气,认准了路,顺利把车开过了积水的路段。

    三人把车停在一边,下车抖抖鞋子里的泥水。

    “哎呀妈呀,我在这个国家工作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洪水灌进汽车里呢!”浩说。

    “浩先生,您出差机会少,实际上我年年都会遇见这种情况。”司机说。

    “如果不是着急去接管阿钊那堆破烂,我才懒得在这个雨季出门,这么危险。”浩说。

    “呵呵,我就说LD分公司撑不过两年。”佟说。“这市场都饱和到什么程度了,还要挤进来,根本就是为了浪费老板的钱,简直不安好心。”

    “浪费就浪费呗,老板愿意。”浩说。

    正如富有经验的佟总经理的预判,LD集团在激烈的直销事业竞争中,终于撑不下去了。它倒闭清算的办法很简单:把钱汇回国,把房子退租,把固定资产卖掉,卖不掉的资产和存货,全部移交给TS集团在本地的分公司。

    见到阿钊时,这家伙估计是因为业绩不好,又忙于倒闭清算,心情不好,疏于锻炼,眼看着就肥了一大圈。

    “嘿,我看现在终于可以正常吃饭了,不用吃蛋白扔蛋黄了。”浩乐呵呵地说,一点也不害怕阿钊会生气的样子。

    一个下午,五六个人一起工作,清点资产和存货,还没有忙完,预计明天还要忙一天。

    天黑下班之后,几个人拿着LD分公司剩下为数不多的现金,准备外出好好吃一顿。

    印度人的餐厅,总有薄薄的飞饼和红红、黄黄的咖喱酱。除此之外,这家餐厅最受欢迎的还是烧烤:烤鸡翅,烤整鸡,烤羊肉串、烤羊排、烤羊腿。

    几个人一边吃烧烤,一边喝啤酒,酒过三巡,话匣子就打开了。

    “像我这接近40岁的年纪,回国找工作估计也不好找啊!”阿钊发愁地说。

    “嘿,你看见没,咱老板真是够狠的。”浩喝一口啤酒继续说:“就这一招,就能自动裁掉你们一大群人,让你们乖乖地走,还不敢提要求。”

    “如果他们不主动辞职呢?”佟饶有兴致地问。

    “回国去连给我们坐的位置都没有,不主动辞职我去哪里呆着,天天坐在办公室地板上么?”阿钊泄气地说。

    “也是,咱公司是特别坏的,除非你打官司或者申请劳动仲裁,否则它不会主动发离职补偿给你。”佟说。

    除了咖喱酱。还有红黄白绿四种颜色的调味碟,是他们吃烧烤的蘸料。红色的是把干辣椒磨成了粉,黄姜晒干也磨成了粉,白色的是沙拉酱,绿色的是用新鲜泰米尔辣椒剁碎的。

    “咱哥几个今晚吃饱喝足,明天还要大干一天,明天忙完,就要等阿钊你们上飞机回国,才能给你饯行咯。”

    几个人把肉吃完,把酒喝足,已经是半夜,司机把他们送回宿舍休息。一晚安睡无事。

    第二天上班时,货车已经准备就绪,把清点过的资产,和部分存货,运回TS分公司仓库。TS仓库放不下的,继续放在LD公司的仓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