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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再见,女士们

    轻缓的浮云与微风,湛蓝的天空在远方堆叠着高耸的云层,棉花般柔软的质感,轻飘飘地从阿丽的心头浮过。

    她从草地上醒来,袜子和鞋放在一旁,光洁的双脚放在河水中,冰凉的触感洗刷着她的脚背,头顶是大片茂密的葡萄叶,她抬手就能摸到那颗熟悉的葡萄藤,她还想就着潺潺的流水声睡会儿,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丽在偷懒睡觉,真少见啊。”安德烈亚斯那张漂亮的脸蛋探了出来,带着高昂的嘴角,脖子上也没有隐约的伤痕。

    “啊,哥哥,好久不见。”阿丽双手用力从两侧拍在安德烈亚斯脸上,在他脸颊上拍出红颜的掌印,拍的泪珠挂在安德烈亚斯眼角,嘴角也跟着咧开:“痛痛痛!阿丽你做什么?”

    安德烈亚斯想把脑袋缩回去,阿丽便跟着从草地上坐起来:“这是惩罚,谁让你一个人先走了!”

    “我哪儿有?”安德烈亚斯闷闷不乐地揉着脸蛋,他看起来像记忆中一样年轻,手边拿着一根末端镶有大块魔力结晶的手杖。

    阿丽环视周围一圈,大片葡萄园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叶片轻轻摆动,几颗冰晶还挂着冬天没结完的果子,更多没有采收的葡萄落到了地上,被鸟群叼走。

    她看着河水中的自己,小腹平坦,脸蛋嫩的能捏出水来,她回头问安德烈亚斯:“母亲呢?还有贝拉、罗赫、安德烈、安格以及……”

    她脑袋顿了一下,没想出来最后一个名字:“他们去哪儿了?”

    安德烈亚斯从地上站起来,朝阿丽伸手,扶着她从河水里起来:“母亲和安德烈还没来呢,罗赫那傻小子你惦记他做什么?看他那蠢样子。”

    阿丽轻轻笑着,提起鞋袜,赤脚在柔软的草地上走过:“至少他会帮我提鞋。”

    他们站在硕大的葡萄藤下,不远处是许久未见的父亲,他盘腿坐在红白格子的野餐垫上,双手交叉抱怀,偶尔看向老宅的方向,一副苦等又纠结的神情,年轻的老巴里挺着腰板站在一旁,他也曾和杰森叔叔一样是位优秀的管家,贝拉靠着一颗葡萄藤的根系微眯着眼,裙子上放着一本没看完的少女小说。

    她和安德烈亚斯来到野餐垫上坐下,过了一会儿远处走来一个人影,父亲激动的跳起,却发现是弗尔特叔叔,他失望地给了叔叔一拳,两个大男人开始白天喝酒。

    阿丽安静地把双手放在腹部愣了一会儿,看向旁边的安德烈亚斯,他正在看书,一本自己从未看过的书,封面是一片蓝色。

    “你在看什么?”

    安德烈亚斯有些难为情道:“是诗,我写给新朋友们的诗。”

    阿丽露出好奇的神色,贝拉也别过头来,一片葡萄叶落在她发端,像一枚翠绿的发卡。

    “咳咳。”安德烈亚斯清了清嗓子念道:

    天空、大地与海,你想去哪里?

    ……

    我最想去的地方,

    是无论翱翔过天空,还是滑落于星际,

    是无论漂泊在大海,还是沉没于海底,

    我都知道,我将归于那地。

    河水轻淌,葡萄叶落在湖面,贝拉轻匐在阿丽的床边,她的身躯延展成一棵葡萄藤,扎入医学院的地板中,默默汲取着地面那清澈透明的“湖水”,花开花落,白色的葡萄花枯去,一串青涩的葡萄挂在床头还未成熟。

    “……”索里亚夫人睁眼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安漫步走到她身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轻轻放在索里亚夫人怀边。

    是个女婴,瘦小的身子红彤彤的,双眼也没睁开。

    “母亲,索里亚家又多了个孩子。”

    索里亚夫人艰难提起唇角,眼泪顺着侧脸落下:“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要起个名字吗?”

    索里亚夫人闭眼动了动脑袋:“让罗赫来给她取名字吧。”

    她悲伤地在床上躺平,眼泪仍旧止不住溢出,她只好闭上双眼:“安格,安格还好吗?”

    “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还没醒。”

    “这样……”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我闻到了葡萄的味道。”

    安给索里亚夫人盖上背着:“是啊,这个时间冰晶也采收的差不多了,正适合做一些葡萄的制品。”

    “嗯……”索里亚夫人缓缓睡去。

    安从白色的床帘后走出来,他身上拼接的伤口又一次崩裂开来,鲜红的缝线在空中漂浮,白色的衬衫上染上大片红色的血迹,白色的葡萄花从布料间隙盛开,卡在落幕的前刻。

    他很少这么狼狈,对自己所能做到的事,不能做到的事,疲惫写在他眼里,发丝也无精打采。

    这间两张病床的病房内,索里亚夫人和女儿只有一张布帘的间隔,阿丽表情祥和的躺在病床上,枕下一片殷红,她的腹部洞开,葡萄藤顺着腹腔进入血管,和她半融为一体,她没有出现任何异化,仍旧维持着人类的模样,一如生前。

    乔斯林坐在阿丽病床对面,望着这一幕露出淡淡的笑容,感受到安的视线,他只是轻声回应:“她们回到海琳娜的怀抱了。”

    政教局和治安局的人涌了进来,莫索拉斯被人群簇拥着来到病房,他身后跟着表情负责的曼底斯和厄伦,一屋子的人相顾无言,莫索拉斯的视线从安身上挪到乔斯林身上始终没有开口,最后是乔斯林像他点头道:“做你该做的事吧。”

    莫索拉斯这才走向安。

    “你违反了白皮书的要求,擅自对死者施加影响,现场一位人类死者,一位异化死者,还有……那个孩子呢?”

    安没有任何反抗,指了指白色床帘后。

    政教局的女侍抱起那个孩子,走到莫索拉斯身后,两位皇家巫师上前来,黑纱将安层层包裹,他沉默地接受这一切,只是目光注视着乔斯林的方向。

    眼前一切逐渐黑暗,莫索拉斯的话也没了声音,他并没有感觉到很强的被缚感,反而像是进入睡梦中的状态,湖水蔓延,他始终在这水中浮沉,去不到任何一边。

    [我离开后会发生什么?]

    对当下的研究思考过一遍后,他终于有时间开始思考这些无意义的事。

    昆特自然不必担心,他伤的不轻,没跟着他去医学院,瓦莱娜娅和海蓝会照顾好他,医学生们那天也没来参与手术,安格虽然出了点意外,但就算作为珍惜的研究对象,乔斯林也不会……不,他不会让出安格,根植园里的人都会得到照顾,学院里的课也不会耽搁。

    安格什么时候会醒?母亲怎样了?安德烈会该怎么办?罗赫和那个女婴如何?好像在这漫长无序的空间,这些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不会如何。

    没有意义。

    你离开的世界安格依旧能够继续生活,哪怕醒来发现他已经死去也与你无关,你不必再有任何责任感,他和母亲,没有人要求你肩负起所有的使命,罗赫会带着他的孩子继续生活。

    那些突然离开的人,你应该能意识到,人类就是如此,他们总会在你的生命里忽然离去,只不过你接受这个过程,来的比其它同胞更早一些。

    安时常做摇头这个动作,他尝试做摇头这个动作,他试着让自己去想一些更具体的事,比如研究的下一步,比如一些推演,但湖水无论如何无法褪去的世界,他的记忆和思考能力就像受到了限制,他不受控制的让思想滑向虚无主义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