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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自因自果 难入家门

    清晨,我抬眼太阳透窗,便急忙翻身而起,问向在旁边等我起床的如影:“现在什么时辰了?”“卯时六刻刚过,慌慌张张的怎么了?”“那我昨天什么时候出去的?”“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昨天去正房那里分领近三日的菜蔬了,如烟在呢吧,我去给你问问她。”说着,如影见我这般着急,就随之起身准备去问问她。

    “等等,帮我穿好衣服,我和你一起去问她。”“也行,这么着急忙慌的,要干什么去?”“哎呀,你不知道,我昨天在茶馆碰到了一个说书的,内容很好,今日要准时去听‘下回分解’呢。”

    听我说完,如影松了一口气,跟着着急的心情也随之松缓下来:“嗐,我当是什么要紧事。说书的我们自家也请了许多人,回回也不见有你身影,这次怎么这么上心?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如果漏听了把他请回来,让他亲自给你讲不也可以吗?”“这能一样吗?咱们家请的要照顾大家,就选些雅俗共赏、众人同乐的本子让人来说;我对这些没兴趣。我昨天听的可不一样,昨天我听的是正儿八经以儒家思想为核心而编的故事,这我感兴趣。能讲这样故事的人,其人也注定品节高尚,我自当尊重他,迟到就已经很不对了,更何况利诱。”她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帮我穿我好衣服,和我一起来到如烟的门前。

    如影刚拍了拍门,如烟就把门打开了,看到如影神情展露高兴,紧跟着就注意到了我,便要向我行礼。我摆了摆手问道:“你还记得我昨天什么时候出去的吗?”“回少爷话,您出去时候已经辰时过半了。”

    听完,我放心下来,还有半个多时辰的时间,看来确实没晚。我便高兴起来。如烟疑惑得一头雾水。“没事了,你忙你的吧。”如影和如烟解释的时候,我回到房中,准备用过早饭,早早就去茶馆那占个位置。

    “书简,我出门听书去,你去不去。”刚出房门就看到书简从月亮门中往自己房中走去,我便借机问道。“听书,好啊,我可爱听书了。”他听此,兴趣盎然。

    茶馆内人比昨天少了许多。“书接上回。”说书先生一敲醒木,声音中正醇厚:

    思虑中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太阳正中,我感受到阳光的炽烈,一股热觉从外而内。将剩下的食物吃完,我打算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再继续赶剩下的回乡路程。

    独坐在树荫下,我又回想起开始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时候开始内心的曾被压抑的感觉又翻涌浮现了呢?我想不出一个确切的时间点,也想不出一个确切的场景。可能是,一路走来,路途中的所有感受:悠悠落日,随风浮动的白云,渐变之风景,直竖之炊烟,人们日常往来问好。这些见闻觉知,通过我汇集起来,渐渐给了我一个当下直观的想法:只有想要你真实地去感受,真的需求才开始不断浮生;当你漫无目的而慢下来的时候,念虑杂呈,你在其中得到的只是在人生繁复经历中的无所适从。在这些小小感受的心绪中,你会想要去求得一个有迹可循。这种类似心情,或不断侵扰着你直到人死去,或找到答案。没有答案的人,在短暂的浮出寻常后又会沉入永恒的寻常。

    想要求真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且亦能有一个正确开端,由此个体才不需要再沉入日常世间的惯性浪潮中去。随世不得自己的黯然、悲伤心情,不愿沉溺的种种心情,如今有了真实端绪的依托,便能从这个端孔将过往都转变,个体从此可以为了真实的自己而存在而生活。在这样的转变中,个体存在的内心也会充满着心情的满足感。

    靠坐大树,我轻闭双眼,感受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心境。我开始有点喜欢上了齐物之言论的境界,原本嗤之以鼻的学说,渐渐在人生的行进中也有了味道。‘儒道之别,差异果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吗?’剩着些许残念,我昏沉睡去。

    “梦里繁华眠复醒,人生何处是心途?悠然踱步乡程见,恻隐仁充是解符。”睡醒,又行一段路,我远远见到了家乡的环山与绿水,心中忽然浮起一首七绝,姑且称作《立夏日归程结束称心作》。

    行走在再熟悉不过的小道中,杂草繁盛,我的心情平静,好像我早就已经返回到家乡而这不过是像往日一样赏了山水而返家的归路。炊烟袅袅的日常,迎面吹来的风含着晚饭的香味,带过我又吹向晚边的夕阳,转复消散。耳边几声孩童的叫喊,衬得周围的山水更加安静。

    在路途中行走,沿途渐变的风景才是寻常,哪里有那么多志怪非常。从广旷田野再到树木山石处处,风景渐渐转变,诉说着路程的累积,也讲明了道路的正确。整日的枯行,日复一日的风景;这样的日常也引得人期待发生什么,但念想与现实,终究隔了距离。而一路的行走,随着现实中路程的告结,我的心思也慢慢趋于寻常,少了开始时的诸多妄念。

    ‘我回来了。’一句再现实不过的话语,此时也带有了一些感叹的味道。

    一路走过,没遇到什么人,我自己家在镇子后面。到了家门口,我推门而入。迎面跑过来两个小孩,应该是我的侄子侄女,几年不见长得很快,已经快与我腰齐。他们望着我感到很陌生,问道:“哥哥,你是谁啊?怎么进我们家来了?”其实我也觉得他们也很陌生。

    “我是你们爸爸的弟弟,你们的叔叔,我回家来了。”他们听到这话,边跑边喊:“爸爸,爸爸,叔叔回来了,叔叔回来了。”但屋内没有人应和,也无人出来迎接,一时间显得有些冷清。

    我穿过内院,走近房屋刚打开正堂房门,就看见哥哥嫂嫂在大堂中央正坐,身后藏着偷偷打量着我的两个小孩。我哥开口问道:“你回来干什么?荣华富贵享受完了,打算回来‘光宗耀祖’了?”

    言语中嘲讽意味十足,我看着曾经一起长大的兄弟有些陌生:“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在京城风光的时候,没想到给家里点好处!现在被辞官了,反而想着回乡给家里丢人来了?这就是父母不在了,父母若还在哪里会让你进这个家门。我念在咱们还有些往日亲情,我也不想让别人看我们家笑话,我让你进我们家家门。现在,我和你明确说了,我们这个家不欢迎你,你爱去哪去哪,哪怕死外面也别进这个家门。你不是挺有钱吗?自己随便再找个地方住吧!”言辞冷漠,略带愤怒。

    闻此,我心情平静,或者说这个结果我隐约在路途中就已经预料到,我不敢往这个方向仔细思量,因为我觉得人心不该冷漠到这个地步。我没有争论,也不想再争什么,我对世事的一腔热血已经彻底结束在我同参奏疏的那天。无言,我默默离开,关上大门。

    我来到离镇子有些远的一条溪流旁边。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我有些迷茫,我无处可居,我也不知道要住向哪里。‘嗯,在这建个茅草屋或许不错。明天去镇上,看看能不能找个私塾先生或者抄书的差事做吧。’

    望着远处已明的星,我忽然觉得其实我就只读过几本书,学了些治国修身的道理,离了书本之后,我一无是处。一种落寞的心情涌上心头。黑夜占据了天空,空气随风变得有些冷。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原来以为的开始,没想到是一场终局。一日之间,心情反复。从中午回忆时的突然顿悟,而心情也相应踊跃欢欣;到现在的经逢背弃,虽然不在乎,心情却从欢喜后的平静,逐渐转为落寞悲凉。感觉诉说着真实心境。

    我有些怀念小时候父母健在时候的读书时光了。单纯,快乐。‘我经历这样的情形,或许是我罪有应得吧。我确实也不曾为家里真正做过什么。未中状元的时候,家里一直供我读书,先是父母后来是我哥哥,我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做。中状元后,过了一段时间我返乡再归京,后来我便一直定居在京城中,很久没回过家,更别提帮助家里做些什么。他理应有这样的情绪。’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对膝抱坐,我感受着微凉的风,睡去,又被冻醒。伴着虫鸣、流水、风动、远处犬吠,我忽然觉得从前的我真正地处理错了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