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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天师府之趣遇

    我离开府门而向逸野茶馆走去,街道上开始漫延随太阳照射而升起的浮热。热觉让人烦躁,但我感觉自己正随这每日而听的故事渐成长,期待故事发展的喜悦胜过了一路的燥热,很快便来到这茶馆二楼。说书先生还没有来,我靠窗偶尔能感风从窗外入楼而带来的凉爽,凉爽感让人心旷神怡。时间临近,但到来的听众已经所剩无几,远比不上第一日座无虚席的盛况。楼下响起了几句高声言语,但我没有听仔细,我浮游在一种超然物外的心情中,耳边有声音的现实反而显得像是虚幻之梦。

    随着一声醒木拍案,听众止语。而我思绪的游离虚幻渐渐被拉回现实。‘他刚才对我笑了吗?’我好像看见说书人对我笑过。‘不知道。’

    ‘悲伤本身?’我体会着这个在杂乱念虑中忽生的疑惑。‘自己能从悲伤中得到什么?——你难道不能在悲伤中直接体会到你的存在吗?——这又能说明什么?’悲伤说明着当下即是的心情反应,悲伤要从它的来源处追寻开来,如对当下情境、事遇的共情,如对事情不如意的反应,如对自己没找到自己道路的莫名悲伤,等等。(说书人强调:)最后一个举例,意味深长。一个人若没有真正找到自己的人生道路的时候,悲伤这个心情总会在人生的任一时刻默然颓生,这是自我对自己要追寻的真实提醒。在找到自己的真实后,若道路产生偏移,悲伤心情也会反复生起。这种悲伤会持续一段时间,或长或短。若自知自己在适合自己的道路中回正,这种心情便会消散。

    默默承受着这份心情的漫然,我同时感受到月光散发出的属于深夜的冷意,沉寂、带有死亡气息、孤独。我渐渐被这份感觉弄得越来越清醒,于是,我起身关掉了窗户。再回到床上,一躺下,时间便来到了第二天。‘没有‘停灯向晓,抱影无眠’。’念及此,我会心一笑。昨日种种的思与情,留在心底的默默存在,散在虚空的已然无踪。

    依旧无所事事,我决定借着这几天闲逛一下,看看是否真的找不到差事,或者权当放松游玩。来到别的私塾门前,说明来意,其人不是直接闭门不谈就是说暂时不需要。我已知结果,也无心情波澜。来到书店,我问到需不需要抄书的,回答仍是不需要。‘那就算了呗。’放下这个执念,我又重新开始欣赏起这离乡日久的依旧风景。

    小镇中的房屋连接着分流的河水。记忆中河水湍急,能把周围的绿色都汇纳其中,伴着响起的哗哗自流声流向无知的前方。而今河水只剩杂草丛生,杂草亦干枯,无力生长。‘这是为什么?难道家乡的变化已经如此大了吗?’心有疑问,我也没有在意。

    我沿着房屋并走,闲逛即到天师府门前。天师府门前有太极图,高台栏杆在外围排立,旁有石梯连着底下泸溪河河水。我站在栏杆处,抬眼望去,目光尽处全是远山虚幻且带着朦胧的云。我站在此,随生一纵情快意之感。

    站了一会,我又回头走到天师府门前,心中无意进门。我便站在门前往天师府深处尽观,有一门遮了祭鼎视线,左手边一处竹子,右手边有一石上写“龙虎天下绝”五字。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去参观的想法,尽管小时候在这里游玩过多次。此刻的我,觉得这幽深殿院给我一种很陌生、阴森的印象;明明是道教祖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与想法。我没有强迫自己非得进去再游览一遍。

    沿墙边徘徊,忽听见一人在院墙内诵读《道德经》:“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我其实对《道德经》是一知半解的,就这章经文而言,我不知道这里的德与儒家的德有什么联系与区别,不知道道之为物的真正过程,也根本没有体验过恍惚惚恍窈冥的状态。

    忽然,我想问一下在院内读经的这个人是否知晓这章的真正含义,也好为我自己解一下困惑:“师傅……”我刚出声,只听见里面的人大喊一声:“非人乎?非人哉!”接着,我听见一阵小跑的脚步声,越跑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我站在路边,啼笑皆非。

    我哑然失笑,无奈只能继续我的闲逛。但此周围的人文、自然景观已经历过许多遍,现实中、念想中,很快我便觉厌倦。于是我决定离开此地,回到客栈,用午饭、休息以躲避燥热的午日阳光。

    待到日将落西山,凉气来复,我又出门往荒芜土地中去了。目光处,草地随微风摇晃着无力的枝干,其味混含着野花的香气被热浪的风带往我面。树木林立,杂乱的连着不远处的山。我就站在这人化与自然的边界,默立许久,似乎看得到从前。

    我摇晃行路,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然从家中出来到这里,目的不一。就在这样的往返中,我经历过早晨的清露凉爽,随太阳升起的逐渐炎热以及日落西山的含夜清冷,等等气象。回家路中,有时,我看得到微偏之炊烟,升到飞鸟的身边,消散在虚空中。我在此中清晰感受到心情的宁静,有时还伴随着微弱的清欢。就在这些从容的记忆中,时间一天天逝去。小时候,觉不到时间的飞逝,只有成年后的回首,才觉察到记忆的恍惚。从记忆的恍惚中,我默默感受着记忆的快速翻动,就在这样的情形中,时间流逝的感叹才油然而生。

    我站在交界处,久久不愿前进一步,似乎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再回到过去那般纯真。‘那就不走过去了吧。’我对自己这样说。我愿意顺着我悟到的开始,抛弃掉小时候的天真和入官后的奸邪,而有一重新立在存在当下的真正开始。

    觉到此念,我心满意足,于是,我准备在回客栈时顺路在书店买些书,先从四书、《道德经》、《庄子》开始。‘先将这些已经读熟的书再重新读一遍,‘重发真妙’。等到我定居下来,有了自己可以居住的地方,再考虑多买一些别的书。嗯。就是这样。’

    在等待草屋建成的时间里,厌倦了继续欣赏风景、游历景观的我,要不呆在房间里读着已经不知读过多少遍的书,要不就是外出没有目的地游走,驱散着道理再得的餍足感。

    但随着日月移换,时间转过,我察觉到了一些与寻常相异的感觉与氛围,似乎觉起在人们在我散步走过时背后默声的指指点点,又似乎觉起在我居住客栈的店小二的询问是否需要其他帮助时的异常语气,又似乎觉起在整个环境氛围的悄然改变?我没有答案,但内心又清楚地知道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里,在我不知道的事情中。

    这种异常感觉从无到有,渐渐在我的感知里形成清晰的印象,随着时间的虚度,我越来越肯定一定有什么改变了。于是,我不再出门,就只是想待到房子建成时,搬过去,然后在与世的相对隔绝中,完成我自己的学问研究。‘留下些什么,然后死去,也挺好的,不是吗?’这种念头在每天入睡前,我的脑海中都要重复一遍。‘我似乎越来越不留恋人世?’我不敢将这个念头细想。渐渐地,我连书也读不下去,只是无聊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