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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地狱梦里历绝望 人间醒中尝恶意

    “卫诚国你可知罪?”睡醒,我发现我身处一漆黑湿暗之地。仿佛很远处的光遗照在此,让人勉强看清周围。这种环境让人有种恍然离世之感。周围迷雾遍向,胡乱翻涌;冷气侵人,寒气入骨。

    我惶恐地四周张望,想要认清我自己身处何方,暂时无暇顾及刚才的人的问话。随我张望,周围雾气向我扑面而来,我看不清任何事物。

    “大胆!汝竟藐视公堂,罪加一等。来人,即刻行刑。”我随声音看向前方,高桌之上人脸昏暗,看不清真实面目。随着他言语落下,迷雾中出来两个浑身赤红的恶脸之人。他们头顶秃发两鬓头发逆向生长超过头顶,各穿一件从身到小腿大小且被火烧破的长衣。长衣上还残留着火星。一人拿着高大油勺,一人拿着铁叉,二人迈着大脚,上前来要赶着我去不知道的地方受刑。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痛苦哀嚎,我心里发毛,连忙问道:“不知何罪,应受何刑。难道要我稀里糊涂送死吗?”

    “自己看吧。凭你人间尽千般掩恶,地狱镜里皆无所遁形。”联语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摄人心魄使人惧畏。

    闻此,我恍然一惊,‘地狱?我这是死了吗?怎么就突然到了这里?’四周仍暗,唯镜发光照显出我平生罪恶:诽谤他人、欺凌弱小、见伤不救至其死亡等等。越看,我越心灰意冷。高台上的“人”摆了摆手,旁边两个小鬼便上来提我。我没有反抗,只是麻木地被带着去往未知的地方。平生不信鬼神的我,竟也逃不掉死后应受的因果。我颓然地接受着一切可能的结果。

    但是,当我看到眼前滚烫的油锅,感受着热浪的扑面而来,听着耳边已在油锅中人的痛苦惨叫,我的腿还是竭力想要停止前进,胡乱蹬着只为延缓我注定的结局。

    忽然,我身边响起了石头敲打地面的咚咚声,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在惊吓和响声的双重影响下,我又睁开了我的眼睛。我还是在我的石屋之中,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原来只是一个梦’。

    可在梦中听到的碰撞声音仍未停止。我下床,打开屋子的门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大雨还在持续地下着。

    屋外人头攒动,石头不断地落在地面上、墙壁和木门表面。人们看到我出来后,便停止了扔石头的这个行为。我十分疑惑,‘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人群和我相对而立,他们似乎惊讶着我的出现,我也疑惑着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时间双方僵持。不知从茫茫人群中的何处响起几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这场暴雨就会终止!”说完,声音消失。人群在犹豫。

    这时,一位穿着蓑衣的白胡子老头站了出来,指着我说:“他,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他,是一切痛苦的起源。我们这里所发生的旱灾、涝灾都是由于他的出现。像他这种心中无君无父无百姓之人,只有杀了他祭天,才会平息这场天怒,才会使当下所有的灾祸消失,才会使我们重新过上平和的生活。”

    ‘这是什么意思?嗯?旱灾不是在我归乡之前就已经发生了吗?这雨不也是你们自己愿意去求的吗?我没有任何参与在其中的迹象,怎么到头来因为雨的不止就将一切原因归到我的头上?’我张了张嘴,看了看对面密密麻麻得像是乌云落在了地面上的人头,放弃了发出任何声音。群情激奋,言语已经无力。

    听了白胡子老头的言语,人群开始攒动,想要继续做些什么。人们麻木的脸庞上因心思变动而使得眼珠转动的动作,竟也给他们添了几分生气、去了几分死气。人们眼底散发出一种名叫狂喜的神采;面无表情的面孔,因为兴奋终于变得生动活泼。这种发泄的兴奋似乎夹带着隐在暗处的私欲,似乎倾泄着饱受苦难的忍耐,似乎安抚着久经不公的扭曲。刚才笼聚的人们又四散开来低头寻找石头,似乎继续想要把我砸死。

    ‘他们只敢扔石头?连进来的勇气都不敢吗?还是都不愿做这出头鸟?’我逃回屋内,石头与墙壁碰撞的声音又响起。

    恐惧、愧疚、绝望、疑惑、愤怒、无力等心情轮番上演后,这时我反而释怀地笑出声来:“我不过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是你们,即使集体为恶,却仍只敢待在人群中成为人群的一员。你们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单独破门而入将我杀死,可见你们的这份恶意与愤怒是多么懦弱与不堪。你们的怒、恶与欲只会冠以正义的理由说服你们自己的内心,然后披着人群的合理外衣而发泄向单独的个人。这不过是弱者欺负更弱者,这不过是用欺骗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这不过是找些看似合理的思想掩盖自己实际的卑劣与不堪罢了。”

    外面那老头没听清我说些什么:“这个妖人正在念咒,想要把我们都给咒死。大家决不能让他把咒语念完。

    哎呀,都别扔石头了。大家跟我一起进去将他制服。”

    我心想:‘他好像很急?’

    噼里啪啦的碰撞声响仍然继续,没有因为老头的话语而改变一丝初衷。我站在屋内门后无动于衷,因为刚才的发泄反而有一种许久未经的松驰感:‘这场隐秘布局终于向我呈现了它本来的面目。’

    这时,雨声忽然就小了下来。我透过窗从屋内望外:雨开始飘细,似有停下来的征兆。“这是有效的,大家冲进去,抓住他把他绑起来,烧而祭天便可结束这所有的一切。”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

    ‘雨停了,他们不应该停止他们的行为吗?怎么反而愈演愈烈了?’

    这时,我看到门随碰撞而抖落灰尘的情景,听到人群试图破门而入的闷哼声。转眼,大门被他们给撞碎了。眼看人群争先恐后地朝我屋内闯入并来抓我,随着人群的逼近,我竟也恍然感觉到他们因愤怒和兴奋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喷冲到了我的面前。时间短迫,我急忙从后窗四肢并爬地狼狈逃出。

    快意生死的想法随灾难的实际降临早被我抛之脑后,现在的我只想保命。明莲湖湖水漫岸,甚至还在岸边形成了条条水流四处寻找着更低处,一经发现立刻侵占。我跳入湖中,向远处游去。石头在我身边打出水花,我沉到水下,转过一道弯才敢露头,用手抓靠着山脚的泥壁窥探着我短暂居住过的家。

    房屋顶升起了烟。我在远处遥望,透过我逃跑的窗户,似乎看得见被火印照在他们脸上的狂热。打砸声在寂静的浅风中传得很远。雨已经完全停止,只剩下微冷的浅风在空中无聊地流荡。

    人群中又爆发出争抢声,他们似乎是找到了我藏在衣柜后面的银两与钱票。“你们争抢这个做什么,去抓人呐!”老头的声音依旧响起,言语声中听得出急切与无可奈何。

    接着,草屋也升起了浓烟,大雨让草屋的外表湿透火暂时燃烧不到外面,远看只是浓烟直上,偶然被风吹得稍有倾斜。

    我发觉我正饶有兴致地旁观着这场发生在我身上的闹剧。

    似乎是搜无可搜,人群从房屋内汹涌而出,像是因火宅四逃的无助个体。房屋只剩有孤烟垂直在房子上静静升起而在更远的上方消散。他们来到岸边,老头指着远处因我身动而漾开的涟漪说道:“他人在那里,大家快下水去抓他啊。”

    我闻此急忙躲避,往远处继续游去。可游了一会,却没听到任何一点因下水而发出的激浪声,我又游了回去,查看是什么情况。原来他们只是在岸边,远远望着,三两成堆,相互闲谈,时不时朝我这里看一眼。白胡子老头此时却没再有任何动作,只是在旁边独自站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笑了笑,找了个临近的地方上岸,全身已经湿透伴着浅风地阵阵吹拂,竟也感到浸肤清冷。我脱下大部分衣物,只留蔽体衣裤,原地随坐也不管潮湿与否,打算在此地待到晚上再回去看一看那个曾经被称作“家”的地方还能剩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