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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脉之寒

    在不足一米的距离内,冬日蝉清楚的看到了那只可怖生物的全貌,它拥有似人的脸和身形,只是如死去多时一般,腐朽、干枯,仿佛只在骨头上覆盖一层破损的、只是作为装饰使用来遮盖裸露骨骼的、千疮百孔的皮肤,胸以下胯部以上的腹部被掏空,露出巨大、惨人的空洞,而空洞中混乱的藏匿、盘踞着绳索一样的物体,绳索的前端垂在体外,随它的行动而肆意摆荡。冬日蝉因为极大恐惧的刺激,脑中于一瞬间空无一物,而出于本能的反应,她将贴在扳机上的手指重重按压下去,“虫翅”冲锋枪冲着前方焦躁的嘶鸣起来,小口径、高射速、低后坐力是这把枪的特点,仅仅10秒钟,就将弹匣内的50发子弹倾泻的一干二净。当夜视仪中的白光散尽,冬日蝉才稍微感觉到自己肢体末端的余温,枪击声和深入骨髓的惧意诱发剧烈的耳鸣,她模糊地听到无墨鱿的声音,那个声音仿佛很远很远,稀薄而微弱,在极力的分辨之后,才察觉到他说的是,“它在上面!”

    冬日蝉陡然感觉到头顶一阵硕大的压力与寒意,带着轻微空气的摩擦声袭来,她来不及去观察那里倒地是什么便尽快地周转迟钝的身体向后翻滚,在翻滚一周后,冬日蝉看到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一个前端带有尖锐及倒刺的绳索扎在地面,她顺着绳索向上看去,那个诡异的生物正伏在墙顶,手指和脚掌坚硬、冗长、粗糙、弯曲的指甲深深扣进墙体。

    它在无墨鱿和冬日蝉的子弹下并没有遭受太多的创伤,只在身体的某些部分多了几个若隐若现的弹孔,冬日蝉自知出于慌乱,射击的时候没能过于专注在瞄准上,此时她尽可能快的将弹匣重新装填,并努力将注意力放在低倍的瞄准镜上以排挤内心盈满的恐惧,这是属于她自己释压的方式,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稍稍令她的肢体不再过分的僵硬。期间,无墨鱿保持向它射击,掩护冬日蝉操纵笨拙的肢体完成换弹。

    “虫翅”的声音绵延而低缓,冬日蝉一边向后撤退,一边将子弹射向那只不知名的生物,尽管命中率尚需商榷,但她的确清清楚楚的看见几发子弹射进了那只生物的肉体,可是完全没有对它造成过多的行动和生命上的影响。

    “射击它的头部……”

    那粗糙刺人仿佛砂纸打磨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领主”击发的小口径空尖弹对它稍有作用,射入其身体后膨胀的弹药在出口剜掉小块的血肉,而它快速的移动却躲过了相当多致命的射击,低射速的“领主”没能形成有效的压制力。无墨鱿也选择了后撤,冬日蝉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它如来自地狱,要将自己拖拽回它的来处。那只生物在墙面来回穿梭与移动,并时时依靠机械设备躲藏身形,它好像并不急于进攻,又或是两人参差的射击角度让它无法得手。

    “外面!”

    就在冬日蝉和无墨鱿节节后退的时候,两人听到危巢喜鹊近乎奔溃的声线。无墨鱿在向冬日蝉做了一个掩护的手势后快了两步走到一处破碎的落满灰尘的钢架窗户前,那里正对的就是钢铁公墓。他看到那些废弃的车辆在晃动,而且晃动越加剧烈,那种方才他们听到的、大面积的、缓慢的脚步声在车后响起。而透过车体下方的空隙,他看到了无数密密麻麻人的脚,裸露的、满是血污的、风干的如同死人的,僵直的脚。

    它们正在向小队三人所在的厂房走来!那些形同人类的脚没有带来任何的暖意,相反,在看到这些脚后,不可消退的、黏着的、恶臭的恐惧占据了心头。

    “快走……”

    没有人知道彼此的思想和过往,也没人知道彼此的智慧与见识,无墨鱿的恐惧来源于何处失危巢喜鹊没有办法去理解的,只能从生物个体的本能感怀危险和威胁的来临。

    “它还在那里!”

    “别去管它了!”

    危巢喜鹊回着冬日蝉的话,已经快步走到厂房的门口,车辆晃动引起的执拗噪响越加剧烈,甚至有那么几个身影正在缓慢且艰难的从难得的车辆与车辆之间的狭窄缝隙中穿行。

    “离开这里……”

    无墨鱿再次说道,为了阻滞身后的不明生物,他将携带的数枚信号弹甩向黑暗的边缘,一时间红色的烟幕升腾,形成一道屏障。冬日蝉借机奔向两人身边,当她看到那些脚的时候,脑海中大片的空洞与麻木随之袭来。

    不再需要更多的指令,相同的情绪催促三人迅速地离开厂房,向钢铁墓葬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冬日蝉在跑动中自觉背后泛着凉意,仿佛一双双带着死亡气息的眼睛始终盯着她的后背。在曲折的巷弄中折弯地跑出一公里后,三人在一条窄街的拐弯处停了下来。

    “它们……是……”

    冬日蝉没能将话说完,她本想去询问“它们是什么。”但是尚存的理智却予以反驳,那是人类的双脚,并非“什么”,而被负面情绪左右的感性却告知她,那些双脚不属于人类,它带来莫大的恐慌与威胁。冬日蝉无法从截然相反的两者之间分辨真伪,也无法根据自己的经历与见识明辨是非,以致于她不能将这句话完整的问出。

    危巢喜鹊近乎疯狂的摇着头,突然无墨鱿抬手拉扯住她的衣领,将她狠狠的拉向自己。就在冬日蝉差异于着突然而至的变故时,只见一根前段尖锐,带有尖锐的倒刺,黑色的绳索射向危巢喜鹊,无墨鱿的拉扯改变了危巢喜鹊的位置,但危巢喜鹊不明原因所产生的抗拒力却使位移的距离变得极短,击发的黑色绳索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射穿危巢喜鹊携带的背包。

    “哐啷……”

    背包内的金属质地的抛投器被硬生生的射断,折成两截掉落在地上,钩爪在巨大的动能下扭曲变形,朝向一边折弯,盘绕的绳子也瞬时间断裂成数截横七竖八的落下。

    黑色的绳索余力未尽,砸进危巢喜鹊后方的墙面,一个常用车胎大小的凹陷赫然出现在墙体,溅起的破碎砖石四射开来,打在众人身上火辣辣的疼,虽然防毒面具削弱了进入呼吸系统空气中存有的异味,但在极近的距离,冬日蝉还是闻到在这跟绳索的周围,散布着浓重的生物腐烂的味道。

    还未来得及做出应该有的反应,冬日蝉莽然见黑色的绳索迅速绷直,接着那只诡谲的生物从十余米开外的房屋屋顶借着绳索收缩的力道,迅速向他们的位置划动而来,在充足的自然光下,冬日蝉看的清清楚楚,它的外形完全就是一个人类,不过更像是一个死去多时的、皮肉萎缩的、肢体腐烂的人,而在它的腹部大面积中空的地方,似乎存在有一个装置,能够自由地发射和收缩这跟绳索,至于这跟绳索的颜色和材料,和之前观察到的情状类似,它的颜色仿佛是黏着的包含污迹的液体吸附灰尘干涩后形成的凝胶质的不洁深色,而材质,冬日蝉尚无法只通过观察进行归类。

    这只诡异的类人生物穿过空气落在墙体,随后抬起毛发掉落的脑袋张开嘴巴面向众人,它似乎在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可透过口腔,冬日蝉足以看到胸腔中的已经为数不多的内容物,在口腔至胸腔的通道中,极大程度的肌肉、器官的萎缩与腐坏使之几乎成为中空,甚至在一些部位,还有破损的、贯穿的斑点形、菱形、三角形的伤口,胸腔中的组织器官也是雷同,仿佛一个破损的罐子装着无用的、风干的脏器。而几乎消失的上下牙龈,则让牙齿看上去颀长而异常,且裹覆一层暗色的污垢。

    危巢喜鹊被这一幕所惊呆,全身不断的紧缩感与强烈的呕吐感同时产生,如同整个人正在进行脱水处理,所有心理与生理都陷入到细密、巨大的洪流,被不断挤压与碾碎。

    “哕……”

    危巢喜鹊吐了出了,甚至没有来得及摘去防毒面具,呕吐物很快蔓延到两只目镜上,狼狈不堪,冬日蝉再次努力的将注意力转向“虫翅”的瞄准镜上,恐惧在涨潮,她只得拼尽全力去构筑防坡堤,她不想失去理智,更不想陷入疯狂,她需要适应,适应这座城市孕育的恶意。连续的枪声勉强将她从筑基的自我世界中拉了回来,可肉体却脱机一般,所有神经细胞都假死过去,无法有效的操控肉体,血脉如同镀上一层坚韧的寒霜,心跳几近停止,唯有视觉系统还能模糊的看到无墨鱿不断向挪移的人形怪物射击。

    在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无墨鱿在向她靠近,接着,她的颈部一阵收缩,随后,痛感缓慢的从收缩的那一点释放开来,直至全身。

    在短暂的时间后,冬日蝉察觉自己心跳急剧加速,冰冷的肉体变得温暖而柔韧,血液如同洪流一般涌动,颈部的痛感在放大,甚至周身所有的感知觉都在从失敏的状态变的极度敏感,眼前的一切开始过分的清晰,如同失去动力的机械一般的身体一时间成为在幽暗森林中奔跳自如的角鹿。恐惧依然遮蔽着冬日蝉的内心,但对肉体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她第一时间用手向颈部的痛处抚去,一根金属质地的细长管状物体出现在指尖。

    冬日蝉着力拔去,那是配发装备中的一剂增强型的肾上腺素,激素让她快速的恢复了肉体的活力,剧烈的心跳甚至不能让她自持。

    “动一动……傻……”

    无墨鱿的音调极高,这令他沙哑的声音更显挠心,辱骂的言语不绝于耳,冬日蝉看见他和那只诡异的生物焦灼的、近距离的缠斗,那只生物的左腿不知何时已经被“领主”射断,不规则的伤口没流出一滴血,大块的断骨黏连碎肉裸露在外,它用两手和右腿支撑在地面,仍然在试图攻击无墨鱿。而无墨鱿的情状也并不良好,一段断裂的、颀长的褐黄色的指甲扎在无墨鱿右后背处,很明显,指甲属于那只生物,在攻击无墨鱿得逞后断在伤口上,指甲上奇特的造型类似于血槽,即便扎在伤口,无墨鱿仍不断向外丝丝沁出鲜血,而鲜血的味道,似乎令这只类人的、可怖生物变得更加兴奋。

    这个伤口给无墨鱿带来莫大的隐患,致使他右侧身体表现出失力的状态,仅靠左手持握的“领主”也明显受到影响,枪口不能准确的瞄向目标物,下垂的非常厉害,尽管冬日蝉能看出无墨鱿在尽力的将枪口抬起并射击,但子弹全部打在那只生物面前的地上,然而此时,那只生物突然射出它腹内的绳索,尖锐的带有倒刺的前段保持极快的速度水平射向无墨鱿。

    千钧一发之际,无墨鱿只得将“领主”横在绳索的落点。在一阵金属相互碰撞、扭曲、变形的嘈杂声响后,绳索的前段穿透“领主”枪体,倒刺则使之滞留在枪体,随后绳索被急速的收回,回两次的冲击携带的巨大的力道让无墨鱿的左手手腕发出脱臼的闷响,身体也被惯性带向前方,冬日蝉大挣着眼睛,她不能相信这根绳索的前段具有坚硬与速度两种特质,时间也无暇让她多想,冬日蝉瞄准目标,扣动扳机,“虫翅”的嘶鸣骤然响起,数秒内大量的子弹倾斜而出,在肾上腺素的帮助下,较为精准的射向那只生物的躯干部分,瞬间,二三十个孔洞形成,让生物的身体状如筛网,其中不乏有数声仿佛是打在金属上的声音传来,令冬日蝉颇觉怪异,可一弹匣子弹打完,那只诡谲的生物仍趴扶在原地,如深渊一样的嘴巴不断开合,唇角向两侧撕裂至腮边,沾满污秽的牙齿碰撞时发出惨人的脆响,两只浑浊的边缘液化的眼睛外凸,仿佛要掉出来,面部满是破损的创伤,黑灰的绳索卷藏在腹内,前段垂出腹外,在腹股沟前晃动,无墨鱿的“领主”还钩挂其上,所有的情状无一不在显示,这只生物依然存有充足的生命力。只是,无论如何,它都无法从喉咙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如同沉默的舞台剧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