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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戾仇

    冬日蝉急叹,那只独特的、可怖的、诡异的生物在绳索的拉扯下破空而至,带来的巨大气浪让她难以站稳,以致不得不迅速委顿身形,去躲避那丑陋、锋芒毕露、带有杀机的躯体,所幸,两者最终擦身而过,转眼之间,那只生物已经趴扶在钢铁城墙之上,足够的特点具有极强的辨识性,可它也带来了莫大的改变。

    眼见过它的人都会为它的改变发出骇人的惊呼,在失去的两肢上,它嫁接了两个由废旧钢筋、甚至带着少许混泥土组成的“义肢”,尽管相较于原本的肢体,它们更像是两截从废墟中随便寻找的不会轻易产生弯折的建筑废料,但却足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并提供了坚硬的冷兵器,而且……冬日蝉留意到义肢与其身躯接壤的部分,那里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被一些可见的生理组织,诸如如芽般的筋膜和薄薄的肌肉所包裹,甚至是圆润的、合一的,在看到的瞬间,冬日蝉错误的认为这些建筑废料是由它的肉体自然生长而来。

    那只可怖的生物没有给予冬日蝉思考这件事的时间,他沿着钢铁城墙的墙壁直扑向冬日蝉,不可否认,义肢放缓了它原本的迅捷速度,让它表现的稍显迟钝,这给了冬日蝉一定反应的时间,使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平稳端起“虫翅”,而生物在发现她的战斗姿势后,立马改变了方向,跳跃到了地面,以规避可能遭受到的打击。

    瞄准、射击!冬日蝉扣动扳机,目前的心理和生理情况无法让其成为一台高效的杀戮机械,只能维持在勉强应对的程度,“决心”这个词汇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她,让她的内心存具可以依赖的信仰,以与恐惧相搏。半个弹匣打完,叮叮咚咚的声音肆响,生物不时不在辗转腾挪,身形不断地移动极大的影响了冬日蝉本就不高的命中率,从声音判断,更多的子弹打在了义肢之上,成为无效的打击,冬日蝉努力瞄准它的头部,但总是滞后的,无法第一时间身随心走的。这让冬日蝉凝重的压抑倍增,出于心理宣泄的需要,一股充满复杂情绪的吼叫声毫无预兆的、歇斯底里的从她的喉咙喷薄而出。

    虫翅枪口再次冒出火焰,低沉的嘶鸣伴随冬日蝉的吼叫一同瓦解空气中的静默,肆意的情绪致使射击的方向更不稳定,露出的大块破绽让这只鬼祟生物的躲闪与穿行游刃有余,剩下的子弹尚未击发完,生物已经窜到冬日蝉的脚前,下一秒,那张如深渊般的大嘴陡然前探,凌空咬向她的喉咙,在摘去防毒面具之后,从生物嘴巴中散发的剧烈腐臭进入冬日蝉的鼻腔与肺部,如一根根尖锐的刺针扎到脆弱的内脏与神经,让她的思维陷入生理意义上的麻痹,只能凭借潜意识中的基本反应,把虫翅横在面前。

    生物前扑带来的巨大的动能只消一瞬便将冬日蝉扑倒在地,冬日蝉受困于内心的、濒死的惊惧,如同一个落水者混乱、剧烈、肆意的扭动四肢以求挣脱,呈现的模样与一个没有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临危妇孺相同,没有目的、动作失调、毫无素质,发出的濒死的、撕心裂肺的惊叫响彻云霄……

    “嗙……”

    生物手臂的义肢拨开挡在冬日蝉面前的虫翅,粗糙、坚硬、扭曲、多股扎成一个不规则簇状的钢筋在粗暴挥动的同时带给冬日蝉大面积的挫伤,在冬日蝉剧烈的抗拒下,生物巨大的、唇角几乎裂到耳边的嘴巴选择直接咬向她的面部,就在即将接触的刹那,九毫米口径的“无辩者”再次发声。

    子弹划破空气,抵抗住了风力和其他所有因素,以358米每秒的速度,几乎没有任何分角上的改变直直射穿生物的脑袋,巨大的口径和动能直接将生物干涩、失水、结构松动的头部整个爆开。在此之后的两分钟内,冬日蝉仍旧依靠本能不断挣扎,直到无墨鱿将生物的尸体从她身上挪开,她才稍稍意识到一切都已暂时结束。

    如短暂的睡眠,噩梦随着眼睛的睁开而暂时结束,可目及之处,仍是永夜。

    等到她完全恢复平静,十分钟已经过去,无墨鱿在检视生物的尸体,就蹲在她的身前,而把后背留给了她,来源于直白的仇恨,冬日蝉默默将手放到左腿后的手枪袋上,复仇的意愿格外强烈。手枪袋被打开,在烈日的曝晒下微微发烫的枪柄被冬日蝉握在手中,慢慢将手枪的准星套嵌住无墨鱿的背影。

    “如果你还想离开这里……”

    无墨鱿没有放下手中的工作,也没有看向冬日蝉,但直白的话语刺进了冬日蝉的耳膜。冬日蝉没有立刻回话,她衡量半晌,才尽量平静的说道,“你会死在我手里。”,随后,不甘心的收回手枪。

    “这个!”

    无墨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又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任何负罪与歉疚。

    “它对我们有帮助。”

    冬日蝉起身走到无墨鱿的身边,她的恨意没有半点消融,却不得不装作心平气和,无墨鱿身上有太多谜团,而已暴露的部分和直觉告诉她,无墨鱿有相当的价值,她必须克制,必须用自己的克制和可以把握的机会和他做一场利益的交换。

    “有机和无机的完美融合。”

    无墨鱿继续说道,他指了指生物身体和义肢链接的部分,和冬日蝉观察的一样,这些无机的建筑废料被完美的包裹在肉体当中,有一部分简陋的可见的筋肉已经盘踞到钢筋之上,使之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难以置信。”

    冬日蝉尚无法从仇恨中醒来,只得使用粗俗、没有争议、顺应对方的字眼应付。

    “给你一个命名权,用于新发现的物种。”

    “他们不是叫丧尸?”

    “这只个体明显有别,应该拥有新的名称以做区分,而且……”

    冬日蝉知道无墨鱿指代的是什么,它拥有一定的数量,也就是一个群体,应当有一个属于自己群体的名称。

    “给他们起个名字?”

    “戾仇。”

    “你愿意如此称呼它们?”

    冬日蝉点了点头。

    “一语双关。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好感,不做任何掩饰的那种。它的绳索发射装置……”

    无墨鱿再次将话题引向“戾仇”本身,而这个装置就是无墨鱿认为对自己有帮助的东西。冬日蝉看了一眼他研究过程的手段后,喉咙再次有了温暖的湿润感。

    无墨鱿已经把“戾仇”短小的躯干从中剖开,冬日蝉目测从锁骨向下到腹股沟的位置大约只有60厘米,除了关节部分,肌肉萎缩的程度很深,脏器部分已经严重腐烂,肠道消失不见,胃部留置在胸腔,腹部中空,中间有一根竖立的可以转动的铁轴,铁轴的下方有多根紧密的弹簧,上面盘绕着绳索,腹后壁脊椎两侧各有一个球形的、密闭的、此时充满空气的中空筋膜组织,下端链接一个金属制造的漏斗形的结构,与绳索的前端相连,在漏斗形结构和绳索相连的地方,有一块独特的软骨凸起。

    当然,上述的大部分都是无墨鱿口述的信息,冬日蝉在见到它们时,它们已经成为拆开且码放整齐的零件摆在地上。可以想象,无墨鱿在将它们从生物的筋肉中剥离的时候,使用了多少茹毛饮血却熟练的手段。

    “它们有意识的通过自己的方式使用工具,以增加群体的存活率。”

    无墨鱿阐释自己的想法,无论准不准确,都是一种可以参考的见解。“漏斗结构受一截可以活动的软骨控制,用于绳索的击发。”

    “它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密闭的中空筋膜组织起到气泵或空压机的作用,发生作用时它迅速膨胀,从漏斗结构吸入、压缩大量空气,形成极高的气压并储存,软骨控制绳索前段和漏斗结构扣合的部位,向下压时,扣合部位松动,通过气动原理将绳索前段击发。盘绕在铁轴上的索身牵动发射,带动铁轴逆时针旋转,铁轴下有一个类似发条的装置,该装置同样由一个软骨组织控制,绳索的发射可以看做是给发条装置上劲,软骨工作时,发条带动铁轴顺时针旋转,可以收回绳索,也可以拉扯本身向绳索方向移动。它进化出了特有的气囊、软骨,并和人工造物完美配合,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一整套设备关键部位的控制,我想都是通过神经来完成的。金属制造的人工造物已经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而且在它死前,已经准备好了再次击发。”

    “它们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使用工具,而是在和工具融合……”

    冬日蝉在听完属于无墨鱿本身的见解和对拆解零件作用的释义后,出于愕然,思索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个说法。

    “有机与无机的融合……”

    无墨鱿看着眼前的部件忧心忡忡,“它们在进化……”

    “蓝星到底发生是什么?”

    无墨鱿的自言自语再次勾起冬日蝉强烈的质疑,但是这次,同样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你熟知这里的一切,地形、环境、街巷、发生的事故和那个该死的标志!你在这里游刃有余!”

    “闭嘴!”

    无墨鱿将右手食指蛮横地竖在冬日蝉嘴唇之前。

    “我没有必要和你谈论这些。”

    冬日蝉一度自觉真相就在眼前,如果能够撬开无墨鱿的嘴巴,但她远没有资本做到这一点。当受到无墨鱿的拒绝时,她也只能就此作罢。

    “拿着这个!”

    无墨鱿指了指地上的铁轴,上面粘带了不少未刮去的碎肉。随后,他将其他的“装置”拎在手中。

    “这是我们的机会,跟紧。”

    无墨鱿说着,向距离三角塔最近的城墙走去。受绳索的牵连,冬日蝉只能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后。在近距离的观察下,她发现绳索的前缘大约40厘米部分极为尖锐与粗壮,上面覆盖有金属薄片与倒刺,索身看上去稍纤细、表面粗糙但极其结实。

    “它的材料是什么。”

    “极大的可能是肠道。同样是在进化的作用下,加之少许的金属融合,展现出了这样的形态,轻盈、坚实、冗长,极具破坏力。它们在进化中,物尽其用。”

    在得知这些绳索是肠道之后,冬日蝉深感不适,暴露在外的鼻翼吸取空气中腐坏味道的浓度在心理作用下更加强烈,她暂缓脚步,将取下的防毒面具重新戴上,不知是否出于幻觉,她发现整个城市都在弥漫着一种腐朽、衰败的气味。这并非某一种言辞的修饰方式,而是货真价实的感触。在行进的途中,冬日蝉找回了自己的虫翅。

    “我会把绳索对准三角塔的塔基。”

    在这一刻,冬日蝉才反应过来无墨鱿要做的是什么。他要利用这套发射装置登上钢铁城墙,关闭信号屏蔽装置。在这种境况下,或许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砰!”

    无墨鱿没有将“戾仇”身上的两块软骨拆卸下来,关键部位的控制由其手指操作,两个由筋膜组织构成的气囊迅速塌陷下去,里面的空气几乎在瞬间由漏斗结构的出气口倾泻产生极高的动能,绳索被迅速地发射出去,准确地撞击到三角塔后侧的塔基,改变方向后绕向前侧塔基,缠绕五圈后力衰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