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米芾书画3

    陈鹏程被柳院长的真真假假说得越发糊涂了。他在心里盘算着，真的，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他已经断定，不管真假，北原肯定是要将《蜀素帖》占为己有的。假的让他出洋相，但也不乏有人高价收购；真的，这个柳院长就糊涂了。国宝啊！看柳院长的样子，他还是挺配合北原的。不过如果不配合的话，情况又另当别论了。不配合？行吗！唉！陈鹏程不动声色，作了一个深呼吸，又悄悄长叹，个中苦楚，唉！

    昨天还惺惺相惜的，今天就变成同病相怜了。难道中国人在日本人面前就只能如此低三下四？否则呢？

    北原看得认真很仔细，不停地向柳院长请教；柳院长亦不厌其烦，耐心教诲。800年前的米老先生如果天上有知，不知会有什么感想？陈鹏程感觉他俩在演戏，演给谁看呢？不可能是给我看的吧。那他俩就是各取所需，既相互欣赏，又相互角斗吧。

    鉴赏完毕。北原提出，借给我，让我慢慢欣赏，临摹！

    “图穷匕见”。陈鹏程暗自一笑，北原明明是有求于人，那口吻则是居高临下，不借是不行的。

    柳院长立马答复，笑着说，北原君请便。柳院长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既然拗不过去，不如爽爽快快答应。

    陈鹏程又是暗自一笑。柳院长没有一个呃哧，他的笑似乎没有丝毫做作，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不是“借”，而是“送”，或者就是被“抢”了。到了北原手上，就是可以听任北原随意处置的事儿了，要想完璧归赵？难啦！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北原也确实每天盯着“《蜀素帖》”学书，既学书法，又品内容。也许他真的有此爱好，也许他是为了打发时间，填补精神空虚。当他认为学有所得的时候，就请柳院长过来喝茶，交流，说是向柳君汇报汇报学习心得。

    “中国这一个个方块字是很神奇的，不但字体美观，而且内涵丰富，特别是经过书法家艺术提炼之后，字已经不是字，而是画了。”柳院长还没落座，北原就开始说心得了。

    柳院长没有料到他居然真有这等雅兴，不管他怀有什么目的，喜好中国文化，我代表中国人先表示欢迎了。他说：“很高兴北原君能够这么快就体会出汉字的味道。汉字的起源本来就有‘河图洛书说’，即‘原始图画’一说。您，说到点子上了，可喜可贺！”

    陈鹏程原本知道汉字与图画有关，可来龙去脉不甚了了，他又不得不佩服前辈了。

    柳院长也是好为人师，一时兴起，背诵上了《吴江垂虹亭作（其一）》：“断云一片洞庭帆，玉破鲈鱼金破柑。好作新诗继桑苎，垂虹秋色满东南。”不等北原回过神来，他又背诵了《送王涣之彦舟》：

    “集英春殿鸣捎歇，神武天临光下澈。鸿胪初唱第一声，白面玉郎年十八。神武乐育天下造，不使敲枰使传道。衣锦东南第一州，棘璧湖山两清照。襄阳野老渔竿客，不爱纷华爱泉石。相逢不约约无逆，舆握古书同岸帻……”是诗二十六句，百八十二字，柳院长一气呵成。

    “佩服，佩服！柳君古诗文功底何等了得！”北原诚心诚意地竖起了大拇指赞叹，又问鹏程，“你的如何？”

    陈鹏程面带羞色说：“鹏程惭愧，不比柳君前辈。”

    柳院长是当面冲盹，背后发狠。他在心里多次叫屈，古诗文有鸟用？在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人面前，我束手无策，这就是亡国奴的处境。我的《蜀素帖》没了，我能怎么样？唉！谁叫我喜欢嘚瑟的，谁叫我主动献媚的？当初，我如果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搪塞搪塞，说不定就没事了。

    柳传芝如今悔之晚矣。中午他从宪兵队出来以后，没有回家，没有回医院，不吃午饭，一个人徘徊在北固山脚下整整一个下午，“不肖子孙”啊！他连跳江的想法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