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杨柳婚宴1

    北原的指挥刀向自己的左腹凶猛地刺了进去，掯住刀柄，绝决而快速地向右拉，使其尽量地扩展刀口，然后猛然回刀，刻不容缓，义无反顾地割断自己的咽喉，随之就势向前向下俯伏（正是天皇所在的方向）。

    天色大亮，有士兵发现北原办公室的电灯还亮着，门窗都开着，感到好奇，有两个胆大一点的，蹑手蹑脚地上前探个究竟。这一看，怎么得了？天塌了！

    殷红的血液在他尸体的周围弥漫浸润开来，像一片片樱花似的绽放，可是这里没有樱花树，有的只是硬生生死沉沉的石子水泥地。北原死了。死了就死了吧，我们迟早也会死的，但也许我们可以苟活着，可以回到日本，回到家乡。家乡还有我们的父母，还有我们的女人。

    北原死了。整个宪兵队人心惶惶，大院子里先是死一样的沉寂，片刻之后开始大哗，乱套了；随即又销声匿迹，院子里死寂得令人窒息，还是乱套了。还剩下头十人的宪兵队彻底名存实亡。据说宪兵队当天共有三个士兵追随北原而去，他们都是开枪自杀的。

    前两天柳院长刚刚进了杨宅大门，就被杨妈拦下说话。她说：“柳先生，柳柳已经没事了，只是柳老师不见好转，莫怪我老婆子多一句嘴？”

    “没事。杨妈你说，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要能治好柳老师的病就行。”柳院长客气地回说。

    “我呢，相信老办法。在我们老家，在江州都有人信呢。就怕你们读书人不信。”她一边看着柳院长，一边说话，生怕有所得罪。

    柳院长安慰她，“说吧，说吧。说错了也不要紧。不都是为了柳老师吗！”

    “‘冲喜’啊！”杨妈仿佛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说的时候很激动，“反正徐先生和小姐也老大不小的了，喜事早点办，徐先生在江州没有家，住进来，房子里也增添点阳气。”

    柳院长点头，表示可以考虑。

    一周下来了，柳絮的情况时好时坏。柳院长曾建议看专业心理医生，柳絮不同意，说自己没病；柳院长也咨询过专科医生，认定柳絮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柳院长分析，她是下意识地沉浸在那个晚上在北原房间里的情境之中而不能自拔，或者说，纠结于那种情境，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通过和柳柳的几次对话，柳院长了解到的情况与空音提供的情况基本一致，那么在柳柳进入房间之前，柳絮是受到了别样的虐待？还是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正确？他吃不准。“冲喜”，也许会给柳絮带来精神上新的刺激，让她从苦闷、忧郁的情绪里走出来。那就试一试？

    “北原死了。”韩流感慨万千。死，当然是要他死的，只是便宜了这家伙；如果让北原死在自己的刀枪之下，或者与自己徒手格斗致死，那才叫个解恨，才叫痛快！

    “北原死了。”肖如懿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去掉了，否则的话，真的难为情呢。这个死鬼，阿弥陀佛！不知道她是为自己庆幸，还是为北原祈祷。

    “北原死了。”北原的死亡对空音和鹏程来说是一种解脱，他俩知道，北原的善后容不得他们作主，甚至不方便出面。空音已经彻底把北原放下了。对北原的死亡，她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思念没有惋惜，好像北原现在死，正是时候，是到了他该死的时候了。一个男人那样对付女人，死了就死了吧。鹏程想的很多，北原的死和母亲被鬼子枪杀两个画面始终在眼前显现，无语。

    第二天晚上，空音以害怕为由，不准鹏程离开自己的房间，面无表情地说，我俩就算结婚了吧。鹏程默认。没有丝毫喜庆色彩，没有任何礼仪礼节，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的言语和思想活动。谁饿了，谁吃点点心；谁渴了，谁喝点开水；谁困了，谁和衣而睡。这个新婚之夜浑浑噩噩，一派空白和茫然，既漫长又短暂。

    第三天上午鹏程陪着空音——他强调是“陪”——偷偷地跑到金山寺上香敲钟。香烟缭绕，钟声低徊。恩怨情仇，是非曲直，已经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