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嘴唇很冰嘴唇很软
三天后。
裴宅。
“你决定了？”裴郁亲手给楚秋倒上茶水，说道：“完成任务大概率授衔的确很有吸引力，军衔在联邦社会还是很有用的。而且你最好还是出去躲一躲。”
“有这么糟糕吗？”楚秋喝了一口茶，心绪平静了不少。
“张姝婉她变了。虽然觉得这样说不太合适，但是你唤醒了一头野兽。”裴郁将手机放到楚秋面前，光屏内是一系列的新闻。
楚秋浏览一则则新闻，他只见过张姝婉几面，印象里是个腼腆的一直跟在白昊真屁股后头的小女生。但新闻附图中的张姝婉却俨然看似激进且坚定的演说家。
“第三星圈联邦法院已经注意到胡希大的案件。联邦法官可以直接跨越联邦其余的权力机构调查案件，你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躲一躲也是好的。如果被牵扯进这个漩涡不是好事。”裴郁眉头紧缩，说道：“张姝婉组织的抗议活动已经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这个事情总归是要有个结果的，如果到时候你的肩上挂着一枚军衔，会好很多。”
“你就不担心那颗星球上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楚秋问道。
“八成是驻扎军团或是什么未被发现的新物种，能在极端气候下生存的新物种，联邦科学院对你的发现大概会更感兴趣。我知道你在报告上写了什么，你知道这么多年来联邦被外来文明入侵过几次吗？答案是零，从来没有，与一截然不同的零。你觉得你真是见证历史的特殊的那个吗？”裴郁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刻薄：“数十年前联邦军团第一次通过空间通道进入宇宙那头的那个文明的土地，这是人所共知的秘密。但连接两个文明的所有通道出入口都被联邦军队控制。离那颗星球最近的通道是西极柱，李元帅亲自坐镇。有漏网之鱼从联邦军队最严密的封锁中跑出？我不觉得有这个可能。而且最重要的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
“简而言之，这比联邦重新恢复帝制还离奇。”
楚秋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裴郁说的很有道理......但他总有某些预感，或许是因为这是那个同样神秘的梭鱼委托他调查的事情。而这才是他答应接下那个机密任务的真正原因，虽然他觉得可能性同样很低，但他想亲眼证实自己是错误的。
但如果这是真的，很可能意味着战争。
战争......楚秋很不喜欢对这头经常出现在史诗电影中的洪水猛兽，在他看来，战争只会带来毁灭和痛苦。
“但是为什么要指名让我去？”楚秋在听到嵇成林的建议后便一直有这个疑问：“我甚至连军人也不是。”
“因为第四军团高层无法将这件事情上报司令部，甚至在军团内部也是机密中的机密......没那么重要，但是机密等级很高。”裴郁用了一个很别捏的描述，但楚秋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吗？”
“是的。”裴郁平静地说道：“在真正确定之前，不能泄露一点点苗头。而且军团高层听说过你在万山酒店的表现......他们很欣赏你，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爸爸的影子。但是第四军团的确很想吸收你。”
你情我愿，倒也没什么不妥。
“通知你出发时间了吗？你要做好准备，毕竟是边缘星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裴郁突然说道：“你要不要考虑离开前去看看陈南星，我听说她遇到了一些麻烦。”
楚秋目光一凝，放下茶杯，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但陈南星遇到麻烦......这是他第一次听说。
......
......
“看，那个就是陈南星......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女朋友。”
“姝婉好可怜哦。”
“她一定知道那个杀人犯在哪里啦，真是的。”
闲言碎语与异样的目光下，陈南星抱着书本，面色如常地上课下课，完成战术场的兼职。
寒季已渐入中段，天气愈发寒冷干燥。
陈南星喝出一口白气，暖了暖冻僵的小手。
滴。
她走出战术场。
一道孤独的瘦小身影在外面等她。
陈南星抿紧嘴唇，目光中的紧张之色一闪而过，走向那道身影。
“姝婉。”陈南星低声招呼，在那些流言传遍黑石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张姝婉。
“对不起，陈同学，你在生活中肯定也受到影响了。”张姝婉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可怕，脸颊肉眼可见地削瘦下来，但一双眼睛亮得似乎入了魔：“但希大死了，楚秋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且至今下落不明。我只想找到他亲口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不是他做的，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在找他。”陈南星心头一紧，事实上她并没有说实话，裴郁早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楚秋受了伤正在接受治疗。
“是吗。”张姝婉喃喃说道：“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她突然抬起头盯着陈南星，恶狠狠地说道：“你在骗我吧。”
陈南星头皮发麻，她稳住心神，强行压下悸动，笃定地说道：“没有。”
“打扰了。”张姝婉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消失在陈南星的视线之中。
陈南星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觉得天气更冷了。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此时的气氛让她不禁想起了某部经典恐怖电影。
她连忙拿出手机，光屏上显示的“小雨”让她松了一口气。
“姝婉，我喝醉了，你能不能过来接下我呀。”电话里小雨的声音显得有些奇怪，但陈南星更纳闷得是小雨竟然喝醉了，要知道她工作里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喝酒......老马失蹄吧。
......
十五分钟后。
三十一夜店。
陈南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她对夜店独特的气氛仍旧不太适应。
“小雨在吗？我是她的朋友。”陈南星逮着一个工作人员连忙问道。
“小雨？她还在上班吧？”
她得到了回答，更加纳闷，于是给小雨发了条短信：<我到了，你还在上班吗？>
<我在X21号房间，还在上班，但是我醉得不行了，你能来接下我吗？>小雨很快回复道。
<好。>陈南星觉得愈发奇怪。
X21号房间外站着两个保镖，夹着门如同双鬼拍门。
“我来找小雨......听说她喝醉了。”陈南星并无多少畏惧，毕竟她是军事学院的学生。
一个保镖拉开门，做手势请陈南星进去。
到了这个地步，陈南星再没觉察到异常就是傻子了。
她心头发紧，但毕竟关乎小雨......而且她也自诩没惹上什么麻烦，于是她选择走进。
旖旎的气味、昏暗的灯光以及清晰的局势。
几个陌生的男女与更多保镖模样的大汉，小雨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被夹在里面不敢动弹。
“小南......”小雨梨花带雨的模样，见到陈南星就差哭出来。
“如果是找我的话，能不能把我朋友放了。”陈南星强作冷静地说道：“我不认识你们，所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很冷静。”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没有误会，因为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我们想知道楚秋在哪里。”
陈南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头无数复杂的情感窜了出来，而此时最多的，是彷徨。
“我跟很多人说过，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陈南星说道：“我已经好些天没见过他了。”
“是吗？”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一块光屏扔给陈南星，冷冷地说道：“我们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光屏上是一个监控的录像，画面中她和裴郁正在进行沟通。
陈南星心头一凉，她记得这个地方，就是几天前裴郁与她交代楚秋情况的时候。
“她跟你说了什么。”那个男人冷冷说道。
“裴郁同学跟我说楚秋没事，就这样。”陈南星将光屏放到桌面上，目光坚定地回答道。
她没有透露全部......以这些人的能耐，如果得知楚秋正在接受治疗，一定能很轻易地找到他。
哐当。
一个剃了平头的男人猛地踹翻了桌子。
陈南星心头一跳。
平头男人摇头晃脑地冷笑着说道：“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明明是很被动的局面，还敢明目张胆地说谎，陈小姐，您是觉得我们真的很好说话还是怎样？”
“我没有说谎。”陈南星一口咬定，她清楚这种场合的规则，一味让步只会把自己引入绝路。
啪。
子弹上膛。
熟悉的声音。
陈南星心头一紧。
平头男人直接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小雨的脑袋。
“小南，告诉他告诉他！”小雨尖叫，身体却被平头男人死死按住，平头男人紧紧盯着陈南星的眼睛，阴森地说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给你两分钟。”
两分钟。
陈南星心乱如麻，她张了张嘴，突然听到门外一连串沉闷的碰撞声。
砰。
砰。
随后安静下来。
“小三，小四？”平头男人稍稍提起枪口，见没有得到回答，声音再大了两分：“小三，小四，什么情况？”
依旧没有回答。
“你们去看看。”平头男人皱起眉头，对身边的三个保镖说道：“小心点。”
三个保镖掏出枪，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无事发生。
他们缓慢地摸出房间。
“草。”
“什么......”
三个保镖如同被门外的某物吸走了一般，只发出几声零碎的惨叫便再无动静。
啪。
房门自动关上。
这诡异的情况一下子便镇住了在场几人。
很快。
叮。
平头男人一愣，手中枪支稍稍一动，直接把小雨吓得哭出来，他从怀里掏出随身的手机，上面只有一条未读短信：<放她们走。>
他的面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抿着嘴唇半晌没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把小雨也提了起来，枪口在小雨的脸颊处反复地磨蹭，面色阴晴不定。
啪。
他突然把小雨推给陈南星，阴沉地说道：“走。”
但手掌依旧紧握枪支。
陈南星谨慎地盯着平头男人，几乎是拖着无法走路的小雨挪出了房间，门外五个彪形大汉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倒在走廊间。
她抿紧了嘴唇，目光中出现的却是愤怒。
......
楚秋站在三十一夜店外的树下，将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中，抓着的手机一直闪烁着信号灯，被各种未知号码的短信轰炸。
他看了两条便将这些短信统统删除。
只是那个叫做卢村的男人惊恐之余的反制措施，想必那个男人怎么也想不通某个未知的人有办法一下子定位他的身份和手机号码......或许他也不会大胆地猜测给他发短信的是他找了好些天的楚秋。
至于那个叫做卢村的男人为什么找自己......当梭鱼调出“卢村”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切便不言自明了。
李迴走了也不忘派些虾米来烦他，当然李迴甚至不用说出口，自然会有无数追随者想要干掉自己讨好李迴......他是不怕这些小虾米，但陈南星就不一样了，这让他感到非常担忧。
楚秋看着陈南星和小雨走出三十一夜店，上了辆出租车，他也紧随其后上了另一辆，远远地跟着。
他看着前面的出租车，思考许久，随后拨通了一个号码：“您好，嵇上校。”
“楚秋。”嵇成林的声音宽厚且温和：“这么迟联系，有要紧的事？”
“想麻烦您帮个忙。”楚秋说道：“我有个女性朋友......陈南星，想问一下有没有可能派几个人保护她，在我离开第三星圈的时候。”
“你害怕胡希大的朋友会找她的麻烦？”嵇成林问道。
“不是，我担心想讨好李迴的人会找她的麻烦。”楚秋压低声音。
嵇成林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想太多了？据我所知，李迴非但已经被李氏严格限制人身自由，而且被暂时剥夺了所有对外渠道。”
“刚刚就有个叫卢村的人通过她想找到我。”楚秋皱起眉头，语气不禁放重了些：“我确定这个人来自西极，与李迴关系亲密。”
嵇成林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了。明天我会跟军团申请。在你执行任务期间，我们会确保这个小姑娘的安全。”
“谢谢。”
“不客气。”
咔嚓。
楚秋收起手机，轻出了一口气。
与第四军团的短暂接触下来让他产生了一个清晰的判断：军人说到做到。
所以嵇成林的保证让他很放心。
出租车停在了距离陈南星家几百米的位置。
他远远地跟在两个女孩身后，确认她们安全地回到家。
楚秋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像是痴痴等待情人的......好吧，跑偏了，这样的人设不适合楚秋。
他没有走，取出一根烟点起叼在唇间。
他依旧不喜欢也不习惯抽烟，但打发时间的时候总需要一点事情做。
“我要提醒你，聚集过来的异常信号越来越多了。”耳机中梭鱼的声音间隔许久之后再度响起。
“我知道。”楚秋平静地喃喃说道：“既然要找我，那就一次性满足某部分人的愿望，免得在我不在的时候一直惦记。我不喜欢被人惦记。”
随着烟雾缭绕，他的耳朵稍稍一动。
最近的脚步声已经走到边上这栋公寓的顶层露台边缘......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有大威力的狙击枪，但他总是以最坏的猜测进行打算。
他的耳朵又动了动，稍稍一愣。
因为先前听到的隐约脚步声都逐渐退去，而且似乎有些慌乱。
紧接着他见到一旁的阴影处走出一个身穿军绿色便服的干练男人。
“我是张纯，第四军团特种空降连三排排长。”干练男人面无表情地对楚秋说道：“长官让我们先了解下你，顺便帮你铲除些麻烦......但看来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们。C0121行星的任务主要会由我的队伍与你进行配合。”
楚秋点了点头，说了声谢。
张纯招了招手，确认清除了附近的所有威胁后，干脆地离开了。
但不知为什么，楚秋总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和审视。
楚秋掐灭了烟头。
好吧，姿势白拗了。
他一转头，身体突然跟石化了一般僵住了。
一个女孩儿抱着手臂站在楼道口，静静地看着他。
楚秋有些慌乱无措，他本就不准备与陈南星见面......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档口。
但他此时总不能掉头就走，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近了两步，陈南星依旧面无表情地直勾勾地盯着他，这让他心头发毛。
楚秋走到陈南星面前几步处，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好。”
“我不好。”陈南星生硬地说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你的身份？你的身手？我们认识并不久，我也不是你的谁，你也不是我的谁，我也理所当然不了解你......但我对你还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就像个傻子，在你编排好的剧本里什么也不知道地演戏，像个小丑。”
陈南星说着说着便刹不住了，语气中便带足了火气：“你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好朋友裴郁突然出现跟我说了一堆，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我看不出来你是有意在躲着我吗？然后呢？你躲就躲好了，今天突然出现好像什么盖世英雄一样，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问过我我需要你帮忙吗？”
楚秋哑口无言，只得默默听着，偶尔点点头。
“从曹野那件事情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藏着很多事情，我知道彼此有彼此的空间，但是他们说你杀了胡希大，是胡希大，是我的朋友，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吗？不是一个人说，每个人都在说，不止学校的人，警察也在说，甚至还有联邦调查局的人也在说。你让裴郁跟我说一句就完事了吗？我这么好糊弄吗？”陈南星眼中的怒火简直都要喷涌而出：“你知不知道我多少天没睡好觉了，就算是一些人天天往我的抽屉里塞死青蛙我在意吗？我是因为你的事情才睡不着！”
楚秋垂着头默默听着，陈南星突然停止说话，他便抬起头，发现陈南星一脸严肃地盯着他，随后说道：“如果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不跟你好了。“
说完，陈南星的眼神也有些慌乱，但马上被如火一般的愤怒覆盖。
楚秋心脏最深处最柔软的某个地方仿佛一下子就被触动。
他看着面前这个执着的女孩，思考良久，轻声说道：“可能会需要些时间。”
“得从那个在裴郁家的晚宴开始说起......”楚秋缓缓讲述，当然他依旧隐瞒了某些东西，像是关于那枚军牌，像是那卷录像带。但他说了很多东西，像是李迴，像是胡希大，像是林园和周笑虎，像是他马上要踏上前往西极的旅途。
之后楚秋几乎记不起这一夜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后来他们各自拿着一瓶啤酒，在极端的寒冷中一边瑟瑟发抖地喝啤酒，一边凑在一起小声地半聊半讲着。
他只记得有些微醺，冷得手脚麻木，说得口干舌燥，见天色已见了晨曦两人便简单地道了声别，各自回家。
当然，离别前，楚秋终于得以认真地吻了一次陈南星。
嘴唇很冰、很软，有奇异的香味，大概是从发梢间散出的。
与这次聊天相比，道别算是极为仓促且没有结尾的。
陈南星到最后也没说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但楚秋擅自猜测，大概是好了吧？
裴宅。
“你决定了？”裴郁亲手给楚秋倒上茶水，说道：“完成任务大概率授衔的确很有吸引力，军衔在联邦社会还是很有用的。而且你最好还是出去躲一躲。”
“有这么糟糕吗？”楚秋喝了一口茶，心绪平静了不少。
“张姝婉她变了。虽然觉得这样说不太合适，但是你唤醒了一头野兽。”裴郁将手机放到楚秋面前，光屏内是一系列的新闻。
楚秋浏览一则则新闻，他只见过张姝婉几面，印象里是个腼腆的一直跟在白昊真屁股后头的小女生。但新闻附图中的张姝婉却俨然看似激进且坚定的演说家。
“第三星圈联邦法院已经注意到胡希大的案件。联邦法官可以直接跨越联邦其余的权力机构调查案件，你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躲一躲也是好的。如果被牵扯进这个漩涡不是好事。”裴郁眉头紧缩，说道：“张姝婉组织的抗议活动已经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这个事情总归是要有个结果的，如果到时候你的肩上挂着一枚军衔，会好很多。”
“你就不担心那颗星球上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楚秋问道。
“八成是驻扎军团或是什么未被发现的新物种，能在极端气候下生存的新物种，联邦科学院对你的发现大概会更感兴趣。我知道你在报告上写了什么，你知道这么多年来联邦被外来文明入侵过几次吗？答案是零，从来没有，与一截然不同的零。你觉得你真是见证历史的特殊的那个吗？”裴郁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刻薄：“数十年前联邦军团第一次通过空间通道进入宇宙那头的那个文明的土地，这是人所共知的秘密。但连接两个文明的所有通道出入口都被联邦军队控制。离那颗星球最近的通道是西极柱，李元帅亲自坐镇。有漏网之鱼从联邦军队最严密的封锁中跑出？我不觉得有这个可能。而且最重要的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
“简而言之，这比联邦重新恢复帝制还离奇。”
楚秋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裴郁说的很有道理......但他总有某些预感，或许是因为这是那个同样神秘的梭鱼委托他调查的事情。而这才是他答应接下那个机密任务的真正原因，虽然他觉得可能性同样很低，但他想亲眼证实自己是错误的。
但如果这是真的，很可能意味着战争。
战争......楚秋很不喜欢对这头经常出现在史诗电影中的洪水猛兽，在他看来，战争只会带来毁灭和痛苦。
“但是为什么要指名让我去？”楚秋在听到嵇成林的建议后便一直有这个疑问：“我甚至连军人也不是。”
“因为第四军团高层无法将这件事情上报司令部，甚至在军团内部也是机密中的机密......没那么重要，但是机密等级很高。”裴郁用了一个很别捏的描述，但楚秋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吗？”
“是的。”裴郁平静地说道：“在真正确定之前，不能泄露一点点苗头。而且军团高层听说过你在万山酒店的表现......他们很欣赏你，不知道这背后有没有爸爸的影子。但是第四军团的确很想吸收你。”
你情我愿，倒也没什么不妥。
“通知你出发时间了吗？你要做好准备，毕竟是边缘星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裴郁突然说道：“你要不要考虑离开前去看看陈南星，我听说她遇到了一些麻烦。”
楚秋目光一凝，放下茶杯，他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但陈南星遇到麻烦......这是他第一次听说。
......
......
“看，那个就是陈南星......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女朋友。”
“姝婉好可怜哦。”
“她一定知道那个杀人犯在哪里啦，真是的。”
闲言碎语与异样的目光下，陈南星抱着书本，面色如常地上课下课，完成战术场的兼职。
寒季已渐入中段，天气愈发寒冷干燥。
陈南星喝出一口白气，暖了暖冻僵的小手。
滴。
她走出战术场。
一道孤独的瘦小身影在外面等她。
陈南星抿紧嘴唇，目光中的紧张之色一闪而过，走向那道身影。
“姝婉。”陈南星低声招呼，在那些流言传遍黑石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张姝婉。
“对不起，陈同学，你在生活中肯定也受到影响了。”张姝婉抬起头，脸色苍白得可怕，脸颊肉眼可见地削瘦下来，但一双眼睛亮得似乎入了魔：“但希大死了，楚秋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且至今下落不明。我只想找到他亲口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不是他做的，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在找他。”陈南星心头一紧，事实上她并没有说实话，裴郁早在第一时间就告诉她楚秋受了伤正在接受治疗。
“是吗。”张姝婉喃喃说道：“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她突然抬起头盯着陈南星，恶狠狠地说道：“你在骗我吧。”
陈南星头皮发麻，她稳住心神，强行压下悸动，笃定地说道：“没有。”
“打扰了。”张姝婉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消失在陈南星的视线之中。
陈南星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觉得天气更冷了。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此时的气氛让她不禁想起了某部经典恐怖电影。
她连忙拿出手机，光屏上显示的“小雨”让她松了一口气。
“姝婉，我喝醉了，你能不能过来接下我呀。”电话里小雨的声音显得有些奇怪，但陈南星更纳闷得是小雨竟然喝醉了，要知道她工作里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喝酒......老马失蹄吧。
......
十五分钟后。
三十一夜店。
陈南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她对夜店独特的气氛仍旧不太适应。
“小雨在吗？我是她的朋友。”陈南星逮着一个工作人员连忙问道。
“小雨？她还在上班吧？”
她得到了回答，更加纳闷，于是给小雨发了条短信：<我到了，你还在上班吗？>
<我在X21号房间，还在上班，但是我醉得不行了，你能来接下我吗？>小雨很快回复道。
<好。>陈南星觉得愈发奇怪。
X21号房间外站着两个保镖，夹着门如同双鬼拍门。
“我来找小雨......听说她喝醉了。”陈南星并无多少畏惧，毕竟她是军事学院的学生。
一个保镖拉开门，做手势请陈南星进去。
到了这个地步，陈南星再没觉察到异常就是傻子了。
她心头发紧，但毕竟关乎小雨......而且她也自诩没惹上什么麻烦，于是她选择走进。
旖旎的气味、昏暗的灯光以及清晰的局势。
几个陌生的男女与更多保镖模样的大汉，小雨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被夹在里面不敢动弹。
“小南......”小雨梨花带雨的模样，见到陈南星就差哭出来。
“如果是找我的话，能不能把我朋友放了。”陈南星强作冷静地说道：“我不认识你们，所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很冷静。”其中一个男人说道：“没有误会，因为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我们想知道楚秋在哪里。”
陈南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头无数复杂的情感窜了出来，而此时最多的，是彷徨。
“我跟很多人说过，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陈南星说道：“我已经好些天没见过他了。”
“是吗？”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一块光屏扔给陈南星，冷冷地说道：“我们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光屏上是一个监控的录像，画面中她和裴郁正在进行沟通。
陈南星心头一凉，她记得这个地方，就是几天前裴郁与她交代楚秋情况的时候。
“她跟你说了什么。”那个男人冷冷说道。
“裴郁同学跟我说楚秋没事，就这样。”陈南星将光屏放到桌面上，目光坚定地回答道。
她没有透露全部......以这些人的能耐，如果得知楚秋正在接受治疗，一定能很轻易地找到他。
哐当。
一个剃了平头的男人猛地踹翻了桌子。
陈南星心头一跳。
平头男人摇头晃脑地冷笑着说道：“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明明是很被动的局面，还敢明目张胆地说谎，陈小姐，您是觉得我们真的很好说话还是怎样？”
“我没有说谎。”陈南星一口咬定，她清楚这种场合的规则，一味让步只会把自己引入绝路。
啪。
子弹上膛。
熟悉的声音。
陈南星心头一紧。
平头男人直接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小雨的脑袋。
“小南，告诉他告诉他！”小雨尖叫，身体却被平头男人死死按住，平头男人紧紧盯着陈南星的眼睛，阴森地说道：“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给你两分钟。”
两分钟。
陈南星心乱如麻，她张了张嘴，突然听到门外一连串沉闷的碰撞声。
砰。
砰。
随后安静下来。
“小三，小四？”平头男人稍稍提起枪口，见没有得到回答，声音再大了两分：“小三，小四，什么情况？”
依旧没有回答。
“你们去看看。”平头男人皱起眉头，对身边的三个保镖说道：“小心点。”
三个保镖掏出枪，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无事发生。
他们缓慢地摸出房间。
“草。”
“什么......”
三个保镖如同被门外的某物吸走了一般，只发出几声零碎的惨叫便再无动静。
啪。
房门自动关上。
这诡异的情况一下子便镇住了在场几人。
很快。
叮。
平头男人一愣，手中枪支稍稍一动，直接把小雨吓得哭出来，他从怀里掏出随身的手机，上面只有一条未读短信：<放她们走。>
他的面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抿着嘴唇半晌没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把小雨也提了起来，枪口在小雨的脸颊处反复地磨蹭，面色阴晴不定。
啪。
他突然把小雨推给陈南星，阴沉地说道：“走。”
但手掌依旧紧握枪支。
陈南星谨慎地盯着平头男人，几乎是拖着无法走路的小雨挪出了房间，门外五个彪形大汉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倒在走廊间。
她抿紧了嘴唇，目光中出现的却是愤怒。
......
楚秋站在三十一夜店外的树下，将身体隐藏在阴影之中，抓着的手机一直闪烁着信号灯，被各种未知号码的短信轰炸。
他看了两条便将这些短信统统删除。
只是那个叫做卢村的男人惊恐之余的反制措施，想必那个男人怎么也想不通某个未知的人有办法一下子定位他的身份和手机号码......或许他也不会大胆地猜测给他发短信的是他找了好些天的楚秋。
至于那个叫做卢村的男人为什么找自己......当梭鱼调出“卢村”这两个字的时候，一切便不言自明了。
李迴走了也不忘派些虾米来烦他，当然李迴甚至不用说出口，自然会有无数追随者想要干掉自己讨好李迴......他是不怕这些小虾米，但陈南星就不一样了，这让他感到非常担忧。
楚秋看着陈南星和小雨走出三十一夜店，上了辆出租车，他也紧随其后上了另一辆，远远地跟着。
他看着前面的出租车，思考许久，随后拨通了一个号码：“您好，嵇上校。”
“楚秋。”嵇成林的声音宽厚且温和：“这么迟联系，有要紧的事？”
“想麻烦您帮个忙。”楚秋说道：“我有个女性朋友......陈南星，想问一下有没有可能派几个人保护她，在我离开第三星圈的时候。”
“你害怕胡希大的朋友会找她的麻烦？”嵇成林问道。
“不是，我担心想讨好李迴的人会找她的麻烦。”楚秋压低声音。
嵇成林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想太多了？据我所知，李迴非但已经被李氏严格限制人身自由，而且被暂时剥夺了所有对外渠道。”
“刚刚就有个叫卢村的人通过她想找到我。”楚秋皱起眉头，语气不禁放重了些：“我确定这个人来自西极，与李迴关系亲密。”
嵇成林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了。明天我会跟军团申请。在你执行任务期间，我们会确保这个小姑娘的安全。”
“谢谢。”
“不客气。”
咔嚓。
楚秋收起手机，轻出了一口气。
与第四军团的短暂接触下来让他产生了一个清晰的判断：军人说到做到。
所以嵇成林的保证让他很放心。
出租车停在了距离陈南星家几百米的位置。
他远远地跟在两个女孩身后，确认她们安全地回到家。
楚秋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像是痴痴等待情人的......好吧，跑偏了，这样的人设不适合楚秋。
他没有走，取出一根烟点起叼在唇间。
他依旧不喜欢也不习惯抽烟，但打发时间的时候总需要一点事情做。
“我要提醒你，聚集过来的异常信号越来越多了。”耳机中梭鱼的声音间隔许久之后再度响起。
“我知道。”楚秋平静地喃喃说道：“既然要找我，那就一次性满足某部分人的愿望，免得在我不在的时候一直惦记。我不喜欢被人惦记。”
随着烟雾缭绕，他的耳朵稍稍一动。
最近的脚步声已经走到边上这栋公寓的顶层露台边缘......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有大威力的狙击枪，但他总是以最坏的猜测进行打算。
他的耳朵又动了动，稍稍一愣。
因为先前听到的隐约脚步声都逐渐退去，而且似乎有些慌乱。
紧接着他见到一旁的阴影处走出一个身穿军绿色便服的干练男人。
“我是张纯，第四军团特种空降连三排排长。”干练男人面无表情地对楚秋说道：“长官让我们先了解下你，顺便帮你铲除些麻烦......但看来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们。C0121行星的任务主要会由我的队伍与你进行配合。”
楚秋点了点头，说了声谢。
张纯招了招手，确认清除了附近的所有威胁后，干脆地离开了。
但不知为什么，楚秋总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和审视。
楚秋掐灭了烟头。
好吧，姿势白拗了。
他一转头，身体突然跟石化了一般僵住了。
一个女孩儿抱着手臂站在楼道口，静静地看着他。
楚秋有些慌乱无措，他本就不准备与陈南星见面......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档口。
但他此时总不能掉头就走，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近了两步，陈南星依旧面无表情地直勾勾地盯着他，这让他心头发毛。
楚秋走到陈南星面前几步处，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好。”
“我不好。”陈南星生硬地说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你的身份？你的身手？我们认识并不久，我也不是你的谁，你也不是我的谁，我也理所当然不了解你......但我对你还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就像个傻子，在你编排好的剧本里什么也不知道地演戏，像个小丑。”
陈南星说着说着便刹不住了，语气中便带足了火气：“你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好朋友裴郁突然出现跟我说了一堆，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我看不出来你是有意在躲着我吗？然后呢？你躲就躲好了，今天突然出现好像什么盖世英雄一样，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问过我我需要你帮忙吗？”
楚秋哑口无言，只得默默听着，偶尔点点头。
“从曹野那件事情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你藏着很多事情，我知道彼此有彼此的空间，但是他们说你杀了胡希大，是胡希大，是我的朋友，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吗？不是一个人说，每个人都在说，不止学校的人，警察也在说，甚至还有联邦调查局的人也在说。你让裴郁跟我说一句就完事了吗？我这么好糊弄吗？”陈南星眼中的怒火简直都要喷涌而出：“你知不知道我多少天没睡好觉了，就算是一些人天天往我的抽屉里塞死青蛙我在意吗？我是因为你的事情才睡不着！”
楚秋垂着头默默听着，陈南星突然停止说话，他便抬起头，发现陈南星一脸严肃地盯着他，随后说道：“如果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不跟你好了。“
说完，陈南星的眼神也有些慌乱，但马上被如火一般的愤怒覆盖。
楚秋心脏最深处最柔软的某个地方仿佛一下子就被触动。
他看着面前这个执着的女孩，思考良久，轻声说道：“可能会需要些时间。”
“得从那个在裴郁家的晚宴开始说起......”楚秋缓缓讲述，当然他依旧隐瞒了某些东西，像是关于那枚军牌，像是那卷录像带。但他说了很多东西，像是李迴，像是胡希大，像是林园和周笑虎，像是他马上要踏上前往西极的旅途。
之后楚秋几乎记不起这一夜到底是怎么结束的，后来他们各自拿着一瓶啤酒，在极端的寒冷中一边瑟瑟发抖地喝啤酒，一边凑在一起小声地半聊半讲着。
他只记得有些微醺，冷得手脚麻木，说得口干舌燥，见天色已见了晨曦两人便简单地道了声别，各自回家。
当然，离别前，楚秋终于得以认真地吻了一次陈南星。
嘴唇很冰、很软，有奇异的香味，大概是从发梢间散出的。
与这次聊天相比，道别算是极为仓促且没有结尾的。
陈南星到最后也没说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但楚秋擅自猜测，大概是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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