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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挥刀三百下

    魏良说来到京都才感觉到真实,不是眼里的见识增长或者什么触景生情,而是他体内的灵泉和那块破石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没错,魏良也是修行者,除了传承了乱党余孽的身份外,还有一本祖传刀谱与一块晶石,这块晶石可以蕴藏他们一家世代修行的灵气含量,可以帮助他极好的掩饰住灵泉的存在,所以包括他的父亲爷爷曾爷爷以及不知道多少代祖宗在内,都可以说是没有境界的修行者,那块晶石如果知道怎么修行破境,说不定早就被他们养成了一个神通境的存在。

    能够活到今天的这些人,大概都有隐藏修为的手段,这一代代人里,有的为了避免麻烦,甚至只记住修行的程序,将方法口述传下来。

    那天在仙梦街魏良和谢小凡不曾觉得不好意思,原因就在这,二人曾借着祖辈传下来的无上功法看(窥)尽百松城多少风流,哪里会动不动就脸红。

    奇怪的是入京以来,那块石头和自己的灵泉都表现出了一丝异样,就像是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匮乏……或者说是饥饿。

    柳净任的说法是魏良体内有灵泉显现的初步迹象,是很好的修行者材料,奈何他自己不愿意参加皇武团初试,殊不知他本来就是。

    摩崖四十年前灵泉溃散,其实是将一身修为转进了他那块晶石,那时候便验证了连皇武团都发现不了其中问题,现在魏良果然也没有被柳净任发现出端倪。

    有摩崖大胆实验在先,魏良也很想尝试自己弄清楚一些事情。

    摩崖擦了把汗,忽然问道:“打算待几天?”

    “最多三天。”魏良本想去拉一下风箱,又怕误了火候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摩崖看见他的动作,眉头一皱说道:“现在还不算成品,走之前再来我这取刀,你可以提前给它想一个名字。”

    魏良学着父亲给自己取表字是那样回忆看过的诗歌或典籍,一会儿后说道:“就叫它无崖。”

    摩崖怔了怔,心想你怎么不干脆叫它无敌呢?

    ……

    ……

    在魏良小时候,摩崖去京都之前临别时,曾对他说过以后要是有一天来到京都,他会给他打一把绝世宝刀,对摩崖来说魏良来览鹊村理所当然就是为了来取刀。

    对魏存来说,魏良来览鹊村理所当然是为了来看望他,不然这么小的孩子难道是来?

    听说昨天晚上那孩子就睡在大街上,想来是为了避嫌,只是自己本来就没想太刻意遮掩,真是辛苦了他。

    印象中,魏良从小就不腼腆,有自己的想法,虽然有时很稚嫩,不过现在大了,在哪睡觉当然不用担心,也不用去干涉。

    换做是张涛,肯定会被房爷拎着耳朵回家。

    当魏存在正在想着魏良小时候模样的时候,魏良已经由前天那名下属领着来到了钱庄大厅。

    “长高了,也变漂亮了。”魏存打量了一番眼前多年未见已成少年的侄子,忽又咦的一声疑惑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个男孩子啊?”

    下属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告退。

    魏良给叔叔倒了一杯茶,魏存双手接过一饮而尽,扶着他坐下,说道:“好好歇歇,在家里随便你睡哪,总比睡街上好啊,不用担心给叔带些什么有的没的那种麻烦,你娘要是知道你来我这还在街上过夜,不得拔光我的胡子。”

    那名下属没走多远,听到掌柜喋喋不休对那个少年说个不停,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在他的印象里,掌柜平时不苟言笑,有时候半天也不会说一句话,来览鹊村没几年,明显头上多了些白发,真是很久也没见他这么开心过了。

    宏行钱庄是建仁大陆上最大的钱庄,究竟有多大不好说,不过就凭它是隶属于朝廷的唯一一个钱庄这一点,在这个行业里就算是执牛耳者的存在。

    以生息在红巢湾为首的江湖人、帮派势力、悍匪还普遍时,除了宏行钱庄以外,其它的钱庄都要收取客户大量的保费,以用来抵消为了保存和支出能安全进行而雇佣保镖等类似的开销,但当时的宏行钱庄就算是开在深山里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这些普通钱庄能够普遍存在的原因是有很多人不想让银子进入朝廷直接管理的账簿里,还有就是兑换时要核对身份,普通钱庄稍微宽松一些,适合那会儿喜欢打杀的贼匪和某些腐败的官场人物。

    红巢湾改治,孙成变法,世事犹如陵谷变迁,宏行钱庄的名誉则从很好变成最好,而且能够支持存取和兑换的最低限额也比其他钱庄的要低些,因此有许多平民百姓也放心换起了银票。

    近年据传总掌柜东园宏有希望进入王城,到时离京都不远的览鹊村分理掌柜魏存是接手的不二人选,因为他原先本来就是东园宏本人的副手。

    魏良观察钱庄里的布置,看到了三个柜台,柜台前和门口都有栅栏,每个柜台里有两个人,正窃窃私语着什么,居然不是以往人们口中的那种伙计之间平时互不交集的景象,此时不仅表现的不那么机械,而且似乎对外来人也没有丝毫多余的兴趣。

    往大厅里面看去是一片漆黑,不知道后面有什么。

    他和魏存坐在大厅里说了一阵子,是平常供客人休息的地方,茶水是供客人喝的,魏良正准备倒上一杯。

    “随我来。”

    魏存觉得他观光完了,想带他去里面看看,平时他办公的地方在里面,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魏良跟着这位十年没见面的叔叔,看到了平常人看不到的钱庄内部,当然不是说那些装金银的钱库,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豪华的居室,瑶琴宝鼎,该有的都有,钱庄里小憩的地方已然不比寻常富家大院的主房差。

    玄关的墙上有一面铜镜,魏良仅仅瞥了镜中映照的自己一眼,才发现这些天只注意脸上的伤,没有发觉新长得青春痘。

    桌子上有一套茶具,他站着没动。

    魏存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传来那名下属的声音。

    外面传来了一声:“掌柜的!”

    魏存微怔,随即道:“应该是到了一车银钱,我去清点一下,晚点我再来带你回家。”

    魏良点点头,待魏存走后,他感觉到门口悄无声息多了两个身影,才反应过来那句话,宏行钱庄掌柜居然可以有自己的家业在外面,而且每天都能回去,显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和谐美好足够放心,而是这座钱庄竟然有一支军队在默默看守!

    屋里最为吸引人的地方是那副彩画,所画之物乃是对一侧天柱峰的临摹,假如这不是一幅临摹画,而是起初便是生自作者胸襟之内的经营,就算称不上气韵超轶,也算比寻常山水气的势要磅礴许多,只有亲眼见过天柱峰的人知道,那种气势怎么也临摹不出来,真实情景又比这画里震撼了不知多少,许多有名画师遇到这个问题都是连连摇头,叹息着说“画不得,也画不了”。

    看来依然有人忍不住动笔,只是不敢留下名讳,更没有落款和题跋。

    这间居室采光很好,明媚的光线打在画面上倒显得有些失真,真正吸引魏良的是那装裱,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底料,单从花纹看起来很是复杂又不失雅致,像是画家作画时溢出的彩墨,滃染了四边,衬着意境保留了下来,却又不落凌乱窠臼。

    最奇怪的是在花纹的深处有一道凌厉的气息在那些彩线里穿行变换,就像是一位威风八面的将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不过这种凌厉之感只有在最细微的观察之下才能够察觉。

    魏良心里犯嘀咕:“原来这座钱庄不止有军队把守,还有修行者布下的阵法,不出所料的话,那幅彩画后面必然有一间暗室。”

    不敢看得太深,魏良走到窗边,向两边扒开木窗,光是这排窗户就占了半面墙。透过盆栽上的枝叶可以看见钱庄大门,几个伙计正在往里面搬着箱子。

    推车的轮子滚动时吱吱嘎嘎响个不停,伙计们暗自感叹,听说三十二少要扩建览鹊村,可能是真的了,不然魏掌柜也不会提前准备这么多现银。

    京都的工匠行业里有一条传承自古工匠脉络,也就是那些参与王城建造的四十万人,他们的后代成了最早的一批京都本地居民,当中传承了古工匠技艺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浓缩,如今只保留了一小撮,可谓是地位极高,比起银票,现银更和他们胃口,哪怕是宏行钱庄印发的银票。据说这是工匠们的传统,每一次收到报酬都要摆在祖师爷的灵像前过目,就算是先拿银票事后再兑换也不成。而且银票这种东西说起来还是近一二十年间流行的,忽然变换新物,用那几张盖了戳子的白纸,恐有玷污先人的意思。

    至于他们拜的祖师爷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有人说是远古时期掌管营造的古仙。

    总之,继承古工匠的血脉与技艺的人,在这个大陆上比一些高品次官员的地位还要高,览鹊村能请来他们扩建村落,固然要付上一笔巨额现银,如果雇主事先知道宏行钱庄库银充足,那便拿银票兑换图个轻松就行了。

    钱庄银票与现银的兑换会收取一定费用,这对财大气粗的三十二少来说算不得什么。

    魏良不知道伙计们在想什么,他站在窗边,像一棵杂草那样安详。

    直到已经可以确定门口的两名官兵不是修行者,才重新走回那幅彩画前,同时催动灵泉运转,致使灵泉像植物复苏一般地吸纳着天地灵气。

    魏良压制了很久独属于修行者的饥饿,常年甚至往后也一样要游走在普通人和修行者的分水岭上,不断徘徊。

    他此时就像一团火焰,令其身体周遭的空气都颤动起来,好在不会真的引燃周围事物,那些颤动的空气实则是向他身体源源不断流进的灵气轨迹,按照目前修行界的传统认识,灵气本无色无相,只有修行者可以清晰感受到的存在,当其与灵泉相互感应时,空间里便会发生一些这样好像是自无而生的变化,许多修行者在修行的时候似乎都能或多或少的在周围环境中引起特殊的共鸣。

    魏良正借着灵气滋养,各种感知都得到了强化,他想的是这样会有利于看清这座阵法的大体结构,多了解一下现今皇武团习惯的布阵规律,对以后可能有帮助。

    这阵法想来一定是皇武团的手笔。

    “一……”

    “二……”

    “四十六……九十九……”

    装裱上的线条在他脑海里逐一拆解,那位将军好像渐渐显出真身,呆滞的看着手里的军刀变成一坨废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一百六十七……二百三十四……”

    再深一点,便能看见这位将军背后的虎狼雄师,魏良推断按照这种拟象的呈现方式,在万军中应该还有一座帅营,那才是最危险的所在。

    良久,他消耗完这点在体内只走个过场现拿现用的稀薄灵气,没有再多滞留,调整了一下呼吸,散去脑海里的画面,又重新回到普通人的身体状态,面色平静如常。

    就算是知道阵法结构,没有解阵的钥匙也不能顺利解开,除非是强行破阵,但那也会引发诸多设阵者预先埋下的变故,魏良刚才观察了一阵,在脑中一并模拟破阵,以他现在的境界,预计要挥刀三百下。

    “我已经将能观察到的阵法细节铭记在心,这三百刀将是我在未来修行进步程度的参照,不知道能前行多远,既然背负此身,触摸到了那抹狂躁压抑了数百年的事物,止步于此的话有些不甘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