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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秘方

    郊外一座新坟,上刻“九仙镇山防熊二熊三之墓”。

    “熊二熊三,七哥错怪你们了!”七虎头缠黑色丧带,正正地单膝跪在坟前,满目悲怆大喊道,“虎子送兄弟——”“嗵”他一头磕到地上,肩头颤抖,久久不起。

    悲凄的箫音《阳关三叠》,从远及近,七虎回头看去,谭逸飞一身白衣吹箫缓缓走来,魏永更和酒工们一把把洒着纸钱,将香炉、各种祭品一一摆在坟前,肃立在旁。

    一曲毕,谭逸飞撩衫拜倒,魏永更将笔墨奉上,谭逸飞在碑侧将挽联一挥而就‘鹊鸽音断云千里,鸿雁哀声同一轮’交于阿立,燃香敬上,他深深行了三个大礼:“两位熊大哥,一路走好!”

    七虎歉然道:“谭先生,是我管束无方,手下兄弟差点害了你的命,你,你反来祭他俩……”

    谭逸飞肃然道:“两位大哥殒命皆因逸飞!若非我的酒仙引得福田升毒视,表妹怎会遭劫,又怎会逼得逸飞与日本人签约?”

    家信虽是熊三失落,但却是谭逸飞最先捡到,他未曾收起而是仍丢于火场,至柴日双按图索骥,熊氏兄弟自尽。为此谭逸飞悔恨不已,命人暗中送于熊家爹娘巨款以慰失子哀痛,即便如此他心里仍难平静,今日特带酒坊兄弟大礼吊唁!

    魏永更立刻不平:“那,那咋怪老弟你呢?是姓缪的硬是不告诉你穆小姐已经被救了,是他害的你呀!”

    七虎一惊:“结巴,你,你是说真的?

    魏永更瞪着眼:“那还有假,我亲眼所见!”而后便将缪世章三番两次阻止他燃炮报信,还支开团防兄弟,眼睁睁看着柴田借刀杀人之事和盘托出,他本已郁结多日,此刻不吐不快,带着深深的气恨,这事便说得有如在众人面前重演一般真实,引得人人愤慨!

    七虎心中骤起波澜:“二哥,二哥竟然这样?”

    谭逸飞目中深深悔恨:“但毕竟是因酒仙而起!若非兄弟之缘,熊四就不会将家书交于两位兄长。没想到一封爹娘的殷殷叮咛却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挽书。”

    一句话说得众人悲从中来。

    谭逸飞直直的对着墓碑:“若非兄弟之义,两位熊大哥怎会误信人言点了这把火?只恨有人利用两位大哥对大队长和七爷的忠义,口蜜腹剑,陷二人于不义!”

    “姓缪的真、真是阴险,自己杀人放火,干啥要污了别人的手?要别人的命?!”魏永更不由大骂。

    七虎眉峰紧皱,目中出现恨意。

    谭逸飞仍一眨不眨对着墓碑:“若非兄弟之孝,爹娘性命握于贼手,如此铮铮男儿又怎会在倭人面前低头!熊三哥又怎会拼死也要为兄长澄清,殉命而去!比那眼睁睁看着兄弟受难不发一言之人强上千倍!”

    七虎一震,切齿握拳!

    谭逸飞又喃喃道:“一座酒仙竟令七爷兄弟相残,两位和七爷情如手足,今日却命丧七爷枪下!两位熊大哥,逸飞对不起你们啊!”他悲呼再拜,哽咽失声,魏永更和酒工也跟着拜倒一片。

    一句“命丧七爷枪下”如霹雳般击中七虎!他惊颤地掏出手枪,怔怔地看着,越喘越急,突然大叫一声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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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座宋府所有红幔均换成了白灯纸幡,日暮黄昏,府中一派缟素。

    喜堂变成灵堂,宋宗祥立在堂前,缪世章惴惴立于他身后,想说什么,又嚅嗫着说不出,终于,他低声道:“是我拿了大队长的令签。”

    “为何如此?”宋宗祥并不回头。

    缪世章:“九仙镇容不得日商踏入。”

    宋宗祥:“你大可明目张胆砸了它!远比你夜黑纵火光明得多。这把火,你要烧的到底是什么?”

    被戳中心事,缪世章一惊:“大队长……”

    宋宗祥蓦然转身:“你知道谭逸飞在酒坊里是不是?”

    缪世章色变,心虚得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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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虎目光直直打马而来,谭逸飞的话响彻耳际“两位和七爷情如手足,今日却命丧七爷枪下!”他“啊——”的仰天大吼一声,挥手抹去泪水,飞身下马冲进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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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缪世章面对威严的宋宗祥,犹豫片刻,咬牙道:“是,我知道!因为他说要趁你中枪……”

    七虎从门外跑进,正听到这句,更加全然深信,吼道:“真的是你!缪世章,你好毒啊!”

    七虎直呼其名令宋宗祥和缪世章均是一惊!缪世章不禁诧然:“虎子,你、喊我什么?”

    七虎怒瞪双目:“缪世章!我今天才算看清楚你!”

    缪世章:“虎子!”

    七虎:“谭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却整天算计害他,这次又害得他把酒仙转给了日本人,你口口声声说不让倭狗进镇,穆小姐被救你干嘛不告诉谭先生,这倭狗就是你亲手引来的!”

    宋宗祥心中一沉,诧异地看着缪世章:“果真如此?”

    七虎已红了眼:“你见熊二熊三是我最忠心的兄弟,就借他们的手去要我恩人的命,你好毒啊缪世章,兄弟情义都毁在你这毒手上啦!”

    “虎子,不是这样,你二哥不是这样……”缪世章急辩。

    “呸!我没有这样的二哥!”七虎不想再听,“要不是你救过我,我早一枪毙了你给熊二熊三偿命了!”他冲动地举枪对着缪世章,被宋宗祥一把拦住!

    宋宗祥喝道:“虎子!”

    七虎怔怔的看着枪,虎目又泛泪光:“我、我的枪竟要了我兄弟的命,对我最忠心的两个兄弟,啊——”他放声大哭。

    宋宗祥亦心中一悲:“虎子……”

    七虎:“大哥,这枪上沾着我兄弟的血,这枪就污了义字,虎子明知对不起兄弟,却没法替他们报仇,我还有啥脸面面对山防众位兄弟?大哥,虎子走了!”

    七虎抱拳给宋宗祥跪下,宋宗祥愕然,没反应过来,七虎已转身毅然走去,宋宗祥忙上前去拦,七虎本能地回拳挡了一下,宋宗祥胸口伤痛,不由皱眉顿住,再一抬头,七虎已举枪在额!

    缪世章大惊,急上前:“虎子住手!”

    七虎喝道:“站住,你不配喊我!大哥,谭先生说的对,这支枪已经让咱们兄弟相残,不能再有二回!你要打虎子,虎子绝不还手,你要拦着,虎子就永远留下!”他就这么直挺挺地凛然举枪,令宋宗祥蓦然心痛,身子站立不稳晃动欲倒,被缪世章扶住,终于,宋宗祥沉痛闭目,转身挥手,七虎抱拳而去!

    背对背渐远的两人均止不住泪水长流。

    缪世章怔怔地看着,不住摇头,悲伤至极,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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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余辉照着九仙镇的画坊,七虎飞马离镇,奔入官道,渐行渐远,孤身消失在残阳山间……

    十年兄弟,一朝痛别,令宋宗祥心中大恸,本就伤势未愈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卧床。将梁嘉琪急得孕体痛楚,雪薇和宗梅衣不解带服侍左右,缪世章里里外外的忙碌,外面的生意,府中的丧事,接蹱的记者……直连轴忙了三日才算稍有休歇,忽又听宗祥银号的经理急事相请,忙又让小生子备了车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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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门,经理便将一落厚厚账目交于缪世章,不安地站在他桌子对面道:“掌柜的,这,真就把半数的银款全转到谭会长账上?”

    原来是为了这事,缪世章松下一口气,点头道:“按大队长说的办就是,谭逸飞只是借贷,我们有利收的,好在咱们银款总数未变,不妨碍我们流通。”

    经理却道:“哪里?谭会长已经将这笔巨款转存到波兰洋行新开的银号了,刚刚收到的转账单,所以我赶快来问问,这款咱转是不转?”

    缪世章一惊而起:“洋行的银号?”

    经理急道:“是啊,不仅如此,魏永更这几天一直敲着锣满街编排您的是非,说您杀人放火,把兄弟逼得死的死走的走,说咱银号是吃人的银号啊,逼得穆小姐押了终身啦!”

    “砰!”缪世章气得拍案:“妖言惑众!”

    经理:“他这一喊不打紧,开户的好些商号都撤了款,这不,转账的单子每天都一把把的收啊,您说说,要是不转吧,银票确实是咱号上的,咱不能不认账。要是转吧,咱可就损失大了,咱在九仙镇全指着这些个买卖商号呢,这要一断,给侯府的军饷再一出,咱可就见底了呀。”

    缪世章心惊:“什么?他们都要转到哪儿?”

    经理:“全都跟着谭会长,都转到波兰银号了。”

    “波兰银号?”缪世章立时慌神,“纳萨尔和他交好,这银号难保不是他的暗股,他,他这是要挖宋府银根呀!”这小子好绝,趁着宋府这几日忙于内务,居然手脚如此之快!缪世章急起身道,“我去找大队长商量!”

    小生子突然急急地赶来:“舅老爷舅老爷,老爷差我来告诉您一声,您千万别回府去。”

    缪世章:“为何?”

    小生子:“三天到啦,柴日双派人上门了,还请了县商会的总会长来,指名要审您,说您坏了九仙的商规,要让大队长按律严惩呢!”

    险将三日之约忘记!缪世章闻之色变,一时之间如万千乱麻涌上心头,无措得心嗵嗵跳起来,茫然地被小生子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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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宫山下的偏僻道边,小生子护着一辆篷车驰来,在林间僻静处停下,篷车中走出缪世章。

    小生子将自己的马交与缪世章:“舅老爷,这是老爷给您准备的快马,老爷请您速速出镇。”

    “出镇?”缪世章神色一变,“大队长要我离开九仙?”

    小生子:“老爷说一切他自会处理,事情平息之后您再回府。舅老爷,快走吧。姓柴的也有不少眼线,老爷说在府中先拖他们一时,您趁这个时候快走吧!”

    缪世章感激愧疚紧张无措一并均涌上心头,头中乱乱的被小生子扶上马,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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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炎烈日,九宫山顶却是清风徐徐,十分凉爽。

    谭逸飞微笑着立在残碑前:“宋府银号大半已被我掌控,宋宗祥左膀右臂已去其一,另一个也留不了几天了。三月之后,逸飞一定要让娘子重回我身边,永不分离!”

    说完他踌躇满志地吹起一曲《平湖秋月》,这是爹娘最爱之曲,云淡风清,山青林秀,谭逸飞青衫飘逸,这次吹得惬意万分。

    不远处忽然也传来一曲《平湖秋月》,与谭逸飞奏得相得益彰。

    一曲毕,谭逸飞笑道:“大小姐驾到,失迎失迎。”

    宋宗梅一身白裙翩翩而来:“谭先生好心情。”

    谭逸飞:“大小姐今日有空来会我这个箫友啊?那我们再和一曲如何?”

    宋宗梅:“好,就和一曲《阳关三叠》吧。”

    “这首?”谭逸飞微微一诧,笑道:“不和此景呀。”

    宋宗梅缓缓道:“渌酒尊前清泪,阳关叠里离声。今日又有一人长别九仙,不是正合此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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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关三叠》,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滨!每每奏响,均是情意真切,激动沉郁,那句“西出阳关无故人”更成千古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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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暖日明霞,宋宗梅专挑了这首伤感之曲,谭逸飞不禁眉峰一挑:“大小姐似乎弦外有音?”

    “不愧是知音。宗梅求先生对此人伸以援手,论才论智,放眼九仙,只有先生才是此人救星。”宋宗梅十分平静。

    谭逸飞自然知其所指:“大小姐说笑了,此人不亚于逸飞的煞星,逸飞又怎当得起这救星?”

    “是此人一时糊涂!”宋宗梅殷切道:“谭先生,现在柴日双领着县商会总会长就在府里,他们咄咄逼人,让我大哥左右为难,他本来就受了重伤,还要强打精神应对,时间仓促,还请先生不计前嫌,举手相助。”

    谭逸飞丰神慧质,自来就怜香惜玉,哪里忍心宋宗梅的楚楚相求,只有背过身去:“大小姐明辨是非,也知此人害逸飞不浅,恕逸飞难以从命!”

    宋宗梅抿了抿唇:“先生也是明辨是非之人,要是有人曾有恩于先生,先生报是不报?”

    谭逸飞:“自当涌泉相报。”

    宋宗梅犹豫着,终于从怀中掏出一物:“好,先生请看这件东西。”她缓缓展开,正是缪世章《讲武名录》中失去那两页,一份是谈逸飞的全班名录,一份是他和杨汉鼎的的全班合影。

    谭逸飞转身看去,着实一惊。

    宋宗梅缓缓道:“我还用这两件东西暗中查出一件事,先生和雪薇曾有婚约。”

    谭逸飞面色微变,怔怔地盯着她幽幽的目光,片刻又淡然道:“大小姐好手段。”

    宋宗梅沉了一下,道出了为何缪世章的卷册中照片散失之迷:“那天我第一次回到府里,世章哥正抱着一落宗卷来找大哥,我们骤然相认实在是激动万分!他的宗卷散落一地,因为之前自感有愧于我,没来得及捡起就跑出房去了……我去捡的时候,就看到了这张照片和名录,仔细回想,就明白这是先生和杨长官内外夹攻之计,为的是立足九仙。”

    谭逸飞默然片刻,淡淡一句:“沈老板,冰雪聪明啊。”

    宋宗梅立时色变:“先生为何突然用旧名称呼宗梅?”

    谭逸飞遥望远处:“谭某只是感慨,箫音依旧,那同怅天涯沦落的沈老板却难觅芳踪了?”

    “不,宗梅身份虽变,一颗心从未变过!”宋宗梅正色道,“先生待宗梅的大恩宗梅永世不忘!要不是这样,宗梅为什么替先生藏起了这两件东西。还有,宗梅得知杨长官要过府领授副旅军衔,就匆匆送别大哥,令他二人不曾见面。”

    谭逸飞心中一动。

    宋宗梅又道:“就是先生和雪薇的婚约宗梅也守口如瓶。”

    谭逸飞却仍淡淡:“大小姐好城府,竟是含而不露。这两件东西定然影印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吧。”

    宋宗梅一惊:“先生何出此言?这两件东西只此一份!先生认为宗梅是在威胁先生吗?”

    谭逸飞淡淡冷笑。

    宋宗梅见谭逸飞不信,微一咬牙,两手“嘶嘶嘶嘶”将名录和照片撕得粉碎!谭逸飞倒是没想到,不由怔住,就见宋宗梅“砰”地跪倒在他面前,再次恳求道:“缪家三代忠辅我宋氏,缪爷爷对宗梅更是舍命相救,宗梅常常感叹无以为报。今天世章哥身陷险境,先生才智无双,求先生救他过这一关!世章哥对先生的所为宗梅也深感不耻,宗梅一定会劝他改过。宗梅求先生——”

    宋宗梅郑重叩首拜下,她情深意切令谭逸飞心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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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府大厅中气氛沉肃。

    柴日双趾高气扬地冷笑着,账房狐假虎威地立在他身边,对面客椅上坐着县商会总会长和副会长等人。

    柴日双看了看座钟:“大队长,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总会长也已久坐多时:“宋队长,鄙人受柴会长所托核查酒仙酒坊被焚一事,还请宋队长把缪掌柜请出来详细地说一下吧。”

    宋宗祥静静地看着厅外:“已经遣人去找了,诸位再略待片刻。”

    家佣来上茶,柴日双一手盖住碗口:“大队长,你的人是去找了还是去遣了?”

    宋宗祥目光一跳:“柴老板今日既然将总会长请至鄙府,自是想听宋某一个公道,世章是否到场并不重要,酒仙价值几何?宋某愿全额偿付。”

    “哈!全额偿付?”柴日双嗤笑,“总会长,福田升的商规还望您来作主。”

    总会长:“宋队长,福田升的商规已在本会登册,凡与之发生纠纷者均是原价五倍。”

    宋宗祥一顿,面不改色:“五倍就五倍!”

    柴日双:“痛快!算算,名扬四方的酒仙值多少钱啊?”

    账房假模假式地拿出算盘打了一通:“最少一万块。”

    宋宗祥眼睛眨都不眨:“五倍便是五万。去后房找夫人取我的印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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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妈正伺候梁嘉琪喝药,梁嘉琪一脸苦涩:“表哥这药实在难以下咽。”

    孙妈哄劝道:“保胎安神呀,舅老爷亲手配的,夫人吃了这么些天,瞧着气色好多了。”

    梁嘉琪饮下:“嗯,让表哥费心了。”

    “就是就是,夫人为了小少爷再苦也得喝呀。”孙妈瞅了对面一眼:“别瞧着有人一时迷了老爷的眼,老爷的命根儿可全在夫人肚里呢,嘿,看谁能夺了去?”

    穆雪薇正走到窗外,听此言不由一怔。

    梁嘉琪不在意的笑笑。

    孙妈:“夫人不为自己想,可得为您这四个骨肉想想。二夫人刚过门,咱银号就少了一半的家底,大队长要不是被这洋小姐迷住了魂,怎会就在那贷约上落了印呢?幸亏这印您给拿到手里了,可得管住了。”

    窗外的穆雪薇眉心一蹙,正要返身回房,只见家佣匆匆而来,向她福礼道:“二夫人。”

    梁嘉琪和孙妈听到,不知刚才的私话是否入了雪薇之耳,不由对视一眼,就见家佣来报:“夫人,老爷让我来取他的印款。”

    梁嘉琪:“印?要印干什么?”

    家佣:“老爷说是要赔福田升一座酒坊,给他写一张五万块的字据。”

    “五万块!”孙妈惊叫起来,“哎呀呀这可是座金酒坊吗?这银号刚不见了一半,又出去五万块?”

    梁嘉琪坐不住了:“我去看看!”她起身匆匆出门,穆雪薇叫了声“姐姐”,梁嘉琪未理会,朝前院而去。

    孙妈:“二夫人,咱宋府呢,外面的大事都是老爷顶着,这家里的事可全是夫人操着心呢,二夫人只管舒舒服服享福就是了。”

    穆雪薇微蹙秀眉:“孙妈,雪薇怎会是贪图享乐之人?”

    “哟,那是我多嘴了,对不住二夫人了。”孙妈追梁嘉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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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上是宋宗祥亲笔写下的“取款伍万”的字样,只等盖印。

    就见梁嘉琪和孙妈匆匆走进:“宗祥。哦,梁氏给各位见礼。”

    宋宗祥忙起身迎上,低声道:“嘉琪,你怎么亲自跑来了,印章呢?”

    梁嘉琪:“就为了这事,一座酒坊怎么会耗资五万这么多?”

    账房突然低沉沉道:“在下向夫人问安了。”

    梁嘉琪扭头一看,不由一惊:“你……你……”

    账房:“夫人要是只算家什陈设的话,那就太过浅显了,我们老板为什么独独看中这酒仙,不就是看中了他的名声显赫和如云的货单吗?”

    柴日双:“说的好!这样的酒仙一万块都说少了!”

    梁嘉琪看了看柴日双,更惊:“柴日双是你的老板,那么你……”花容绣坊会不会也是柴日双名下,他就是那位始终不露面的东家吗?心慌意乱之下顿觉头晕目眩,干呕连连,宋宗祥大惊连忙扶住。

    “孙妈!快扶夫人回房休息,快请安郎中过来!”宋宗祥急道。

    孙妈慌着将梁嘉琪扶出,柴日双和账房阴测测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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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后院,梁嘉琪神智慌乱地匆匆进房,急喘着:“怎么会是绣坊的管事?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孙妈不明所以:“夫人,您说什么啊?”

    “他们为何骗我去花容绣坊?”梁嘉琪一惊:“难道,难道那酒仙绣……”

    “夫人,您怎么了?”孙妈更加紧张。

    梁嘉琪干呕一口,泪流下来,眼睛却是直直的:“他给我吃的东西又是什么?表哥见了为何那么紧张?”

    孙妈将梁嘉琪扶上床,梁嘉琪兀自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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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叭”五万单据上落下印款。

    宋宗祥:“拿着这张印鉴到宋某银号即可兑换,来呀,给柴老板带路。”说着将印鉴往柴日双面前一递,便要送客。

    柴日双却不接:“大队长,九仙镇有条铁律柴某烂熟于心,不知这张字据算不算与日通贸?”

    “轰——”宋宗祥呆住!他只想速速替世章平事,未曾想却违了铁律!

    柴日双奸笑道:“呵呵,柴某也并非不讲情面,这事我可以请郭老板转手通融,只是,大队长也请给在下一个面子如何?”

    宋宗祥眉毛一挑。

    柴日双:“在下实在是太看中酒仙了,可这酒仙的秘方却被缪掌柜那把火给烧了,那就把他的仙客来过户给福田升如何?大队长放心,我一样会托郭老板过手。”

    宋宗祥愠怒:“得陇望蜀!一派胡言!”

    柴日双脸色一变:“那就请禀公而断!总会长见多识广,县衙律法条条在心。那么,杀人放火毁碍合约该当何罪?”

    宋宗祥呆住,不知如何做答,总会长见之忙将他拉至一边:“宋队长,老朽劝个话,眼前东北之战一触即发,全国上下对日一片惶恐,县长大人也不得不审时度势,我劝宋队长对日商容让几分,就把仙客来转给他吧。至于缪掌柜火烧酒仙一事老朽愿向县长大人斡旋,你看如何?”

    宋宗祥:“这……可我怎能自毁家父所定的铁律,岂非不忠不孝吗?”

    总会长再劝:“宋队长,柴日双真要去县上一告,缪世章定然脱不开牢狱之灾,宋队长已写下印鉴,你和日商通贸一定会沸沸扬汤,那个时候你又如何处理呢?”

    “这……”宋宗祥难住。

    柴日双斜睨着:“嘿嘿,除非你不认缪世章这个家仆。”

    “住口!宋缪并非主仆,乃是兄弟!”宋宗祥脱口而出。

    门外忽传来缪世章一声喝:“大队长!”

    众人看去,缪世章大步跨入,宋宗祥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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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府门前一马双跨,谭逸飞护着宋宗梅急急而来。

    宋宗梅一进府门就要往前厅冲去,被谭逸飞一把拉住:“这是男人间的事,大小姐不必前去。”

    宋宗梅急道:“谭先生……”

    谭逸飞正色道:“逸飞答应大小姐之事定然尽力,请大小姐务必瞒过雪薇!”

    不待宋宗梅回答,谭逸飞已径自走向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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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众人的惊诧之下,缪世章直直地走到宋宗祥面前:“大队长,蒙您手足相待,世章却万万不配!”

    宋宗祥心中一抖,突然一推缪世章:“宋某是一家之主,轮不到你说话。出去!”

    缪世章却不动:“大队长,此事乃世章一人所为,与您无关!总会长,缪某这就去县衙投案,请各位移步,听县长大人决断。”说完,一身决然就往外迈去,被宋宗祥急忙上前拦住,牵动胸口之伤不由痛楚,缪世章大惊搀住,“大队长!”

    宋宗祥虎目泛光:“世章,虎子走了,我怎么能再失一个兄弟!”

    “大少爷——”缪世章感动泣呼!

    柴日双拂掌道:“好一幕兄弟情深,既然如此,柴某又怎忍见两位生离死别呢?不如……”

    “断了你的念想!”缪世章斥道,“缪某身违镇规,数条并惩,该当逐离九仙。柴老板私刑也好报官也罢,缪某一力承担!”斩钉截铁之言令众人一震。

    柴日双切齿道:“那就公事公办!总会长,这一切您全看到了,柴某马上就请记者过来,把九仙镇宋府杀人越货,与日通贸的大事全盘刊出!这就是证据!”

    柴日双高举字据,令宋宗祥和缪世章心惊!

    只听一个平和朗悦之声响起:“若非柴老板高抬,在下都不知酒仙值如此高价。各位请了!”

    就见谭逸飞度进大厅,一惯的淡淡微笑,令屋中剑拔弩张之人均感诧异。

    “谭会长?”柴日双马上换上笑脸:“先生来得正好,柴某此行也是为您讨个公道,就一同见识九仙镇规如何?”

    谭逸飞:“柴老板本是为酒仙而来,何必动此干戈?你手里的那张纸十座酒仙都有了。”

    柴日双:“先生也知道柴某对酒仙势在必得,现在酒仙的秘方被缪世章烧了,就是再多的空酒坊也只是无源之水,在下要他一座仙客来算是过份吗?”

    谭逸飞沉吟片刻:“如此说来,我还柴老板此水之源,这事是不是就可以了了?”

    此话虽轻,却如惊雷,柴日双和账房简直不敢相信,呆了片刻,柴日双才道:“你,真的肯把秘方给我?”

    谭逸飞:“一字不漏!”

    “不可!”宋宗祥断然道,“秘方是酒仙的根,怎么能落到旁人之手?九仙镇不得与日商通贸,先生又怎能为我兄弟屈就于他?”

    谭逸飞一笑:“在下愧为商会会长,赋有改写商规之权,就删去与日通贸这则,但不容日商涉足却绝对不变!那么咱们是不是就不算违律了?”

    总会长不由劝道;“谭先生担任会长时间还短,想必还不知道,会长确实有改写商规的权利,但是不开会听从广议而擅自修改,一旦商会会员提出疑议,先生难脱其责啊。”

    谭逸飞深揖:“多谢前辈提醒,逸飞本就诠才末学,修改商规之后就对会长一职敬辞。”

    “谭先生……”宋宗祥深为感动。

    账房有些狐疑:“老板,谭逸飞狡诈多端,怎么可能为了他的对头,把重中之重的秘方给我们?”

    柴日双也越想越不对:“谭先生,这秘方是真的吗?”

    “怎么,柴老板曾经被假方子害过?”谭逸飞语含机锋。

    柴日双脸上一白:“哼!今天有总会长坐镇,还有众报记者见证,我要谭会长在九仙商会把配方默于柴某。”

    账房:“老板高明,就是要看看谭会长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篡毁商规!”

    宋宗祥怒道:“柴田!你再敢多说一句!”

    柴日双扬了扬字据:“大队长,你自毁铁律在前,这会儿还说得着我吗?怎么样谭先生?若要整件事抹平,必须按我说的办。”

    谭逸飞一笑:“如此轰动之事我只怕请的朋友不够多呢,柴老板,你我同属酒业,应当把四镇八方的酒行同仁都请来才成啊,彼时逸飞一定会把秘方逐字逐句念出,有总会长和诸位友人见证,配方真伪一验便知。来,我们这就去吧,还请总会长移步鄙会。”

    谭逸飞故意讲话匆匆,显得竟比柴日双还着急似的,总会长犹豫着起身,随谭逸飞往外走去,柴日双“唰”一下拦在眼前:“谭逸飞,大庭广众你念读秘方岂非人尽皆知,这还保得什么密?叫什么秘方?”

    谭逸飞笑得云淡风轻:“地点不是您定的吗,在下不正是按柴老板您说的办吗?”

    柴日双气得说不出话,沉了片刻:“好!就借大队长书房一用,只有你我二人!”

    谭逸飞与之对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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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雪薇安慰了半天梁嘉琪,但嘉琪并不说因何焦虑,这事只能深埋,她和柴日双的账房礼尚往来,又叫她怎么说得出口?雪薇问不出,但心中仍疑,便从房中出来,就要去前院,正被迎面而来的宋宗梅拦住:“雪薇?”

    穆雪薇:“宗梅姐姐,嘉琪姐姐去了趟前院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出什么事了?我去找宋大哥!”

    宋宗梅拉住不放:“我刚从前院过来,哪儿有什么事,想是嫂子又害喜了。”

    孙妈引着安郎中到来,宋宗梅忙一拉雪薇:“你看,可不就是害喜吗,走,咱们陪陪大嫂去。”说着又将雪薇拉入梁嘉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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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府祠堂,宋宗祥肃立于祖宗牌位前,心潮起伏。

    半晌,一本《宋氏宗记》被打开,宋宗祥伏在香案上就要落笔,缪世章从门外匆匆进来握住宋宗祥的手,宋宗祥威严地看着他,缪世章只觉无地自容,愧然松手,宋宗祥坦承写下“辛未年丙申月乙未日,立秋,不孝子宗祥有违尊制……”缪世章目中泪水迸出,难以抑制,急出门去,宋宗祥没有回头,继续写。

    越过他身后的祠堂门扇,正对便是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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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中,柴日双亲手为谭逸飞研墨,眯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

    谭逸飞从容冷静,一行行漂亮的字跃然纸上“高粱占比伍拾至伍拾伍份,玉米拾至壹十贰份,大米捌至拾份,糯米伍至捌份,小米伍至捌份,黑米壹至叁份,燕麦拾至壹拾伍份,麻豆贰至肆份。另加巴戟天、五味子各三钱,加水配料拌合,再加生糠蒸糠经粉碎入母糟,用白布袋盛,置于净坛,注酒浸之密封口,入窖。分层起窖,入红糟,出甑冷却后,酒头存贮,复蒸馏,添冷水百升,勾兑分装,酒尾加蒸。经下曲、踩窖后封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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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蒸馏酒,是将发酵而成的酒精溶液,利用酒精的七十八度五之沸点与水之百度沸点不同,将原发酵液加热至两者沸点之间,即可从中收集到高浓度的酒精和芳香成分。

    世界六大蒸馏酒为,中国的白酒是用粮食按传统工艺生产而成。白兰地是由葡萄发酵蒸馏而成。威士忌和伏特加均是以大麦为原料发酵蒸馏而成。朗姆酒是用甘蔗汁或甘蔗糖废渣发酵蒸馏而成。还有一款曰金酒,金乃杜松子之意,金酒的酒基是酒精,采用加杜松子香精或杜松子浸泡蒸馏而成。

    虽均为蒸馏酒范畴,世界各地却是工艺各异,中华白酒更是千方百料,配方稍有不同,口味便差异明显。故柴日双此刻更是十二分的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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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踏上侯府的青石大道,抬眼看去,府前卫兵森严。

    宋宗英一身男装远远的看着,犹豫片刻,压底帽子上前。

    卫兵:“站住!干什么的?”

    宋宗英:“这位大哥,在下来自九仙镇,与侯世伯是世交。”

    卫兵:“哦,是宋大队长府上吗?司令近日常驻军营不在府中。”

    宋宗英:“在下正是来自宋府,今日特来拜望宗英大小姐,烦请大哥通禀一声。”

    卫兵:“少夫人前些天就去九仙镇了,你不知道吗?”

    宋宗英一怔:“哦?哦,在下出门多日,是顺道过来看看的。”

    卫后:“那不巧了,也不知道少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先生改天再来吧。”

    宋宗英抱拳:“哦,打扰了。”她看着侯府大门却不得进,不由有些焦急,一步三回头的缓缓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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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摸半个时辰,宋宗梅和穆雪薇送安郎中出了梁嘉琪的房间。

    安郎中:“夫人象是受到极大惊吓,阴虚内热,有损胎元啊。我这就去厨下交待一剂阿胶养阴粥为夫人安神。”

    宋宗梅:“有劳安大夫。”

    穆雪薇疑道:“在自家府里,姐姐能受什么惊吓呀?”

    小生子正进后院,听这话便接道:“是小鬼子掳去老爷五万大洋,谭先生的秘方也被他夺去了!”他满腔怨气没处泄,也顾不得尊卑,进院就气呼呼的将一块碎石猛地踢飞。

    穆雪薇心惊:“小生哥,你说什么,我表哥的秘方怎么了?”

    小生子心中极不痛快,索性来个竹筒倒豆子:“二夫人,大小姐,您说说舅老爷是怎么想的?我按老爷的吩咐明明都把他送出镇了,可一抹脸他怎么又回来了?这一回来不打紧,正撞在小鬼子手里……

    穆雪薇越听越惊,越听越气。宋宗梅心想,答应谭先生瞒过雪薇,终是没瞒住,心潮不平,又不禁为大哥和缪世章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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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府门前挤着里外三层的镇民,魏永更和阿立阿威急得在人群最前。

    终于,府门大开,柴日双和谭逸飞并肩走出,柴日双满脸得意,盛气凌人,谭逸飞沉静无波。

    柴日双低声道:“谭先生,今天有总会长做主,此方待我新酒坊建成后就会立即试酿,滋味若差了一分我就告你个欺伪之过。”

    谭逸飞淡淡冷笑,不发一言,柴日双大笑上篷车而去。

    魏永更等人早已急得冲上前,阿立阿威齐道:“谭先生,您怎么样?怎么不叫我们跟着?”

    谭逸飞一笑:“多谢兄弟挂念,我没事。”

    “什么没事!”穆雪薇冲了出来,急道,“你怎么能把秘方给那个坏蛋,就为了救另一个坏蛋!”

    魏永更:“坏蛋,蛋、蛋,另、另一个蛋?”

    谭逸飞见雪薇得知,不由意外,他未及回答,已被钱老板、童铁匠,老掌柜和商会的众位掌柜围上。

    老童铁匠远远的在人群中凝望着谭逸飞,自语道:“和小谈老板一样的仁义……”

    魏永更琢磨过来,急道:“咋的谭、谭老弟,你真把方子给了小鬼子?”

    谭逸飞避而不答:“老掌柜怎么来了?”

    老掌柜:“逸飞,众位掌柜都听说了世章烧毁酒坊这事啦,现在联名请求将他开除出商会……”他肃然呈上联名信,“还请谭会长过目。”

    府门后的缪世章不由一惊,扭头一看,宋宗祥正沉沉盯着府外的喧闹,一眼都不看他。

    穆雪薇高兴道:“太好了!这种不义之人就该开除。表哥,立刻落款。”

    谭逸飞将联名信还给老掌柜:“老掌柜,在下已做下违反商规的事了,即刻将卸任会长一职。此事请新会长定夺吧。”

    穆雪薇立即不平:“卸任?众位,是柴日双咄咄逼人,要大队长赔他建酒仙的钱并要他惩戒缪世章。”

    钱老板气道:“瞧缪掌柜做的那叫什么事,就该惩治!”

    穆雪薇:“不光如此,柴日双还得寸进尺要接管仙客来!是表哥为避免日商踏进咱们镇,不得已把秘方给了那个坏蛋,这才平息此事,这绝对情非得已,绝不是他本意呀!”

    老掌柜深揖道:“原来如此,谭会长舍己成人,以德报怨,老朽敬佩!”

    “还请谭会长收回成命,我等仍愿尊谭先生为会长!”

    谭逸飞感动地一一揖谢:“多谢诸位厚爱,一张配方事小,怎能任由倭人在我九仙镇嚣张!”

    此话真是大义!宋宗祥蓦然感动,快步出门纳头便拜:“谭先生!今日之事请受宋某一拜!”

    谭逸飞立刻搀住:“大队长快快请起,今天有惊无险,九仙之幸也。”

    魏永更第一个为谭逸飞鸣不平:“大队长,谭、谭老弟厚道,可这事就这么算啦?”

    穆雪薇:“当然不能,就依老掌柜说的,开除缪世章!”

    钱老板:“就是就是,谁愿和这种人为伍啊。”

    谭逸飞劝道:“众位且稍安……”

    宋宗祥沉思片刻,坦然决定:“好!开除!宋某失察,二弟铸此大错,如此失德确实难在商会立足。”

    魏永更还不算完:“大队长,谭老弟拿方子换了仙客来,如今小鬼子跑了,这,这可该换回来了吧?”

    “万万不可!”缪世章再也忍不住,急走出,“魏老哥,仙客来是大队长的家业,动不得!”开除自己对他来说甚是打击,但隐忍则罢。但一听事触宋氏家业,便什么颜面都顾不得,挺身走到人前。

    魏永更大声道:“啥动不得?是不是只有小鬼子才能动啊?”

    “魏大哥说的对!”穆雪薇对缪世章气道:“都是你做的坏事!柴日双步步相逼你让宗祥怎么办啊?若非表哥舍了方子救了你,哼!只怕这会儿仙客来早就归小日本了!”

    缪世章急道:“二夫人,世章这就去投案,决不连累大队长!”

    “世章哥,你眼中只有大哥,可有九仙镇吗?”缪世章一惊,见宋宗梅缓缓走来,目中满是抑怨:“宗梅为报缪爷爷救命之恩,恳请谭先生援手,谭先生慨然应允,为保家父定的铁律不惜痛舍酒仙基原,如此胸怀你、你一点都不觉得惭愧吗?”

    缪世章心中一击:“梅儿,世章任凭谭会长处置,只是这仙客来乃是宋府根业,万不可转手呀——”

    魏永更气得吵吵起来:“瞧瞧,大家伙瞧瞧,啥、啥铁律呀?谭老弟一个外乡人舍了自己的命去保,这定律的人家倒是一毛不舍得拔哟。”

    童铁匠气道:“就是,放火就白放啦,继续在仙客来吃香喝辣,方子没了就没了,又到哪儿叫屈去?”

    众人均嘲笑声议论纷纷。

    事实明了,人心如称,宋宗祥自识大局,思索片刻,沉声道:“诸位言之有理,仙客来既然被谭先生舍业换来,今日便转到谭先生名下!”

    这一句如洪钟震耳,谭逸飞怔住,缪世章大惊,众人均是一惊!

    接着如雷的掌声响起,人们将谭逸飞团团围住,赞贺声一浪高过一浪。

    缪世章痛心道:“大队长!”

    宋宗祥却异常平静,居然还泛起淡淡微笑:“无妨,只作还与故人。”说着他大步回府,留下缪世章怔在原地,大队长这话是何含义,故人?他也终于认定谭逸飞出自仇家了吗?那为何还要成全他?为何还要增他势力!大队长在想什么,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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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典雅的办公室,黄梨木的家具华贵古朴。

    缪世章正在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谭逸飞站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两人均未说话,缪世章收拾完,怔怔地向门口走去,未看谭逸飞,却感到他那胜利之姿,谭逸飞也未看缪世章,却能感到他强烈的落寞和抑怨……

    “砰”门关上!少时,窗下斜阳中,缪世章拖着长长背影走在街上。

    谭逸飞的笑容这才慢慢浮起,继而完全放松,无比的春风得意,他坐在宽大的桌前伸展着腰肢,非常惬意地靠在软软的椅背上,五指一拢,用力握拳道:“娘,仙客来终于又回来啦……”

    原来这仙客来是谈少爷创建,以自家的酒仙为主,兼营各地名酒,因谈八仙享誉百年,谈少爷又极是亲和谦谨,逢年过节便施粮施药,故此九仙镇人人感念,仙客来盛极一时。谈宋祸事之后,镇民流离,人心惶惶,缪世章便接掌仙客来,以其盛名带动九仙镇市贸逐步稳定,但他严苛保守,酒楼虽名冠全县,却少了谈少爷在世时的人情。今日,终于重归于谈氏子孙手中,谭逸飞未料到宋宗祥会如此决断,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愿多想,便放任自己一刻,闭目神飞,无限舒心……

    (第四十四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