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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勿使家祠香火尽

    一辆辆囚车还在行驶,所经之处鸟兽绝踪。

    这天清晨这支队伍不在前行戛然而止,看押囚犯所有骑兵皆翻身下马打开所有牢笼的大门。

    一批批齐家族人被押送到一片开阔的平地,此地百丈之内几乎没有任何遮掩。

    齐家的小齐相公在两个家族晚辈的搀扶艰难的下了车。

    近两个月的颠簸,许多齐家人拖着枷锁脚镣再一次踏在坚实的土地上,所有人似乎失去了平衡开始左摇右晃。

    齐桓安四人也一同下了车。还没适应踏在地名的轻浮感便被驱赶到齐家人聚集的区域。

    齐桓安步履蹒跚的走在在人群中,目光扫过一张张满是惊恐绝望的脸庞,耳旁满是吵杂的痛哭和哀嚎。

    不久之后齐桓安终于在人群深处找到了老人。

    齐玉濮见到齐桓安的到来,笑眯眯向其招招手,示意让其过来。

    齐桓安会意走上前,没有过多的礼数,就尽可能的透过枷锁握住老人颤颤巍巍的手掌,看着那虚弱松弛的脸庞轻声叫了一声:叔父。

    老人难得露出笑容满脸欣慰,轻轻的拍了拍齐桓安的双手道:

    “来了!”

    齐桓安闻言颔首,心灵似乎受到了触动,一种悲愤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强忍着泪水,控制着情绪,目光坚定与老人对视。

    “叔父!我想活!”

    老人闻言微微颔首只是嗯了一声转而严肃,又显得没来由的道:“无论何时,记住!遇事莫慌,须以绝处逢生,与夹缝中求存。”

    老人说罢顿了顿,又看向齐桓安柔和道:“叔父会为你搏得这一线生机的。”

    老人转而抚须一笑:“往后没有家族庇佑还须自己负重前行啊!”

    “桓安啊!”

    齐桓安从怔怔出神状态中脱离赶忙应答:“叔父!”

    “勿使家祠香火尽,老翁也妄入厚坟!你可知晓?”

    齐桓安眼眶微红作揖到底。

    不久,齐家人停止了嘈杂的哄闹而是三百余人简单排成几列,众人簇拥围绕着曾经大魏的功勋老臣:小齐相公齐玉濮。

    老人挣脱了被搀扶的双手。独自走在队列最前方,挺直了佝偻的脊梁。目光如同鹰隼般盯着不远处满甲而立的章武开口道:

    “老朽有个请求!不知将军可否通融?当然将军有拒绝的理由,老朽绝不强求!”

    经历十数年军旅生涯的章武被这道目光盯的背脊发凉,深深的被震慑住了。

    “相公但说无妨!末将必当尽力满足相公的要求!”

    “好!老朽只是觉得我齐家虽有罪于国家,但好歹为大魏死守边关数十载,虽说这功过不能相抵,但老朽临行前想要为我齐家男儿向朝廷要一个体面这不算过分吧!

    “相公请讲便是,究竟是如何个体面法?”

    “还请劳烦将军为我等卸去枷锁。我们齐家人走也要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走!”

    章武闻言面容肃穆,竟然有些动容,心中不由得生出英雄迟暮的悲凉。看向年迈的老将军愈发敬畏,只见他单膝跪地行军礼道:

    “相公既有此求,末将必定成全!”

    说罢向前挥手,一队士兵整齐列队铁甲铿锵作响,这队人马先是围绕齐家众人一圈待到站定皆手持弓弩箭在弦上。

    章武又挥了挥手,一队人马穿插进入齐家众人之间将人群分割成数块,依次为其卸去枷锁。

    身后的偏将见此怒呵道:“你疯了不成,赶快处决了这批人以免夜长梦多!”

    章武站起身拍了怕膝盖的尘土,淡然侧过脸看向驳斥他的偏将,转身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看着捂着胸口的挣扎的偏将,章武开口冷冷的道:

    “这是最后一次,你下次再敢多嘴干预我的行为,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齐桓安被解去了脚镣,卸下去了枷锁,赶忙活动下筋骨,解去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乏累,先是小心地张望四周观察了周围环境,随即隐匿身形来人群中央。

    齐桓安余光扫到人一脸惊慌的齐景龙,低声对其说道:“一会跟我走!”

    齐景龙疑惑看着齐桓安,虽说心中惴惴不安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一柱香,齐玉濮整理了一番褶皱的儒袍,用手梳理了霜白的鬓角,闲庭信步地走出人群。

    待到老人站定身形,齐家众人一个个眼眶通红,紧抿的嘴唇微微颤抖,老人回眸看向齐家众人,浑浊眼里有欣慰。

    待到老人回过头面向章武所在的方向面色决然,露出不同寻常的笑容。

    章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呵道:“放箭!快!”

    却见那位昔年的大魏的征西大将军,威名赫赫的小齐相公仰天怒吼声如洪钟大吕。

    “齐家儿郎们!”

    身后齐家众人齐齐应声道:

    “在!”

    “搏出一线生机!”

    老人话音刚落,密集的箭矢自四面八方而来。

    老人是最先倒在地上的,他没有痛苦的挣扎,而是像是解脱了般,笑容十分宽慰。

    最外一层没有被击中要害的齐家子弟捂住穿插进身体的箭矢。迸溅出的鲜血与疼痛,让人失去了理智。

    他们发出震天的怒吼,拼了命奔向满甲放箭士兵,他们的下场不出意料,无一例外全部身中数箭而亡。

    “快!捡枷板!往这边冲!”

    借此间隙齐家众人逮住机会捡起地上的木制枷锁不管不顾般冲向一侧,齐桓安亦在其中。

    咚!咚!咚!

    数不清的箭矢击中齐桓安手持的枷锁上,嵌入木板的箭矢尾羽不断发出着颤鸣。

    这支杂乱无章的队伍激发出求生的本能,竟然愈发靠近西侧的防守甲士。

    手持弓弩的甲士们眼看这群囚徒即将逼近己方,而近距离作战弓弩的伸展空间有限,便有条不紊的选择弃用弓弩从而从腰间拔出战刀。待到这群刑徒将至,他们毫不留情的挥起了刀。

    齐桓安透过枷锁间的间隙看到那在烈日照耀下一把把白晃晃的刀子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一声声惨叫伴随着从众多族人脖颈喷张而来鲜血。一抹鲜红就这样溅射到齐桓安的脸上。

    这无异于是一场屠杀。

    枷锁能有限的防止被击中要害,避免第一时间死亡。

    但在对方及时改变策略时,不再追求一击毙命的效果而选择射击齐家人的小腿。来阻挠蜂拥而去的入群。这种策略也确实极大的缓解了被突围一侧的压力。

    齐桓安感觉身后之人愈来愈少,不自觉的回头望去,却见了一个个被箭矢击中的族人仍在倒地爬行,他们脸上刻满了痛苦与不甘,沾满鲜血的双手无助的伸向突围的人群但是,没有人会救他们,所有人都在争先逃亡。

    被击中腿部的族人小腿之上涌出的鲜血阴透了裤脚,染红了土地。他们用尽力气还在爬行,血迹拖出足足数丈有余。他们眼神充斥着绝望嘴中哀嚎不止。

    齐桓安还是被一支箭矢击中了手臂,右臂膀上皮开肉绽瞬间鲜血涌出。齐桓安虽然吃痛,但硬是紧咬着牙关挺住了嚎叫的冲动。不过剧烈的疼痛感还是使他不由自主的全身颤抖。

    终于庞大的人群冲开一个缺口,代价就是倒在地上横七竖八圆瞪双眼或者张着嘴、捂着脖颈尸体。他们组成了足足半人高的小山,鲜血如同潺潺的小河流水涌向四面八方。

    齐桓安踏在粘稠的鲜血中,嗅着其散发出的腥臭,他奋力奔逃,脚底溅出朵朵血花。

    突然,侧方一道伶俐的锋芒袭来,齐桓安慌忙之中躲闪,却也被这刀锋狠狠劈砍在肩头。

    齐桓安甚至可以清楚听到左肩胛骨与刀锋碰撞的粉碎声,虽然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脖颈要害,但由是如此,齐桓安还被这一刀所携带的庞大力道砍得向后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