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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天骄之神

    “身如醴兮血有浆!魄无主兮神无双!神遗我兮潦以体,我得之益兮誉魍魉!”

    惨烈的大战,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过程便结束了。

    赤里忽双膝跪地,无比虔诚地祷告了祝辞,便开始挨个吮食玄冥等人的神体血肉。

    这是他本族秘传的吞噬之术,只要吞吃神祗的血肉,便可增进自身的修为。只是吞噬之前,必须虔诚祷告,以求天魔威杀将被吞噬者的生魂亡魄泯灭,否则长久以后必遭亡灵反噬。

    楠木老头双膝尽断,喘息不止,他是树木原形修成的地仙之体,于赤里忽的吞噬之术无益,因此得以苟延残喘。

    “赤里忽!有生人!”敖玉钦将众山神料理干净,便欲亲自去采摘玲珑花,不料却突然察觉有凡人动静。

    敖玉钦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身子却未停下,径直朝山后奔去。赤里忽仿佛接到命令一般,放下一个山神的半片身子,铜铃巨目扫视四周。

    楠木老头心中长叹,到底无法保住虎头儿一条小命,不过此刻他自身难保,何况玲珑花一旦落入魔人之手,其危害之深,足以使三界动乱,人间泯灭,一个凡人的生死,已经微不足道了。

    赤里忽忽然大喝一声,跳到一块巨石的后面,将身子缩成一坨的老树柴如提鸡子般拎了出来,狠狠地掷在地上。

    老树柴顾不得叫疼,一个劲儿的大喊着:“饶命!饶命!”

    变成榆树的虎头儿离他不过三丈远,清清楚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知道父亲刚才一定是为了找他才来到这边,不想却碰到了一场世所罕见的神魔之战。

    可是眼下父亲性命倾危,他却偏偏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这一刻,他再也不觉得父亲讨厌、懦弱了,只觉得生命中唯一最最亲近之人,此刻正受到恶魔的威胁,那种感觉只可以用烈火焚心来形容。

    “呸!人族的爬虫!”赤里忽不哂的转过头去,忽然下肢变大,抬起一脚,将老树柴踩成了肉饼。

    楠木老头露出不忍的神情,说到底他都是修炼化生之术的地仙,化生术最重仁心,讲究代天行化,救命医生。尤其是楠木久居人间,对凡间大众更有同情,见老树柴无辜惨死,也不免为之悲痛。

    赤里忽杀性再起,忽然又狞笑的看着楠木:“老头,还没死么?”

    说着就要上前结果楠木,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只觉周遭山体都震悚起来,山石不住的滑落,几百魔族也东倒西歪,乱作一团。

    “这是什么力量!”赤里忽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楠木老头则是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情形:

    原本被他施了掩眼法的虎头儿忽然自行冲破了他的法术,变回了本尊人形!虽说他的法术不见得有多么夺天地造化,但是一个凡人小孩竟能冲破地仙的法术,这可真是亘古未闻。

    而最可怕的是,虎头儿并不是一下子就将障眼法冲破的,他是先靠着自身力量冲破禁制,将自己变化成的榆树从地下连根拔起,接着才恢复人形。刚才的山摇地动,就是被这股跳脱的力量所牵引的。这也就意味着,虎头儿冲破束缚不是因为道法,而是因为神力,这等神力,足以媲美天神!

    赤里忽被山体震动搞得眼花,还没看清状况,只觉虎头儿像是突然从空而降的一样,周身布满了可怕的气息。

    “我要···拍死你!!!!”虎头儿几乎是嘶嚎着说出这句话来。

    换做平时,如果一个人族小孩对赤里忽说出这种话来,他一定会老半天都笑得肚子疼。魔族里一个身经百战的三等魔将,竟被一个人族小孩说要拍死他,不笑才怪。

    可是此刻,赤里忽只感觉到恐惧,仿佛曾经被他吞噬过的千万亡灵此刻忽然集体向他讨债一般。

    “拦住他!”赤里忽不知怎么,竟然露怯,不敢直撄其锋,反而命令麾下的魔兵先去试探。

    一组二十多人的魔兵接令后毫不犹疑,一齐向虎头儿攻去,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主帅有令,别说对手只是个孩子,就算是只蚂蚁,也会全力进攻。

    “滚开!”虎头儿大吼一声,头发顿时变成火红颜色,向上直竖,双眼爆出湛蓝的青光。

    两个魔兵首当其冲,竟然被虎头儿双手一拧,将脑袋拧了下来,身子瞬间化为灰飞,其余的十八个魔兵还未接触,就被他浑身迸发的霸道罡气斩成了三十六截残肢。

    如此可怖的杀气,直迫刚才的敖玉钦。

    “并肩子上!”赤里忽终于意识到对手的可怕,不知道哪里冒出这么一个杀神,当然也无暇考虑,只得合众魔之力,将虎头儿牵制,等敖玉钦过来稳定大局。

    数百魔兵一齐向虎头儿攻去,黑压压的一片,激冷的魔气竟将虎头儿的去势生生截断,虎头儿气势受阻,便不复有刚才的杀气,立刻被众魔的攻势逼退数步。

    他因老树柴之死而爆发出无尽潜力,一心只想杀死赤里忽为父报仇,然而身处众魔围攻之中,又渐感无能为力。于是满腔怒气全都淤积在胸口,只觉得全身都要炸裂了一样,惊雷般的大吼了一声:“吒!!!!”

    吼声未绝,忽然红光一道,从正北方激射而来,稳稳的被虎头儿接在手中。

    “狠家伙!?”虎头儿虽然失去理智,却还是从潜意识里认出这飞来的红光,正是一直嵌在巨石上的那柄斧子。

    此刻斧子褪去了外衣,被他拿在手中,才看清它并非石质,且通体赤红,长五尺有余,乃是一把双刃利斧,斧柄上还刻着一个不认识的符号。

    虎头儿战斧在手,就势一抡,红光闪处,魔兵灰飞烟灭,霎时间,竟只剩下赤里忽一人,三百魔兵,尽皆覆没。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赤里忽竟然生不起反抗之意,只想知道虎头儿是何来历。

    “去死!!!”虎头儿更不答话,一斧由上至下,向赤里忽劈去。

    “开天余威???”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掌紧紧的将战斧上半身斧刃捏住,虎头儿无坚不摧的威势,竟然不能再进分毫。敖玉钦及时赶到,右手捧着一个五光十色,四绽霞光的的花朵,左手从容探出,救了赤里忽一命。

    然而敖玉钦的惊诧也非同一般,他刚才已经感觉到了虎头儿战斧的威力,竟然和当年天父盘古的开天斧有三分相似,隐隐的感觉那就是传说中的开天余威,否则何以凭一个人间小娃,一斧就结果了三百精锐魔兵?

    虎头儿疯狂的大吼,拼命的想要把斧刃从敖玉钦手里挣脱,却不能动弹分毫。

    敖玉钦眉头紧皱,感觉眼前这小子的力道丝毫不简单,他的捕天魔手成名多年,不知攥死多少神罗,而此刻拿捏战斧,竟有种不可把控的感觉。

    心念一转,敖玉钦猛然松手,虎头儿收势不住,一跤跌摔在地。

    赤里忽本以为必死无疑,此刻得敖玉钦相助,胆气一足,便要反击。

    敖玉钦制止道:“玲珑花已然到手,不要多做纠缠!”

    赤里忽也不敢执拗,紧随敖玉钦遁去,哪知还没转过身子,忽然“嘭”的一身闷响,敖玉钦的身子竟然如同炮弹一般被摔在了山石上,生生撞出一个坑来。

    赤里忽第一次见到敖玉钦这等高高在上的魔帅这么狼狈,心里突然生又出一种即将被毁灭的感觉。

    彩光流溢的玲珑花轻飘飘的飞在半空,又轻飘飘的落下,轻飘飘的落在一了一只宽厚的大手掌中。

    “敖玉钦啊敖玉钦,六千年不见,还是这么不长进!”

    说话的是一个气势恢宏金袍男子,此人身高一丈有余,躯身伟岸,细目长睛,朔口美髯,面如冠玉,目光睥睨傲绝,似乎天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放在他眼里。

    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出现的,可是当玲珑花落,声音响起时,他就出现在了那里。

    敖玉钦从山石中挣扎出来,满眼绝望与仇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金袍男子,刚一张嘴,竟然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魔血出来,刚才他着急携玲珑花离去,丝毫没有察觉这人出手,更想不到只一招,就把自己伤成如斯境地。

    “夸··夸父大神!!!”楠木老头见到金袍男子,不禁失声。他痴活岁月,见多识广,认出了这个金袍的男子的就神界鼎鼎大名的第一高手——星主夸父!

    【夸父者,盘古弟子,英威刚肃,群星揖首,天骄之神也。】

    “多年不见,星主手段更加莫测了!”敖玉钦回了口魔气,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魔族想要复起,竟然派遣你这等货色来抢夺玲珑花,也忒小看我天界了!”夸父不屑道。

    敖玉钦被他轻侮,竟也不敢动怒,只是道:“气运之道,看谁占得先机而已,不在孰强孰弱!今日我虽败,但魔族必复来!”

    夸父摇摇头道:“魔族里面,你也算个人物,不过既然来了,不妨就留下吧!”

    话音刚落,夸父骤然出手。

    敖玉钦似乎早料到他会出手,忽然双手一击,竟然向自己的天灵打来。

    一阵耀眼的极光瞬间淹没了一切,一旁的赤里忽和虎头儿以及楠木老头还没有来得及喊叫,就被这一股极光吞噬。

    原来敖玉钦自度碰上夸父必死无疑,所以在夸父临近的一刹施展自爆之术,想要和夸父玉石俱焚。这自爆之法是将自己的生命根基以及全身修为在一瞬间燃爆,故而威力无比,敖玉钦纵然不是夸父对手,也是堂堂的魔族二十三帅魁之一,他自爆的威力,可想而知。

    灿烂的光芒夺去了这世间的一切颜色,不管是神是魔,在自爆的那一刻,都会造成这种绚彩的极光,也许这就是毁灭的魅力。可惜创造这极光的敖玉钦是见识不到这种美妙了,他只想用自身的毁灭换来敌人的消亡而已。

    已而极光消散,楠木老头和虎头儿竟然都毫发无损,他们身前突然又冒出一个长发披肩,身材瘦削,面貌俊美的青袍男子。

    而一旁的赤里忽也没有被极光杀害,极光的光源如同一颗鸡子般被夸父掐在手心里,倏忽熄灭了。敖玉钦死都没想到,连自己自爆的威能,都被夸父生生截断,不能损伤任何人分毫。

    虎头儿狂性未散,暴吼一声扑向赤里忽。夸父冷哼一声,双目射出两道神光,分别击在虎头儿和赤里忽身上。

    赤里忽连叫也没来得及叫,就被打得灰飞烟灭,而虎头儿却仅仅是昏迷过去,摔在了地上,那丛因暴怒而赤红的头发也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那个突然出现的青袍男子见虎头儿没事,神情微微一定,笑着对夸父道:“大哥的修为又精进了!”

    “哪个是你大哥!”夸父愤然暴喝。

    青袍男子神情一诧。

    楠木老头更是惊骇莫名,这个青袍男子无论是从身形气度还是他对夸父的称呼上看,都可以断定他的身份,那就是天父盘古之子天神宗!

    盘古者,始祖之子,开天辟地,伟大之神也。

    可以说,整个三界都是盘古一手创造的,因此被众神尊为天父,乃是天界第一神帝。后来神魔大战,盘古身死涅化,天界主宰遂由苍祖之子昊羲继承,地母娲皇共同执政。

    再后来,盘古之子天神宗横空出世,领袖群伦,自昊羲、娲皇、东皇太一之下,仙神凡众,无不听其号令。

    天神宗身份何其尊贵!夸父何以如此怒容相向?

    而其实一夸父领袖群星之尊,又是一向桀骜不驯的性格,就算是对昊羲出言不敬,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夸父一生敬重的,只有天父盘古一人,他是盘古的唯一亲传,情逾父子。按理也该和天神宗这盘古之子关系要好,何以一见面就发这么大火气?

    不过这两人身份实在太过尊崇,平日里楠木老头想见他们一面也无资格,这会儿夸父又是盛怒,楠木老头虽感奇怪,却连大气也不敢喘。

    “大哥何故动怒?”天神宗倒没有丝毫不悦,只是不解。

    “你还有脸发问?”夸父更是毫不留情面,“如非你优柔误事!我便可早到一刻!那么山武尊等众神便不用死节!山武尊虽只是下界山神,却是追随土帝历经过神魔大战的神族耆老!是与我们共同浴血过的袍泽勇士!如今可以说是因你我而死!枉你身为盘古之子,如此不珍重战士性命,你有何颜面见众神苍生?”

    “此事过错在我,大哥教训的是!”天神宗竟也不敢反驳,“只是玲珑花提前一刻绽放,并非在我等预料之中,可见这也是天意!”

    “放屁!”夸父更是怒不可遏,“狗屁天意!自从天父去后,哪里还有天意?这次如果不是你在昊羲那里耽搁,便不会发生此事!你只知昊羲昊羲,心中可还有天父!?师父英灵一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大哥太过分了!”天神宗忍不住抗争。

    “怎么?轮到你来教训我了么?”夸父双眸神光一闪。

    “不敢!”天神宗终是忍气吞声。

    “你大可以去向昊羲告我一状!看我夸父可会怕他?”夸父一脸不屑,话音刚落,便瞬间消失了身形。

    玲珑花飘然遗落,被天神宗接在手中。

    天神宗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回身看向楠木老头。

    楠木老头消失的双腿瞬间又长了出来,痛感尽失,只觉神清气爽,修为更进。

    “多谢上尊!”楠木心知是天神宗助他疗伤,连忙拜谢。

    “应该的,应该的!此番战役如斯惨烈,山武尊、玄冥一众战死,皆是为守护玲珑花,你可放心,你等护花有功,天界一定会追加土部、木部的敕封,死者亡灵,也会竭力搜集,从天道转生。”

    “多谢上尊恩旨!”楠木慌不迭的叩首,心里却不是滋味。原来天地开辟后,世间生灵起始都是自然精灵凝聚。神魔死后,真灵重化自然元素,如风聚散。

    在历经神魔大战后,天界主宰娲皇率先发现轮回天机,明悉世间一切物质英灵都可以相互转生,维持一定程度的永恒。因此创造了天道转生之法,神族死后,若是真灵不灭,其涅化的自然元素便可以借天道转生之法,转化为其他有生命的灵体。但转生后,前世的一切修为、记忆,都已不复存在。因此转生与否,与死者本身,并无多大意义。况且这天道的转生条件要求极高,山武尊和玄冥等人都已被赤里忽吞噬神体,泯灭魂魄,是根本无法转生的。

    可是天神宗既然这样说了,楠木除了谢恩,又能做什么呢?对天神宗这等大能而言,山武尊等地仙山神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起来吧!”天神宗淡淡的道,“这个小娃儿是哪个部落的?”天神宗忽然指着虎头儿问道。

    “小神不知!”楠木有些惶恐,“不过应属山下部落之子,可怜他父亲被赤里忽害死,恐怕今后无人照养了。”

    天神宗盯着虎头儿看了片刻,目光最终落在他的斧子上。

    “此子潜力,竟可威杀魔将,尔后必非凡品!”天神宗断言道。

    “上尊明鉴!”楠木想起刚才虎头儿的煞气,也是一阵心悸。

    “若是非凡之才,自当非凡造化!就给你做个传人吧!”

    “这··如何使得?”楠木更是不安,以虎头儿刚才的潜力而言,哪是他有资格做师父的?

    天神宗笑道:“时势气运如此,你就当做是个缘分吧,只是这孩子命相不凡,你须得小心教导!”

    “小仙遵谕!”楠木老头连连点头应诺,一眨眼,天神宗已然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