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景荣枯·阿帮
七日来，云玗每每路过庆远殿到归一阁那条路时，都会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猫！”以至于云玗觉得这个神秘的少女一定是住在这红墙之后的花园中。每次相遇，她们都免不了刀剑相向，云玗无一例外的没赢过。看着双手插腰站在墙头得意洋洋的紫纱妙人儿，想来当初能伤到她些许，只不过是有些幸运罢了。
阿辞心里似乎只有两件事，那就是阿梦和主人。除此之外，世间万物都不重要。甚至无论云玗怎么恶语相向，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嗔怪一声便了了。阿辞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云玗心里她是敌人。或许云玗对她来说，不过是寥寥世间有趣的玩物，就好像是花田里可以随意逗弄的蝴蝶。她甚至从未问过云玗的名字，只是叫她“小猫”。
这日云玗照常去探看了小殿下，回途路上，她仔细盯着每一处墙头。最后一个转弯，走三十三步，“小猫！”。果然在此。云玗打听到，这墙后的花园，是用来招待外来使臣暂住的庭院，不做他用。此时无人居住，阿辞应该只是躲在里面，并未乔装成他人的样貌。
“阿辞，这墙里有什么？”
“你自己上来看。”
云玗看了看二丈墙头，伸手，“你拉我上去。”阿辞从墙头跃下，提起云玗的衣领，足尖轻点，直接将她拎上了墙头。墙内不过是寻常宫殿，论景色还不如归一阁。
“这里很美吧？主人到这里来看过我，他说等我做完了事情，他就来接我回家。”提起主人，阿辞开心地晃着双腿。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来过？”
“不久前。我很想他，不过快了，他就要来接我回家了。”
“你要走了？阿辞，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礼物？”少女扑闪着大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玗竟觉得阿辞露出了真正开心的表情。
“嗯，礼物，过几天买好了就给你。”云玗不看她，心绪繁杂。像阿辞这样的人，或许根本没人教过她人间善恶，没人告诉她怎么与人间相处。善恶一念，比任何人都纯粹。
“你不生我的气了？”阿辞惊喜地叫着。
“生气？”以命相抵的恨意，怎么会是轻飘飘的生气？云玗哭笑不得，“那人对我而言是朋友，你能明白吗，阿辞？”
“朋友？你和我这样的吗？听说朋友之间，才会送礼物。”阿辞歪着脑袋，“那么我有一些明白你为什么生气了，对不起，小猫。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很难过。”
“是吗？”如此诚恳的语气，怎么能从你的嘴里说出呢？
“嗯。所以你不要做蠢事。”语气忽然低了下去，藏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冰冷。云玗转头看阿辞，这张脸上浮现出的妩媚，清醒地提醒着她，这位少女是个不知活了多久的怪物。云玗打了个寒颤，尽管如此，有的事情必须去做。
三日后，云玗出宫取了镯子，用锦盒精细地包装了。
她站在阿辞常出现的宫墙之下，心情忐忑。
“小猫！”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你在等我吗？”
“嗯。”云玗伸手将锦盒递了出去，“送你的。”盒子被飞快地取走了，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宫墙之后发出一阵清甜的笑声。阿辞翻上墙头，举起手晃动着，纤细的胳膊上，多了一对银镯子，比先前的那一对要亮些，两对镯子发出不一样的叮呤声，仿佛百鸟和鸣。
“真好看！”阿辞笑得眯起了眼睛，“这铃铛里，加了什么？黄金蝎？”云玗心下一冷，明明已经加了许多香料，她却还是一下就分辨出其中味道。
“与我很配呢。”阿辞似乎不知道冥雀一事，只当那是云玗的心意了。
“你……你喜欢就好。”心跳如擂鼓，云玗拔腿开溜，“我先走了，再见，阿辞！”
“再见……小猫……”云玗没有听到这一句轻轻的再见，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归一阁。
回到归一阁，云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定自己没有身首异处后，舒了口气，推开了六层的大门。
“阁主？妥了？”书生模样的青年人看了看惊慌失措的云玗，不禁摇摇头，王上这是找的什么人来当阁主了？要么整日闭门不出，要么浑身带伤的回来。今日出门似乎没有打架，看样子莫非是不战而逃了？
“嗯，妥了。”云玗点点头，又急忙拉住书生，“派只最聪明的鸟儿去吧，那人只怕不好对付。”
“好。”书生应下了，似乎感受到了阁主的紧张，他行至鸟笼前，仔细挑选起来。“你来吧，阿帮。”一直黑色的小雀叽叽叫着，飞到了书生肩头，它兴奋地上窜下跳。这么小的鸟儿能吃这么毒的虫子吗？云玗不可置信。
书生将它放到桌上，用竹筷从旁边的柜子中夹出一只与小鸟一般大的蜈蚣，也放到桌上。黑色的小鸟展开翅膀，黑色的翅膀边缘像火焰一般染了一圈红色，鸟儿飞起，在蜈蚣就要爬下木桌的一刻，俯冲而下，细长的鸟喙贯穿了蜈蚣的头部，咔擦一声，蜈蚣身首异处，蜷了蜷身子，再也不动了。小鸟开始享受它的美餐，一顿饱餐以后，小冥雀心满意足地出发了。
看着桌上被啄得七零八落的虫子尸体，云玗吸了口凉气，果然和某人很配。
“那便有劳了。”云玗朝书生微微颔首，“记得每日来报。”说完便上楼去了。
小殿下近来愈发顽劣了，“暴君”的名号甚至流至坊间。即便知道是谁做的，淮王也并未告知任何人，要是阿辞的存在公之于众，淮都必乱。云玗也赞同此理。废黜小殿下的支持者越来越多，且大多情绪偏激。若此蛊再不解除，危害小殿下不说，淮国朝堂也会纷争不断。此事迫在眉睫，归一阁关于巫蛊的记载寥寥无几。如今唯有阿辞，是唯一的钥匙了。小殿下一事，似乎是阿辞得到的命令之一，劝服她撤蛊怕是无甚可能，一定要尽快查清阿辞的主人。
曾住在那座宫殿之人，或许是某国的使臣，近来来过淮国的使者，有茝的，有祁的。祁国吞并苍州的野心昭然若揭，会是祁国吗？
“阁主，云国来的消息。”有人送来了新的条子。云玗展开字条，却只有二字“无解”。知道小殿下中蛊后，云玗查到柏州如今在云国任御医，抱一线希望去了封信。如今当真无他法了。
“阿辞。”云玗将字条攥成一团，扔了出去。如果阿辞的主人无法交涉，那便只剩一条路可走了。与阿辞打了许多次，云玗知道自己的胜率不大，但如今她是归一阁的阁主，若倾一阁之力，不知，是否能与其抗衡一二？
云玗召来六位司院。问清淮都皇城的布局，以及淮都所有的能工巧匠，再有就是淮都能打的侠士，三者齐备，还差一着，那就是，阿辞的实力极限。淮王曾直言不讳，阿辞的实力在他之上。无法估计阿辞的全力，那么只能将我方能做的，都做到极致。
和往常一样，云玗只要路过那道红墙，都能等到阿辞出现，阿辞似乎能察觉到自己的靠近。云玗知道，能共鸣的气范围越广，功力越深厚，那么就能利用气越详细地探查到周遭环境的变化。云玗如今慢慢能察觉到自己周身一丈内的气的波动了。最久的时候，云玗要等一刻钟，阿辞才会出现。依照阿辞的速度，若无事耽搁，她该是从宫外回来的。要在诺大淮都城中感知一人行踪，不是易事，但整座城池中运转万尤心经的人并不多，已知的只有她和淮王。想必阿辞正是以此为引进行探知的。也就是说，阿辞能感知到的，约莫是整座淮都城。
还有一事不可忽略，阿梦。那个只听阿辞的命令的少年。少年动作灵敏，气力极大，行动几乎没有破绽可寻。他唯一的破绽，就是与阿辞的联系。若没有阿辞的命令，他几乎没有多余的行动。如此，必须将他和阿辞分开解决。
在宫里，阿梦扮演着一位小殿下的伴生童，名叫小申子。小殿下与小申子十分亲近，衣食起居都是小申子在照顾。殿下似乎对于别人的靠近和触碰有些过分地排斥，庆远殿的侍从们没少因此受罚。对于小殿下容易暴怒的性子，小申子从未规劝过半句，甚至替殿下出手教训侍从们，手段之狠，犹如践踏蝼蚁。
淮王知晓小申子的身份后，几次试图将此人带离小殿下身边。换来的不过是小殿下更加古怪的性格，或是无缘无故的生病。这些迹象表明小申子或许与小殿下体内的慎蛊有关，淮王不敢再妄动。
如今一切都在部署中，若阿辞的主人无法交涉，那么等待淮都城的，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云玗再次召集六院，做最后的部署。
“阁主，阿帮今日出境了，去了皖溪山。”六层的司院慌忙赶来。
“皖溪山如今是祁国的驻地，莫非……”云玗猛然反应过来，“小殿下今日如何了？”
“小殿下一切如常。”一层的司院禀眀。
阿辞心里似乎只有两件事，那就是阿梦和主人。除此之外，世间万物都不重要。甚至无论云玗怎么恶语相向，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嗔怪一声便了了。阿辞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云玗心里她是敌人。或许云玗对她来说，不过是寥寥世间有趣的玩物，就好像是花田里可以随意逗弄的蝴蝶。她甚至从未问过云玗的名字，只是叫她“小猫”。
这日云玗照常去探看了小殿下，回途路上，她仔细盯着每一处墙头。最后一个转弯，走三十三步，“小猫！”。果然在此。云玗打听到，这墙后的花园，是用来招待外来使臣暂住的庭院，不做他用。此时无人居住，阿辞应该只是躲在里面，并未乔装成他人的样貌。
“阿辞，这墙里有什么？”
“你自己上来看。”
云玗看了看二丈墙头，伸手，“你拉我上去。”阿辞从墙头跃下，提起云玗的衣领，足尖轻点，直接将她拎上了墙头。墙内不过是寻常宫殿，论景色还不如归一阁。
“这里很美吧？主人到这里来看过我，他说等我做完了事情，他就来接我回家。”提起主人，阿辞开心地晃着双腿。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来过？”
“不久前。我很想他，不过快了，他就要来接我回家了。”
“你要走了？阿辞，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礼物？”少女扑闪着大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玗竟觉得阿辞露出了真正开心的表情。
“嗯，礼物，过几天买好了就给你。”云玗不看她，心绪繁杂。像阿辞这样的人，或许根本没人教过她人间善恶，没人告诉她怎么与人间相处。善恶一念，比任何人都纯粹。
“你不生我的气了？”阿辞惊喜地叫着。
“生气？”以命相抵的恨意，怎么会是轻飘飘的生气？云玗哭笑不得，“那人对我而言是朋友，你能明白吗，阿辞？”
“朋友？你和我这样的吗？听说朋友之间，才会送礼物。”阿辞歪着脑袋，“那么我有一些明白你为什么生气了，对不起，小猫。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很难过。”
“是吗？”如此诚恳的语气，怎么能从你的嘴里说出呢？
“嗯。所以你不要做蠢事。”语气忽然低了下去，藏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冰冷。云玗转头看阿辞，这张脸上浮现出的妩媚，清醒地提醒着她，这位少女是个不知活了多久的怪物。云玗打了个寒颤，尽管如此，有的事情必须去做。
三日后，云玗出宫取了镯子，用锦盒精细地包装了。
她站在阿辞常出现的宫墙之下，心情忐忑。
“小猫！”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你在等我吗？”
“嗯。”云玗伸手将锦盒递了出去，“送你的。”盒子被飞快地取走了，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宫墙之后发出一阵清甜的笑声。阿辞翻上墙头，举起手晃动着，纤细的胳膊上，多了一对银镯子，比先前的那一对要亮些，两对镯子发出不一样的叮呤声，仿佛百鸟和鸣。
“真好看！”阿辞笑得眯起了眼睛，“这铃铛里，加了什么？黄金蝎？”云玗心下一冷，明明已经加了许多香料，她却还是一下就分辨出其中味道。
“与我很配呢。”阿辞似乎不知道冥雀一事，只当那是云玗的心意了。
“你……你喜欢就好。”心跳如擂鼓，云玗拔腿开溜，“我先走了，再见，阿辞！”
“再见……小猫……”云玗没有听到这一句轻轻的再见，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归一阁。
回到归一阁，云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定自己没有身首异处后，舒了口气，推开了六层的大门。
“阁主？妥了？”书生模样的青年人看了看惊慌失措的云玗，不禁摇摇头，王上这是找的什么人来当阁主了？要么整日闭门不出，要么浑身带伤的回来。今日出门似乎没有打架，看样子莫非是不战而逃了？
“嗯，妥了。”云玗点点头，又急忙拉住书生，“派只最聪明的鸟儿去吧，那人只怕不好对付。”
“好。”书生应下了，似乎感受到了阁主的紧张，他行至鸟笼前，仔细挑选起来。“你来吧，阿帮。”一直黑色的小雀叽叽叫着，飞到了书生肩头，它兴奋地上窜下跳。这么小的鸟儿能吃这么毒的虫子吗？云玗不可置信。
书生将它放到桌上，用竹筷从旁边的柜子中夹出一只与小鸟一般大的蜈蚣，也放到桌上。黑色的小鸟展开翅膀，黑色的翅膀边缘像火焰一般染了一圈红色，鸟儿飞起，在蜈蚣就要爬下木桌的一刻，俯冲而下，细长的鸟喙贯穿了蜈蚣的头部，咔擦一声，蜈蚣身首异处，蜷了蜷身子，再也不动了。小鸟开始享受它的美餐，一顿饱餐以后，小冥雀心满意足地出发了。
看着桌上被啄得七零八落的虫子尸体，云玗吸了口凉气，果然和某人很配。
“那便有劳了。”云玗朝书生微微颔首，“记得每日来报。”说完便上楼去了。
小殿下近来愈发顽劣了，“暴君”的名号甚至流至坊间。即便知道是谁做的，淮王也并未告知任何人，要是阿辞的存在公之于众，淮都必乱。云玗也赞同此理。废黜小殿下的支持者越来越多，且大多情绪偏激。若此蛊再不解除，危害小殿下不说，淮国朝堂也会纷争不断。此事迫在眉睫，归一阁关于巫蛊的记载寥寥无几。如今唯有阿辞，是唯一的钥匙了。小殿下一事，似乎是阿辞得到的命令之一，劝服她撤蛊怕是无甚可能，一定要尽快查清阿辞的主人。
曾住在那座宫殿之人，或许是某国的使臣，近来来过淮国的使者，有茝的，有祁的。祁国吞并苍州的野心昭然若揭，会是祁国吗？
“阁主，云国来的消息。”有人送来了新的条子。云玗展开字条，却只有二字“无解”。知道小殿下中蛊后，云玗查到柏州如今在云国任御医，抱一线希望去了封信。如今当真无他法了。
“阿辞。”云玗将字条攥成一团，扔了出去。如果阿辞的主人无法交涉，那便只剩一条路可走了。与阿辞打了许多次，云玗知道自己的胜率不大，但如今她是归一阁的阁主，若倾一阁之力，不知，是否能与其抗衡一二？
云玗召来六位司院。问清淮都皇城的布局，以及淮都所有的能工巧匠，再有就是淮都能打的侠士，三者齐备，还差一着，那就是，阿辞的实力极限。淮王曾直言不讳，阿辞的实力在他之上。无法估计阿辞的全力，那么只能将我方能做的，都做到极致。
和往常一样，云玗只要路过那道红墙，都能等到阿辞出现，阿辞似乎能察觉到自己的靠近。云玗知道，能共鸣的气范围越广，功力越深厚，那么就能利用气越详细地探查到周遭环境的变化。云玗如今慢慢能察觉到自己周身一丈内的气的波动了。最久的时候，云玗要等一刻钟，阿辞才会出现。依照阿辞的速度，若无事耽搁，她该是从宫外回来的。要在诺大淮都城中感知一人行踪，不是易事，但整座城池中运转万尤心经的人并不多，已知的只有她和淮王。想必阿辞正是以此为引进行探知的。也就是说，阿辞能感知到的，约莫是整座淮都城。
还有一事不可忽略，阿梦。那个只听阿辞的命令的少年。少年动作灵敏，气力极大，行动几乎没有破绽可寻。他唯一的破绽，就是与阿辞的联系。若没有阿辞的命令，他几乎没有多余的行动。如此，必须将他和阿辞分开解决。
在宫里，阿梦扮演着一位小殿下的伴生童，名叫小申子。小殿下与小申子十分亲近，衣食起居都是小申子在照顾。殿下似乎对于别人的靠近和触碰有些过分地排斥，庆远殿的侍从们没少因此受罚。对于小殿下容易暴怒的性子，小申子从未规劝过半句，甚至替殿下出手教训侍从们，手段之狠，犹如践踏蝼蚁。
淮王知晓小申子的身份后，几次试图将此人带离小殿下身边。换来的不过是小殿下更加古怪的性格，或是无缘无故的生病。这些迹象表明小申子或许与小殿下体内的慎蛊有关，淮王不敢再妄动。
如今一切都在部署中，若阿辞的主人无法交涉，那么等待淮都城的，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云玗再次召集六院，做最后的部署。
“阁主，阿帮今日出境了，去了皖溪山。”六层的司院慌忙赶来。
“皖溪山如今是祁国的驻地，莫非……”云玗猛然反应过来，“小殿下今日如何了？”
“小殿下一切如常。”一层的司院禀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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