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茝月行·桌阑

    竹篓将满,云玗不再采摘,这些大概就是十五日的量了,桑月叶约莫十五日枯萎,到时候桑月树又会长出新的嫩叶来。小二只采了一点点,就去附近寻别的食用药材了。云玗一边等,一边打开黑木盒,摘了几片嫩叶扔了进去。两只小蚕似乎睡着了,不再动弹。盖上盒子云玗出声喊人。

    “我在这边!”不远处传来小二的回应。云玗绕过几株桑月树,小二正爬在一颗五瓣叶片的高树上,用短匕首从树上刮下一些花菌,小心地收进布袋里放好。“我叫林念,少侠就唤我阿念,反正少侠您打算长住,总不能一直叫我小二哥。”

    “我也不是什么少侠,我叫……于愿。”云玗挠挠头,“我的确是要在茝地多留一段时日。这里有新鲜的桑月叶,等小蚕们破茧,我再离开。”

    林念从树上滑下来,身上沾满了苔绿,“走吧,还有一些药材未找到呢。”他一边随性地拍了拍衣裳,一边点起已经凉了的琥珀盒子朝前走。

    听着少年人独特的声线,林念应当比自己小上几岁,个头却已经比自己要高出些许了。如此挺拔的身材,却搭了一张无甚棱角的圆脸,笑起来露出一颗虎牙,的确很像幼虎一般可爱。云玗打量着眼前虎头虎脑的小子,只不过这可是只狡猾的恶虎。

    两人来到一处河湾,看着河里汇聚了一团光影,林念示意云玗禁声,后退。直到退至坡上的林中,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愿姐姐,您带弓箭了吗?替我打几条鱼呗?”

    看着满眼都是“这下发财了”的林念,云玗点点头,将背篓放下,从身后取下弓箭,“想要几只?”

    “您能射到几只?”

    啧,果然是只恶虎。云玗轻轻走到林外,从这个山坡可以俯瞰整段河流,水下发光的鱼群逆流而上,就要游过河湾了。

    “快些!发光的是它的腮!”林念推了云玗一把。云玗潜身疾步靠近,从腰间的箭娄里抽出三只弓箭,瞄准了光团,静心,观察鱼儿游动的速度。唰唰唰,三箭齐发,光团朝回路逃去。云玗将手伸进河流,运气,河水搅动着泥土一齐跃出一朵水花,混在其中的,还有那些发光的鱼儿,水流拍岸,鱼儿啪嗒啪嗒落在青草地上。

    “这下发财了!”林念惊叫着从林中跑来,将竹篓中的药草通通倒在地上。脱下衣服,从腰间取下一个壶,从里面倒出一些褐色的浆糊,涂抹在衣服上,然后将衣服铺进背篓里,将背篓举在头顶,来回跑动,似乎想要晾干背篓。

    “你过来。”云玗招呼林念,“我来。”林念听话的递过背篓,云玗从林念倒出的药草中翻出几片大一些的叶子,注入真气,风起!叶片卷起一阵风灌入了背篓。成功了!刚刚疾步时似乎能乘风而行的感觉是真的!云玗又扇了几次,褐色的浆糊很快就干了,紧紧黏住衣服。

    林念接过背篓,赶忙舀了半篓水,再将几乎停止扑腾的鱼儿都扔进了背篓。鱼儿进了水,又活跃起来,张着嘴朝背篓外跳,林念将背篓盖上,跳进河中,拔出云玗的箭支,三支箭支穿了四五条小鱼,鱼儿已经不再发亮。

    “这几只不行了,不如烤了吧。”林念麻利地上岸,找了些树枝,生了火。简单地处理了鱼儿,用细枝穿了,翻烤起来。

    “这是什么鱼?我从未见过。”云玗看着银色身子黄肚皮的小鱼,此刻被烤得皮开肉绽。

    “黄灯笼鱼。春末海水倒凉,它们便要游到温暖的河水里繁衍。这些鱼儿通常都在深海里,很难寻到,肉质十分鲜嫩,是上好的食材呢。”林念托云玗烤鱼,自己从刚才的药草食材中找出一颗褐色的果子,几株嫩叶,用河边的卵石碾碎,再将烤鱼放在卵石上。鱼儿和卵石接触的刹那,香气四溢。

    “给!多亏了愿姐姐!”林念递过一条烤鱼,鱼儿滋滋冒着热气。

    的确很香。

    “姐姐真是厉害,您是群岛来的?”林念咂咂嘴,拍拍肚皮。

    “是。”

    “早就听闻群岛万尤的弟子中,有能呼风唤雨的,如今让我逮到活的了!啊不,如今我亲眼目睹了,真是大开眼界。”

    “呼风唤雨?我没那能耐,只算是入门。”最近云玗运转万尤心经时,已经不能清楚地感觉到万尤在她体内的白烟了,想来白烟已经贯通血脉,与她的身体融合了,这大概,也算是入门了。

    吃得差不多了,天色泛白,像极了鱼肚皮。

    “该回了,得在开搂前回去,姐姐一人忙不过来的。”林念打开褡裢,将地上的药草拾掇进袋,起身带路。

    “为什么不雇人帮忙?”云玗终于问出了疑惑。

    “姐姐不喜欢。”林念轻轻地说,如同月光抚水那般温柔。

    山路弯绕,回途却总是很快,辰时刚过,二人便回到客栈了。从后门进了院子,就看到一位瘦高的女子等在院里。

    “怎么去了这么久?”女子声音中像掺和了砂砾,有些低沉,有厚度的声音和空气共鸣得十分好听。

    “姐姐,你看我们找到什么好东西了!”林念忙地放下背篓,掀开盖子。

    “黄灯笼鱼?”女子脸上浮出笑意,端了竹篓走进后厨。

    “姐姐就这样,做事情时候眼里没有旁人,你别介意。”林念将云玗推进大厅,“您快去躺会儿,到了饭点我给您送上去。”说罢便开始摆放桌椅。

    云玗上了楼,将背篓放在墙角。打开黑木盒,两只小蚕还是未动,昨夜的桑月叶还完整地盖在身上。顾不得许多,云玗揣上盒子便往城东跑。

    “小哥,你可知这儿有一陈姓养蚕人?”云玗抓住街口一位挑着蔬菜的卖货郎,“陈词?第三个巷子右拐第一家就是。”谢过小哥,云玗按着指引来到一户院门。敲门未果,翻墙而入。

    院里晒了几排蚕架,却四下无人,一颗高大的桑树伫立在院中,比普通桑树粗壮不少。云玗在小院里饶了一圈,便坐在树下等。

    烈日当空,院门吱呀开了。陈词看到靠在树边酣然入睡的云玗,着实吓了一跳。

    “喂,少侠,醒醒。”放下背篓和褡裢,陈词去屋中取了碗水,摇了摇云玗,“少侠醒醒,这么烈的日头,不能这么睡。”

    云玗猛地睁开眼睛,抓住陈词,“快看看我的锦蚕!”说着递过黑盒,“昨日开始便不动了,也不进食。”说完话才感觉有些晕乎。

    陈词接过盒子,捡了片桑叶轻轻翻动小蚕,“将要吐丝了,有些挑食罢了。”

    “可我摘的正是最新鲜的嫩叶。”云玗指了指盒中的桑月叶。

    “我说昨夜是谁将林中的桑月树糟蹋成那样,敢情就是少侠你啊!”陈词看了看自己背篓中的残叶,有些愤愤地关上盒子。“蛊虫重生为锦蚕,这样的事情我从未见过,或许你可以去问问我师傅。”

    “阁下师承何处?”

    “我师父,就是桌阑啊。”陈词拍拍胸脯,“师父他可是茝地第一药师。你去寻他,他或知一二。”

    “何处寻得?”

    “採月山。就是少侠昨日去摘桑月叶那座山。”陈词摊了摊手“不过师父他肯不肯帮你,那就看你了。”

    “你与我同去!”云玗抓住陈词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往院门拖。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陈词浑身都是抗拒,“我还没赚够师父的酒钱。”

    “我有!”云玗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晃了晃,碎银发出好听的碰撞声,“不够的话,就去换一些。”

    “你可别后悔。”陈词两手一甩,“稍等我片刻,我将小蚕们喂一喂。”

    打理好一切,陈词便带着云玗出了门,行至路口时,将院门钥匙扔到一个小乞丐手中,“阿福,老规矩,替我照看几天。”

    “好嘞!”小乞丐将钥匙收好,一溜烟消失在巷口。

    採月山狭长,盘在茝地身后,将整座茝地抱在怀中。翠屏叠障,多奇鸟异兽。山脚有许多种植药草的寻常人家,也有猎兽好手。大家靠採月山而生,年年岁岁,供奉守山神。传闻採月山腰处有一处湖泊,湖水奇异,过不了船只,人们相信湖里居住着採月山的神祈。

    陈词带云玗攀过山腰,行至山顶,一处院落静立此处。青砖绿瓦,一番素美。院门紧闭,陈词上前去敲了门,“师傅,我带酒来看您啦!”

    院门开了,开门之人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用木钗别了。瞧起来不过和云玗一般年岁,眼神却极松散。

    “我说过不见外客。”浑厚的声音透着冷清,募地,关门的手顿了顿,眼光上下打量云玗,“进来吧。”

    陈词松一口气,忙引了云玗进院。院中晒着许多药草,挂起来的,展开的,药草虽多,却不杂乱,整齐地排放一处。

    院内嵌了一汪清池,异石倦倚其中,几尾赤色小鱼游于其中。男子接过陈词手中的酒,置于桌上,着陈词进屋拿酒具,自己落座石椅之上。朝着云玗道,“你是何人?可识得一个叫做许柏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