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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血色婚礼

    卢永华卢老爷的府第坐落在寿春城北的承平街。这条街是整个寿春城最有名、最繁华的街巷,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董云昭闲着没事打听着去承平街看了一眼,人来人往连绵不断。看上去整个卢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着筹备婚礼诸事。董云昭看着眼前的人忙的脚不沾地但是脸上却都带着笑意,不知怎的,董云昭一下子想起了镇远镖局的镖头戴虎,他那带着哭腔的陈述让人心酸,而气急攻心的雷副总镖头恐怕命不久矣,真是让人感慨不已!

    韩熠的姑父是做绸缎生意的,他们家有寿春城最大的绸缎庄。不过韩熠的新衣服却不是在寿春做的,而是在京城做好了以后连同参加婚礼的礼物一块儿送来的。只是没有预备董云昭的衣服,董云昭一身的粗麻哪像是参加婚礼的,分明是送葬的。换了一身新衣服以后董云昭依然还是韩熠的随从,挑着一担贺礼朝承平街走去。韩熠的姑父姑母对董云昭印象很不错,不住的感谢他救了韩熠一命。论长相董云昭不比韩熠差,换一身新衣服那不也是一个少爷公子?可是董云昭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心中安之若素。

    韩熠没有坐车,安步当车走到了承平街。或许是他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情形,整个承平街真是人山人海,马车堵住了道路根本走不动。人人都心急,恨不能飞过去。

    董云昭挑着担子走得满头大汗紧跟在韩熠身后,穿过了人潮人海,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卢府门口。

    卢永华卢老爷站在门口迎接宾客,他儿子卢家驹也就是新郎倌一同站在门口。卢永华五十来岁,脸胖胖的,身材也是胖胖的。卢家驹国字脸,跟韩熠年纪相近,也许是在外奔波的时间长了,肤色有些黑。今天是卢公子大喜的日子,他穿一身大红礼服分外显眼。卢少爷肯定是很满意这桩亲事,只见他眉梢含春,眼角挂喜,心中的欢喜那是藏也藏不住。卢少爷的新娘是林家大小姐。林家在寿春附近有很多的土地,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韩熠走到卢府门口大声对卢永华说道:“恭喜恭喜!小侄给卢伯伯行礼了!”说完单膝跪下行了个礼。

    卢永华赶紧把韩熠拉起来:“贤侄这是做什么?太不像话了!你爹还好吧?”

    韩熠笑道:“很好。我爹在京中实在走不开,让我来讨杯喜酒喝,希望卢伯伯不要见怪!”

    卢永华笑道:“说什么见怪!京城中不比别处,皇亲国戚,各种衙门,你爹也不容易。里面请!”

    卢永华招呼韩熠进府,董云昭挑着担子跟在后面。韩熠问道:“卢伯伯知道京城镇远镖局的事吗?”

    卢永华敛容道:“听说了,这边请。”卢永华把韩熠让到了偏厅喝茶。卢府的正院是三进大院,另有左右偏院、群房后院、花园等附属院落和房屋。董云昭将礼物放到后院之后找人讨了杯茶喝,慢慢悠悠的走到距离韩熠两丈开外的地方找个角落坐下休息,假装喝茶,听他和卢永华谈些什么。

    韩熠问道:“寿春城里有什么不一样吗?”

    卢永华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劫镖的人在寿春城?”

    韩熠问道:“卢伯伯怎么看?”

    卢永华缓缓说道:“我听说了此事之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仔细想想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一个人就劫了这支镖!”

    韩熠道:“以前江湖上有过这号人物吗?我听别人说起过梅花盗!”

    卢永华加重语气说道:“做人应该脚踏实地,人云亦云、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不但无益,而且有害!”

    韩熠恭敬道:“卢伯伯教训的是!”

    卢永华和风细雨道:“我认为什么梅花盗、菊花盗、梨花盗还有以前的那个绣花大盗他们都是一种障眼法。劫镖就是劫镖,弄得神神秘秘只是增加一点茶余饭后闲谈的材料。多年前的绣花大盗最后水落石出原来是公门中人。这次这个案子倒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不过这个人的武功身法应该是深不可测!”

    正说着话,底下人找了过来:“老爷,花轿快到了!”

    卢永华和韩熠一前一后朝大门口走去,董云昭自然跟在韩熠身后。

    卢永华刚走到大门口,送亲的队伍就从街口那边吹吹打打的过来了。大家都知道今天是卢家的大日子,整条承平街除了卢府之外的各家各户都把大门关了,给足卢老爷面子。

    卢永华站在大门口看着花轿队伍慢慢的走过来,笑得合不拢嘴,新郎卢家驹也是乐不可支。卢永华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对韩熠说道:“等会儿贤侄好好听一下,我请来了琴大师的亲传弟子素素姑娘抚琴助兴!”

    韩熠一听眼都亮了:“真的?”

    卢永华哈哈大笑道:“我几时骗过你?实话说起来,你是想听她抚琴呢还是想看她这个人?”

    韩熠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卢伯伯,你可不能拿晚辈开玩笑啊!”

    董云昭看着韩熠尴尬的样子心想那个叫素素的姑娘长的有多漂亮啊,居然可以让韩熠这样身份的人都放在心上。看他的样子,说不定已然身陷其中了。

    花轿队伍慢慢的往前走,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吵吵嚷嚷,混乱不堪。反过来又可以说,人气鼎盛、热闹非凡,大喜的日子就应该这样。

    花轿距离卢府大门越来越近了,六丈、伍丈······约莫还有三丈左右的时候对面有人推了一辆板车慢慢走过来了。

    一个人推着一辆板车,上面搁着一口箱子。这不像是送贺礼的,这人穿一件普通蓝色长衫,身材偏瘦,推着这辆车倒不显得吃力。关键在车上那口箱子,那箱子制作扎实,钉着铜钉,一看就知道是用来装重物的。退一步讲,就算是什么奇珍异宝早一步晚一步送过礼不行吗?非要跟花轿挤在一起?

    这人一边推着板车一边招呼:“借过、借过。”他说话看上去毫不费力但是他附近的人感觉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一样,不由自主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董云昭一听他说的话立马就明白这人是一个高手,有很高深的内功底子,比自己高得多,难怪他身材瘦弱推这一辆车却毫不费力。这样一个高手这是要闹哪一出呢?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人推着板车比花轿走的快,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卢府大门口,停下了。面对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所有人都看着卢老爷,看他如何应对。

    卢永华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临危不乱,哈哈笑道:“今天是犬子成亲的日子,阁下是谁?有何指教?其它的事可否容后再说?”

    卢老爷的这几句话真是不卑不亢,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明了,就看这不速之客如何回答。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人根本不搭理卢永华,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推着车又往前走,看起来是要推到花轿前面去。

    看热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了:“这个人是谁?”“不知道,来捣乱的吧?”“卢老爷是谁啊,你敢来惹他?”“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嘘,小声点,别说了。”······

    如果说这辆板车、这个人出现之前承平街的混乱是一种有序的混乱的话,那么现在的混乱就是无序的、真正的混乱了。

    这个人推着板车继续往前走,终于有人认出他来了:“这不是连鹤鸣吗?城西的私塾先生!”这么一说董云昭倒是也想起来了,刚到寿春城的当天趁空去逛街遇到一个人就是他,也记得那些小孩叫他“先生”。原来他的名字叫连鹤鸣。

    连鹤鸣心无旁骛的将板车推到了花轿面前,相距不到一丈。那些吹吹打打的人完全慌了神,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他们当中没有人见过眼前这种情况。

    连鹤鸣放下板车以后终于开口说话了:“思雅!”看起来他好像是在叫新娘子的名字。董云昭包括韩熠都知道卢家和林家结亲家,并不知道新娘的闺名,现在知道了,林思雅。

    卢永华已经带着家丁围了上来,可是他也不知道眼下情况该当如何处置?将连鹤鸣抓起来?凭什么?谁敢私设公堂?将他赶走?承平街也不是谁家自己的地。卢老爷一时之间方寸也乱了。

    这个时候连鹤鸣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思雅!”这一声喊的快把人耳膜震破了。董云昭心里明白:这个高手今天不准备隐藏身份了,这么肆无忌惮的使用内功,看来今日此事恐无法善了,且看如何收场。

    卢永华距离连鹤鸣太近,被他用内功震得头痛欲裂,不过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他马上反应过来了:连鹤鸣是江湖高手,自己的人决不是他的对手,而今之计,只有求助官府。想明白了以后他赶紧派人去报官。

    连鹤鸣喊了两声之后新娘没有理睬他,花轿早就放下来了,但是里面的人没有出来,应该也不会这么走出来。

    等了片刻之后连鹤鸣开始笑了,狂笑不止,所有的人都捂住了耳朵。连鹤鸣骤然停止了笑声,整条承平街安静如鬼域,落针可闻。

    猛然之间连鹤鸣又开口了:“思雅,你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了吗?”他这一次说话倒是没有使用内力,只是放开了声音,让人听清楚他说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花轿依然还是一动不动,里面的人什么也没有说。

    连鹤鸣的眼泪流出来了:“思雅,我带了礼物给你!”

    说完打开了箱盖,赫然是满满的一箱黄金。

    人群见了黄金一下子就兴奋了:“哇,这么多金子,躺着吃也够了!”“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你的吗?”“管那么多干什么?抢到多少算多少?”······

    眼红的人自然有之,但头脑清醒的也大有人在。“这些黄金全是五十两一锭的官锭,看这箱子大概能装五千两。镇远镖局的五千两黄金说不定就在这里,这是贼赃。”

    连鹤鸣打开箱盖亮出黄金之后承平街陷入了一种骚动之前的平静。人人都想将黄金据为己有,不是全部哪怕弄过来一两锭也是好的。只不过,大家都被连鹤鸣的内力所震慑,还没有人敢先出头。

    此时此刻,非常尴尬的是卢老爷。连鹤鸣带着说不清楚的金子来参加婚礼,卢老爷怎么跟官府交代?听连鹤鸣能叫出新娘的名字,他跟林家大小姐之间又有怎样的一段故事?说不定两人已经私订终身了,只是家长从中作梗,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紧要的是连鹤鸣与林思雅有没有夫妻之实?······卢老爷头疼欲裂,这次是愁的。

    连鹤鸣看见四周的人全都蠢蠢欲动,于是又运上了内力:“思雅!你说句话啊!”所有人又只能捂住耳朵。

    花轿还是纹丝不动,仍旧是悄无声息。

    连鹤鸣又开始狂笑“哈哈哈······”,一直笑,笑出了眼泪,笑声中有说不出的苍凉之感。突然之间他纵身向上一跃,他的身体不断的往上升,就这么直挺挺的往上升,一丈、两丈、三丈······姿势是如此的优美,这样的轻功董云昭闻所未闻。

    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当中有年老的高手,他们虽然武功不是数一数二,但是江湖阅历还在,一看连鹤鸣用这种姿势向上升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独步江湖的轻功——凤翔术。”

    凤翔术是轻功中的天下第一有两点:一是其它的轻功往上升很难超过十丈,而凤翔术可以轻松越过,这是决定轻功高低的重要分界;二是凤翔术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地方是在空中可以凌空换气。换言之人在空中可以转个身往后跑。天下之大,有几个人可以跳起来以后再往后跑?你只能一开始就决定往前还是往后。就凭这两点,凤翔术成为轻功第一,当之无愧。

    连鹤鸣向上升到十二丈以后停住了,这时他可以在下落之前决定自己去向何方。下面的人都昂着头伸着脖子看着他。在空中的连鹤鸣变得小了很多,但还可以看清他的一举一动。连鹤鸣并没有往任意一个方向逃窜,底下的人看得清楚,他运起功力集中在右掌上,全力拍向了自己的心口,刹那之间,连鹤鸣在空中狂喷鲜血,身体像断线风筝一样直直的往下落。呼吸之间,连鹤鸣的尸体就落在板车旁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天而降,以板车为中心的大半条承平街都能闻的到。

    连鹤鸣死了,确实是死了。板车周围的人全疯了,一个个不要命的冲上去抢黄金,抢到手的兴高采烈,欢喜雀跃,抢不到的眼红不已,眼眶充血,干脆硬抢,于是开始打起来了······力气大的去抢力气小的,身体强壮的自然有优势,力气小身体弱的不甘示弱,为了金子豁出去了,说什么也不让,被打了一拳又一拳,弄得鼻青脸肿,鼻血都流出来了。可是那是金子啊,拼了命也要抢回来,打不过怎么办?那就用牙咬,只听见嗷嗷的叫唤,真是不堪入目,更是不堪入耳······场面无比混乱与荒诞。

    董云昭这时看了一眼韩熠,看他有什么意见,韩熠扭头道:“回去。”意思是回到卢府去,不要参与这些混乱场面。与此同时,官差赶到了,将承平街两端封住,然后开始抓人,场面更加混乱。

    董云昭陪着韩熠回到卢府后院找了个角落喝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心中应该都是心绪难平。可以确认的一点是林思雅肯定认识连鹤鸣,要不然她应该出言斥责连鹤鸣破坏自己清誉。但是她没有,谁也不知道当时她在花轿中想的是什么。如今局面闹成这样,不知道林思雅对自己、对林家、对卢家应该如何交代?她是心中有愧还是心中有悔或者是心中有鬼,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这场婚礼对于卢家来说,真的是······祸从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