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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相见(一)

    若说青城哪户人家是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常说的谈资,莫过于城中最核心地段那户吴姓人家,该户人家家主吴友良,天命之年,其妻吴赵氏,下有一女吴锦儿处十六碧玉年华,一子吴一弦仅十岁幼学之年。家中四人,仆人多达上百人,每日往来,不是城中官吏,便是各行会首,城中助兴花魁更是夜夜留宿其中,为晚间宴会歌舞作陪,私下听说最多一次,一夜舞了四轮,只差脚尖磨破了皮。

    吴家靠土木发家,因修建了本城通往四周临城的官路积攒了大批财富,在荒年敞开了自有仓库救济城中百姓得圣人赏识,破格将其长女吴锦儿纳入宫中,封了正三品修仪,一城之主郡守按等级也才是四品官,吴家一跃成为青城中各路人士皆想结识与攀附的大树。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十三岁田玉生跪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路边已经两个时辰了,只见其赤脚漏手,可见之处均被泥垢所盖,乍眼看去无法辨认男女,若然非要挑个不错的地方,也就是那双眼睛,清澈透明,并且透出异常的坚韧及倔强。

    身前放有一块破布,歪斜几字:卖身,死契,一两。路过的人偶有看过的,略一思索便离开了,现在虽不是饥荒之年,可花一两纹银买这看起来瘦骨嶙峋的孩子,实在划不来,这样的孩子肯定是穷苦人家出身,还不定有什么暗疾,买回去三两月养不成了,亏得慌。

    田玉生知其不值一两,可父死未葬,买墓地、棺材、寿衣以及刻个墓碑,这点钱实属已经压缩到了极致,一想着还需为父完成后续的事情,她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一些,只盼肉眼看去更高些,让过路想买的伢子或主人家盘算的时候更倾向一些。

    日头渐落,街上游走的人越来越少,这个时候,都该回家准备晚饭了,很多铺子也开始张罗谢客关门,田玉生也琢磨着今日估计是自卖不成了,暗想明日该早些来,实在不行,先卖个几贯钱,后期存了月例银子再弄墓碑这些后加之物。边思考边起身的她未曾想着长跪之后眼前发黑,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路中,惊了恰好即将经过主路的吴家轿夫,吴家轿夫一个颠簸,轿中人发出了被撞的闷哼声,未待轿帘掀起,轿夫怕被指责,率先呵斥正挣扎爬起的田玉生:“你这天杀的混账,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轿撵,惊了吴家家主,三十臀杖都不够你的。”

    原本已经陆续关门落户的人们停了手中的活,这可是能在今日餐桌上拿出来的重要谈资,各个细节都不能放过啊,一想着晚上自己能活灵活现地讲述本城最要紧的人物亲临的事情,各个看客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情。

    原本已经爬起的田玉生听了轿夫的话,知道自己惊扰了贵人,心中明白此时自己只有先自罚方可自保,立刻双膝跪下头触地,颤抖着声音不断重复:“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边重复边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到最小,摩擦着地面不断倒退,直至让出道路倒推到路边后仍将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内心祈祷这位贵人今天心情不错,放过自己一马。

    吴友良心里存了事情,不想在大街上出了风头给其他人言论咀嚼的话题,本来准备掀开轿帘的手顿了下:“无心之扰,不必过多苛责,走吧”。得到指令的轿夫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声音中难掩喜悦:“得勒,老爷”,张罗着其余三个轿夫一起将轿子重新稳了稳,便欲离开。

    风过吹起轿子窗帘的一侧,吴友良看到跪在路边仍旧缩成一团的田玉生,自然也看到了田玉生面前的破布,死契两字映入眼帘让他眉眼停顿了一下,这年头农户靠着天公作美,粮食产物较之往年颇丰,家中很少出现食不果腹的情形,已经很少有人愿意死契了。田玉生因常年营养不良,光凭身量看着约莫十岁,看不出已经是一个十三岁的人。

    吴友良想着家中幼子吴一弦,这孩子被吴赵氏宠成了个娇奢少爷,每天和族中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玩耍,那些孩子都被大人特意叮嘱过,皆以吴一弦为首将其哄得开开心心,人间疾苦不识不说,还不愿意在族学中接受启蒙。这卖身的孩子瞅着年龄和幼子相仿,且看刚才的行为,虽然慌乱但是尚且保有一丝镇静,且还是死契,拿捏在自己手里的人可堪培养。吴友良心中一动,唤来一侧随行:“吴月,一两纹银买下,洗刷干净了带来见我”。

    田玉生察觉到面前有人停住,心下惊惧,将身体更加紧缩成一团,调整呼吸到最慢,唯恐自己的错误被放大。吴月看着眼前脏兮兮的人,毫无优点和气节,不知老爷为何看上了哪点,虽疑惑但还是要按照老爷要求扔了一两纹银在田玉生面前:“你已被买下,速度安排好所有事务,今日亥时前到吴府后门,报看门地说吴月名字,自有人领你来找我”。说完吴月转身即走,毫不担心田玉生拿了银两后一走了之,吴家的地位,即使城中最角落的落魄户也是清楚的。

    握着一两纹银,抬头看着渐渐远去的轿撵,田玉生长舒了一口气,天可怜见,不仅没有惹怒贵人,还有了安葬的费用,未来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父亲曾说过,来这人世间便是修行,所苦,所甜,所想,所做,所怨,所弃,所欢喜,所遗憾,这样的人生才不愧来人世间走一趟。做好当下每一件事,便是修行的最高境界。而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将父亲后事处理好后报恩于此户人家。

    田玉生带着一两纹银回到破败不堪的家中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家中漆黑一片,父亲的尸体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家中仅有的一床棉絮,安详得像睡着了。田玉生并非胆子大,躺在那里没有呼吸的人是自己的亲人,陪伴自己十三个年头,实在攒不起任何害怕。自有记忆起,她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据父亲所说母亲于生下她后就病故了。这么多年,是父亲一人独立照顾她,管她四季温饱,辅她基本学识启蒙,教她为人处世浅显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