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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之二

    祝大奶奶应下了祝二少爷的需求。

    没过两天,外出好一段时间的祝老爷子终于也赶回了家。

    他比祝大奶奶还要稍大两岁,年纪大了,这十年多都未曾出门跑商。

    只这回的主顾订的买卖极大,说是不看到主事人不会放心签下契据,非要祝老爷子去一趟。

    祝老爷子当年在书院学的那一套,往往都用在了做生意上。

    他心知做生意和做学问一样,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快谈妥的大主顾自己若不争取,让给了同一门生意的对手,都说一步慢,步步慢,祝家后头未必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虽说祝家现在的家资足够祝二少爷坐在金子堆上快活八辈子,可祝老爷子打着算盘长大,只有嫌钱少,没有嫌钱多的。

    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生意从小小的清河镇做到了江南水岸,现在到了耳顺之年,别的老家伙这个年纪,半只脚都要入土了,他却神光奕奕,面色红润,骨子里头都有劲儿,终究还是想多奔点,给儿子多留些——八辈子多难听,十全十美十辈子不是齐整很多?

    所以祝老爷子高龄,还是动了老胳膊老腿,在三月上旬请了两队镖师护送,赶去了江南。

    生意谈的很顺利,返程的时候已经临近春分,后头天降大雨,一下就是三天,耽误了行船,直到现在才赶回清河镇。

    他回来之前送了信,报了自己的返程日期,又问儿子是不是已经下山复学了?他回来那天别扰了孩子读书,不用专程叫回来接他,还是在书院照常上课。

    祝大奶奶看着信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个糟老头子脸怎么那么大,还为你耽误儿子读书……可真是会想啊!

    她这几日就着儿子回来的功夫,好好整顿了家里的仆妇,一道儿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新上来的几个婆子丫鬟,个个勤快得不得了,花园里不见一片落叶,墙角缝隙里的灰尘都掸得干干净净,见到她走过来,都贴着墙角恭敬问好,看着可舒心了。

    祝老爷子回来那一天,祝大奶奶大摆酒菜,犹豫再三,先没给玉衡姑娘住的碧顷院递信。

    后院里头的姑娘是儿子的人,想要介绍给家里的老爷,她提一嘴就是了,后头还是让儿子自己带人来见吧。

    祝老爷子临近中午到的家,刚好被祝大奶奶接进来,坐在主屋里吃了午饭。

    饭桌上,祝老爷子刚坐下,话匣子一开就合不上了。

    他随口说了两句此行一切顺利,生意也谈成了,着重强调了自己这一路上的艰辛,别的先不说,只来去几百公里的奔波,怕是把他身上一把老骨头都要拆掉了,这种跑商的活儿,以后是再也接不得了,他还想多活两年……

    主屋里头下人们都在,祝大奶奶依旧毫不掩饰,当着祝老爷子的面,大大翻了个白眼,直接道:“别哼哼了,我还不了解你?以后还有这么大的生意,你还不是颠儿颠儿的往外头跑,挣那么多钱,花的完吗?劝都劝不住……”

    祝老爷子心宽体胖,坐在黄花梨木的椅子上嘿嘿的笑,被拆穿也不气,告饶道:“还是娘子最懂为夫!我这不是也想多给儿子留点家业,以后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后头家里都能顶得住。”

    “儿子每年花费也就上书院几两银子的束脩,吃穿用度从来不挑,现在用药也少了,他能用多少?”

    祝老爷子嘿嘿一笑,他刚刚叨叨一大通,刚好话匣子可以收一收。

    旁边祝大奶奶该说说,该骂骂,他就乖乖受着,一句话也不反驳,只乐呵呵夹菜,没多久可算吃了个半饱,这一路上亏待惨了的肠胃也缓过劲儿来。

    祝大奶奶看他吃的高兴,在旁边气也不是,乐也不是,唾沫星子都压不住了,最后只能也闭嘴先吃饭,后头吃饱了有力气再说。

    两人饭毕,祝老爷子就跟着祝大奶奶去了朝晖院,进了屋子往旁边榻上一靠,整个人摊在平整的软榻上,就像是荷叶上的水珠一样,胖乎乎一个,晃晃悠悠,别提多舒服了。

    祝大奶奶见自己最喜欢的位置被抢了,也想一屁股坐下去,临下去前她瞅见了自己饭后越发隆起的肚子,理智的掂量了一下软塌的承受能力,还是放弃了。

    这软塌还是她出嫁时带过来的陪嫁,当年做的时候家里爹娘专门说了要结实宽大些,年轻时她还嫌弃不小巧精致,这几年眼光变了,才又搬出来用上。

    刚进祝家的门,她也摆出来用过几年,那时她还是腰身纤细的窈窕淑女,祝老爷子也是站如修竹的俊朗青年,小年轻们爱意正浓,他们还能随便在软榻上翻滚。

    可现在岁月不饶人,往日的佳人和君子,现在都腰身渐宽,祝老爷子或者她一个上去,或许刚刚好能承受,两个都往上头压,怕不是要把这一样上了年纪的小榻给压塌。

    祝大奶奶撇撇嘴,挪了一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后头张嬷嬷及时垫了个靠枕,倚靠上去滋味其实也不错。

    祝大奶奶靠在软枕上,旁边递上一盏刚刚倒好的茶,她接过茶,拿杯盖子撇了撇茶叶沫子,眉眼下垂,终是丢出了话头,对着祝老爷子淡淡道:“听说了吧,儿子下山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姑娘。”

    听到这话的时候,祝老爷子在榻上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的更加舒服,面上神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动,依旧乐淘淘道:“听说了,外头可传疯了,都说儿子想娶她为妻?”

    祝大奶奶抿口茶,将茶盏放下,从袖子里掏出绢丝帕子开始擦手,冷冷道:“你听他做梦呢!”

    都说听话听音,祝老爷子一下感觉出老妻的情绪有些不对,就坐直了些,关切问道:“这话怎么说?”

    祝大奶奶就冷笑着说了那位姑娘的由来和后患:

    先说姑娘从河里救上来,这些天了也不见上游有人来寻,官府也懒得管,祝家没办法,只能派人去清沙河上游每个村子都问了,结果也没打听到真有哪位姑娘失踪;

    又说这姑娘不过一张皮相好看,现在脑子磕坏了还丢了记忆,即便如此,主意也挺正,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玉衡”!

    女孩子家家的,成何体统?

    祝大奶奶观察了这么些天,就看她窝在那个小院里,也不出来见见人,可算认清了这不过是个花瓶美人,脾气还冲,一见到儿子就提出要早点离开去寻找身世,这身世怎么找,一路上的花销还不是祝家出银子?

    最后说到后患,祝大奶奶几乎是咬牙切齿,说这些年来早就给儿子看好了以后的新娘子,就是书院先生家的小女儿,叫冉冉的那个,那才是书香世家名门闺秀,长得不说多出众,好歹小家碧玉十分入眼。

    她爹是白鹿书院的山长,桃李满天下,以后儿子走了仕途这条路,岳父有个身份,帮忙搭上官场的人脉关系,不知道能省多少力!

    若真的按照儿子想的,娶了那个花瓶美人,妻族压根儿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要是以后真的发达了,都说富在深山有远亲,天知道她会不会有哪个穷山沟的亲戚找过来,到时候祝家怕是还要花好大一笔银子才能打发走!

    祝大奶奶越说越气,绢丝的帕子扯得都要断了丝,上头绣得好好的福禄寿三个字,眼见的有些变形。

    祝老爷子原本还是靠在榻上,随着祝大奶奶语气越来越不好,耳朵渐渐凑了过去,身子也越坐越直。

    他身下的软塌随着动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祝老爷子摸着腕子上的菩提珠串,心情有些复杂,倒不是因为祝大奶奶说的话不好听,而是在深深的感叹:

    ——不愧是和自己一起过了四十多年的老妻,祝大奶奶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听到那些传闻时,在路上仔细想过了的,也是越想越气,只觉得自己在外头奔波,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怎么就一打盹儿的功夫,家里头养得好好的翡翠玉白菜,莫名其妙就被猪给拱了?

    祝老爷子吃完饭走进朝晖院,也是打算和祝大奶奶好好聊聊,摸清楚老妻的想法。

    他知道家里头老妻最是娇惯儿子,从小到大骂不得打不得的,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搭梯子去摘,何况这回不过是要个姑娘……

    可人生大事,如何能够轻忽?

    小了说,不过是许配个姑娘;大了说,这可是祝家未来的当家主母!

    男主外女主内,要是那姑娘担当不起来,祝家就是十辈子的银子也够不上的。

    祝老爷子就怕儿子跪在老妻面前撒撒娇,说急了顶多红半拉眼圈,掉两滴眼泪——祝大奶奶哪里受得住这个,怕是立刻举手投降,连姑娘的嫁妆都要一力担下……

    祝老爷子就打算把口风试探完了,对着八成已经缴械投降的祝大奶奶,把自己的想法嚼碎了揉细了,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老妻糊涂了,他可一直清醒着。

    没想到他还没开始打探呢,祝大奶奶就直接把问题都抛了出来,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看这架势,别说缴械投降了,明明是连护城河都挖好了,他在外头刚喊一嗓子,里头的投石器“咣咣咣”砸了他一脑袋大石头。

    祝大奶奶显然头脑清醒并不糊涂,反倒想祝老爷子所想,急祝老爷子所急。

    按理来说,话到这儿,祝老爷子应该挺高兴的,好歹老夫老妻想到一块儿去,站在同一个战线,后头对儿子做思想工作,也算是有了同盟。

    但不知怎么回事,都说人年纪大了就爱回想过去,面对满脸鄙夷气愤不已的祝大奶奶,祝老爷子看着这张脸,突然想起了四十多年前相似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