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水之四

    和顺在另一架马车上生活烧水，等换好热水上了马车，见看到自家少爷已经清醒，拉着玉衡姑娘的手，两人正勾勾缠缠地说着话。

    他端着水盆贸然闯入，少爷和姑娘转过头来，四只眼睛一齐看着他。

    他恍然觉得，自己就不该进车里来，就该永远待在外头。

    可少爷反复低烧，出了一身的汗，药汁也熬好了，他不得不进来一趟。

    和顺讪笑着，将水盆放好，里头的汤药碗小心端出来，就递给了看着这边的祝景明。

    “少爷，还好出门的时候按照方子抓好了药，您看，现成的，已经熬好了！”

    他嘴上说着话，殷勤地将药碗递过去。

    玉衡看着碗里发黑的苦汁子，嫌弃的表情还来不及挂在脸上，祝景明熟练地接过药碗，端到嘴边，几口就干了个底朝天。

    “你不怕苦啊？”

    玉衡接过空空的碗，碗壁上挂着的药汁子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苦味，她瞟了一眼就随手递给了旁边的和顺。

    祝景明闭着眼睛，用了几息的时间才压过喉头的呕意。

    小时候祝大奶奶心疼他，家里用来甜口的蜜饯数不胜数，只要他想要的，祝家都会在外面采买回来，山楂、桃干要什么有什么。

    可再甜蜜的蜜饯也压不住药汁里十年如一日的甘苦，每次喝药前还要多问一句“少爷今天吃什么果子压味道？”

    什么果子都不顶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慢慢就吃得少了。

    祝景明又接过和顺递过来的水壶，把嘴里的味道清了清，才缓下神情，开口道：“小时候喝多了，就习惯了。”

    “这些药有用吗？”

    祝景明淡淡一笑，随口道：“要是没用，我现在也不该有力气和你说话了。”

    玉衡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心里一声叹息。

    祝景明能在这里谈笑自若，明明是她的功劳。

    可这话不符合世间常理，她不能说出口，只能默认归功于那碗汤药。

    和顺从包袱里拿出男子里衣，大声抖了抖，暗示十分明显。

    可祝二少爷没接收到他的暗示，心思现在全部都在身边的姑娘身上。

    祝景明不爱那些身子康健或者用药是否有效的讨论，因此急急转了话题，说道：“后头回了家，你还要走吗？”

    这次出门什么问题都没解决，按照玉衡之前的想法，是必定要离开的。

    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要是走了，祝二少爷没了灵力续上，八成直接昆山玉断，一病不起。

    两人相见开始，祝景明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对她向来真心以待，她怎么也不能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此间事不了，她无法说服自己离开。

    这个理由正当又合理，玉衡直接摇头，认真地许诺道：“不走了，我放心不下你。”

    祝景明见她摇头，只觉得心上最后一丝挂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身心都舒朗起来。

    真好，他喜欢的姑娘依旧会待在他身边。

    他们还有许多的日子可以一起走过。

    这个时候，旁边的和顺，看两位主子半天依旧在眉来眼去，心里急得不行。

    他实在担心汗衣贴在少爷身上，又引发了不好，因而不得不做了那个唯一清醒的人，承担起了责任，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道：“少爷，你发了一身汗，该换衣服了。”

    说完又抖了抖手上温暖干燥的雪白的里衣。

    这话一提，祝景明就察觉到自己的狼狈了。

    身上似乎还有雨夜污水残留的痕迹，加上高热发汗的汗渍，整个后背大腿粘成一片，极不舒服。

    还好现在整个人都塞进了被子里，把他连同身上的气味都罩得严严实实，不然，把姑娘熏跑也不奇怪。

    祝景明也顾不得现在和玉衡相处的两人时光了，下意识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准备洗漱更衣。

    他手上一用力，竟然没有抽回来。

    玉衡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奇怪道：“你干什么呀？”

    在怪力的玉衡姑娘面前，她不松手，体弱的祝二少爷根本拿不到主动权。

    祝景明憋红了脸：“我要更衣了。”

    “更衣？”

    玉衡看看旁边拿着衣服的和顺，又看看被子里面红耳赤的祝景明，突然反应过来。

    对了，凡世讲究男女授受不清，她该出去才是。

    玉衡有些怀念自己记忆里头作为魂灵飘飘荡荡的那些日子了。

    当时可没谁会暗示她男女授受不清，催促她离开。

    “好吧。”

    玉衡依依不舍地放下祝景明修长的手，把这手放到被子里，小心盖好。

    她又看了看被子里垂着眼睫的祝景明，确定自己不会被挽留了，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不忘叮嘱：“你换好了，记得叫我！”

    说完转身，拉开门帘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