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源水之五

    祝景明手上那抹女子的温暖与柔软消失，心里原本还有些怅然若失。

    但听到姑娘走出去前留下的话语，他只剩下按捺不住的欢喜。

    现在，似乎不再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了，那头的人终于也给了回应。

    难道是之前冒雨上山寻人，把姑娘打动了？

    “少爷，更衣了！”

    和顺看少爷在那里怔怔发呆，不得不再次提醒。

    祝景明闻言起身，一边用热水擦身，一边换上干净的新里衣。

    和顺跟着他的动作忙里忙外，见自家少爷看一眼外头，做一步动作，慢慢吞吞，丝毫不急——和顺心里可就又着急了。

    本来祝二少爷身子就不好，低烧刚退，现在换衣服这么悠着来，要是又着凉了，病上加病，回家祝大奶奶还不剐了他？

    和顺清了清嗓子，拧干帕子又递过去，随口道：“少爷，玉衡姑娘现在越来越在意你了。”

    祝景明的注意力立刻从门帘拉回，着落在和顺身上。

    他接过帕子擦了擦胸口，动作专心不少，嘴上佯做漫不经心，顺着问道：“你看出来了？”

    和顺拿着另一个帕子擦背，嘴上应承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咱们去的时候，玉衡姑娘不是有点儿躲着您吗？现在可是和您待在一个马车，都不愿意走的。”

    和顺挑开门帘往外头看，正好对上玉衡好奇看过来的眼神。

    呵！她竟然一直等在外面！

    和顺吓了一跳，赶忙把门帘放好。回头压低声音，指着门帘对祝景明道：“少爷，姑娘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

    祝景明心里一跳，再不磨蹭，简单两下擦干净身子，换好衣服。

    他让和顺给自己检查了许多遍，确定不再是蓬头垢面，才拉开门帘往外头瞧。

    窄小的车座上，张叔大马横刀占了大半，玉衡就坐在剩下的角落里，靠着后头的木质马车，眼睛望着外头的蓝天白云，看神情显然心不在焉的。

    心不在焉的玉衡姑娘，满心的注意力都在身侧的门帘上。

    之前看到和顺的眼睛，她还以为已经换好衣裳，她可以进去了。

    没想到半天也没听见里头有人来喊，只能又耐住性子等了好半天。

    旁边的张叔看到她的情状，不由感叹少年人的感情果然格外磨人。

    当年他家闺女也是，他不过在外头跟了一趟货，回来的时候，自家闺女就带着一个卖货郎来见他了，问一直在家的孩她娘，也说不知道两人怎么走到一块儿的，现在直接上门，两个人早就你侬我侬生死相许。

    女儿在堂下泪眼汪汪看着堂上。

    这时候，老父亲还能怎么办？

    自然是选择了成全。

    就像现在祝二少爷喜欢上了玉衡姑娘。

    这件事情的始末，祝老爷子和他在酒桌上也没有多说，言谈之间多有避讳——这不就是最大的态度了吗？

    清河镇的祝老爷子，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空有相貌的孤女。

    即便如此，祝老爷子不还是为了孩子的喜好，选择了成全？

    可怜天下父母心。

    张叔寻摸半天，在心里感叹一句。

    他半阖着眼睛，看上去是晚上没睡好，正在假寐。

    祝二少爷略过一边的张叔，看到春光里的姑娘，更觉心情开阔。

    她侧对着天光，柔顺的秀发被明亮的光线染上了一层金边，面容轮廓处能看到细微的绒毛——一切都比不上她看过来的眼睛，棕红的底色，里头仿佛盛放着一整个春天，对你微笑时，耳边似乎响起花开的声音，花瓣一片片舒展，连带着看花的人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换好了？”

    玉衡问他。

    “我……”祝景明看看旁边的张叔，突然感觉到不好意思。

    即便他换好了衣服，随意让玉衡进入他的马车，也是男女授受不清，说不清楚的。

    祝二少爷原本十分在意这些清规俗律，轻易不肯损害玉衡的名声。

    但人是会被惯坏的，也最受不了比较。

    一个人擦身换衣，应该是洗去污垢，浑身清爽的。

    而玉衡放开他的手，不过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相较擦身之前，他却觉得身子都沉重了许多。

    他的双眼被感情蒙蔽，只希望和心爱的姑娘靠得再近些，两个人一直不要分离才好。

    祝景明对着玉衡伸出苍白修长的手，点头道：“换好了，外面风大，你进来吧！”

    玉衡搭上他的手，动作轻快地进来了。

    她进来的时候，嘴上还在不解风情地疑惑：“外面风不大，刚刚好，吹得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