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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愿之四

    为了将新娘子风风光光的迎进门,祝家在不远处的清水街上买了一套宅子,宅子的地契和房契早就一起给了玉衡。

    定下婚礼的第一天开始,宅子里里外外就好好拾缀了一番,木材漆料焕然一新不说,从门口的大红灯笼到里头的红地毯,喜字贴满了每排窗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家人是要办喜事了。

    玉衡一大早就被外头伺候的阿知叫了起来。

    她过去从来不会被人叫起,即便睡眠不好,到了该起来的时候也能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睛,不出差错地处理当日的事情。

    今日她起来,却再不一样了。

    躺在床上的身子还是那个身子,却好像比昨日要沉重些,昨日睡得晚了些,今早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皮子好像坠了东西似的,竟有些睁不开了。

    玉衡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才慢吞吞推开被子起了身。

    今日着实是起得过早了些,从房间往外头看过去,天边还是黑乎乎的。

    只院子里已经点好了灯,丫鬟婆子们最后一次检查路上的一花一草,窗户上的贴纸,新娘子的婚服,忙忙碌碌的,就怕真的到了正经的场合出了什么不好,即便是祝家这样和善的人家,大好的喜事上要是出了差错,怕是也讨不了好。

    外头阿知端着烧好的热水已经站好,听到里头姑娘起了身,报了一句,就脚步急匆匆地进了门,后头还跟着几位穿着鲜亮衣裳的婆子,婆子们面上擦着粉,身体圆润,动作却灵活得很,个个一脸的喜气,早都已经打扮得利利索索了。

    玉衡睁大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婆子们架起来放到了梳妆台前坐好。

    妆台上放着昨儿戴过一次的全套首饰,祝大奶奶的眼光精挑细选的头面,全是足金的首饰,上头镶嵌着大红的宝石,老师傅的手艺,簪头上是一支振翅欲飞的凤凰,掐丝做的比头发丝还细,羽毛纹理在日光下纤毫毕现,看过的人无不惊讶。

    祝大奶奶问过她的意见,在首饰店里一掷千金定下这套首饰的时候,在场的女眷无不惊艳。

    清河镇这些年来,年轻的姑娘们其实更偏好些玉器玛瑙,小家碧玉一全套,显得女子优雅标志,秀外慧中。

    但玉衡这方面的审美却和祝大奶奶相当重合,她天生就喜欢些鲜亮红火的颜色,对这全套足金的首饰心里头是满意的,她觉得凤凰辉煌大气,无论雕刻还是掐丝都是成熟之作,虽说整套戴在身上是重了些,但她也不是凡人,全套在身依旧行走如风,本就是世出无二的美人,再配上富贵无边的颜色描绘,昨日试妆时真是看呆了一屋子的人。

    今日她被按在梳妆台前,迎着渐渐亮起来的天际,有婆子用两条细线麻利地为她绞了面,下一个婆子又过来熟练地为她上了粉,等她面上收拾好了,阿知端上了一个盘子,盘子里头三个饺子,馅料实在给得足,饺子面皮圆鼓鼓的,一张皮恨不得放两个饺子的内容,筷子一碰都怕戳破掉。

    这好似也是凡间的习俗,说第一个饺子寓意着爱情美满,第二个饺子寓意着多子多福,第三个饺子寓意着婚后幸福。

    无论现实如何,都蕴含了人们对未来美好的祝愿。

    玉衡作为保佑世人幸福的正神,当然是不信这些的,但连在凡间成亲这种事情她都做出来了,现在不过是吃下这三个半生不熟的饺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吞下饺子,忽略嘴里的怪味,嘴角已经莫名地扬了起来。

    她不信凡人口舌间神神叨叨的祈福与祝愿,可吞下这些怪味的饺子,她似乎能看到后头许多年美满的未来,胃里在翻滚,心情却奇妙地舒爽起来。

    担当全福人的杨婆子被请过来为新娘子梳头。

    杨婆子家就住在这家宅子的隔壁,家里头六亲皆全,儿女满堂,自己也是个说话带笑的和善人,镇上谁家要办喜事,都喜欢过来找她。

    这些年她手下不知道成了多少小夫妻,听说每个都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过得不错。

    一谈到全福人这个事儿,祝大奶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杨婆子,去请的说话还担心请不来,毕竟大家心里门儿清,这次婚礼仓促,不过是为祝二少爷冲喜罢了,杨婆子一生可从来没沾过这种红喜事。

    没想到一听说是祝家的喜事,杨婆子拿出自己做全福人专门用的红衣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话也说得漂亮,说的是杨家祖上当年逃荒到了清河镇,多亏了祝家在镇子档口派粥发馒头,不然一家老小怕不早就饿死了去,哪里还能有后头的安家立业、全家和乐?

    祝大奶奶心中感激自是不提,倒是把自己归家那日砸掉的菩萨像又送到了寺庙里,说是家里猫调皮,上了桌子给碰掉的。

    祝大奶奶在寺庙里找了专门修补的,大把的银子砸下去,硬是把僧人嘴里一个“不”字给砸了回去。

    菩萨像修补好,又被恭恭敬敬请回祝家,再供在了小佛堂里。

    杨婆子手上是个黑檀木的梳子,梳子打了油,锃光瓦亮的,在灯烛的照耀下落在了玉衡的黑发上,杨婆子拿梳子的手很稳,嘴里念叨着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吉祥话: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堂;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杨婆子悠扬的声音在拥挤的内室里响起,玉衡看着天际渐渐升起的红日,心里头竟然也如同凡人一般升起了不切实际的祈愿来。

    白发齐眉,儿孙满堂,她可以和他拥有这样美满的一辈子吧?

    杨婆子挑起一缕头发剪下,系上了一根红头绳收好,慈祥的面孔上挂着真心的祝福和善意,嘴里忍不住赞道:“梳了这么多年的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的头发。”

    玉衡听到她的夸赞,垂眸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自己。

    她的首饰还没上身,头发也是披散着,妆容却已经打理好了,细细的眉毛描绘得清晰,红色的口脂更显得唇瓣娇艳欲滴。

    或许是天生丽质,镜子里的她乍一看,相比平日好像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一垂首一扬眸,总好像可以读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玉衡不期然想起自己以往在凡间见过的新娘子,好似也都是这般,无论是家境贫寒简单做酒的,还是家里富贵风光大办的,只要是情投意合的新娘子,即便脸上没有涂胭脂,却也是一生之中最美最娇艳的一天。

    少女长成妇人的变换,嫁到心仪之人的期待,远离旧地的不舍,全都浓缩在这一天,在这一身红衣之下——几声鞭炮,拜了天地,之后的人生,就截然不同了。

    昨日试妆时,玉衡心中可没有想这么多,她甚至还在隐隐担忧,自己请托的蛟是否及时去传了消息。

    或许是今日身子沉重,就格外多愁善感了些,这凡间的仪式格外繁琐正式,她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心里竟不知不觉想了许多许多。

    玉衡没说话,杨婆子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过门后的日子。

    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是冲喜的新娘子,来历不明,连记忆也丧失了。

    祝家对外头宣扬的是年轻男女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但是实际上如何,外人哪里又清楚呢?

    杨婆子年岁渐大,看着跟前身子纤细、沉默不语的新娘子,心里头格外柔软了起来。

    她借挽发的间隙,轻声宽慰玉衡道:“祝家一家子都是大好人,镇上都知道的。姑娘过了门啊,无论府里头是好是坏,你这个时候站出来了,以后落在你身上就只有好的。没什么好慌张的,你进了祝家的门,只管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新嫁娘出门的那一天,往往房里要留下母亲,拉着新娘子的手絮絮叨叨嘱托上好大一通,可玉衡天生地长,自然是找不到能叮嘱她的人,满屋子忙忙碌碌的婆子丫鬟们,对她倒是恭敬有加,这恭敬对的却不是她本身,而是她未来祝家少奶奶的身份,和她本人是一句多话也不敢多说的。

    只有作为全福人的杨婆子,轻声地宽慰了这么两句。

    话语声很轻,话里的劝慰和她真正的担忧也搭不着边际,但玉衡听着这话,心里头微微一动,点点头,竟是默默应了下来。

    杨婆子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也不再说话,依照礼节,就退了下去。

    天边的日头已经升了起来,新嫁娘的全套行头终于也上了玉衡的身。

    昨日还行走如风无知无觉的玉衡姑娘,今日迈出门槛的时候,若不是旁边阿知扶了一把,怕不是要一头栽在地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首饰店的镇店之宝放了那么多年,惹来无数的少女心动,其中未必没有小富之家,却始终没有卖出去。

    她戴着一头的首饰,从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脖子上简直像是顶了两个脑袋,行走间虽然还能保持住新嫁娘的优雅,脚下却不自觉的小心起来,只怕一个绊倒,脑袋先着地,砸下好大一个窟窿。

    阿知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行到门外。

    玉衡没有娘家人,门外头自然没有娘家的兄弟可以将她背进花轿。

    这种情况,祝大奶奶和她商量过,说未必不能请杨婆子家的小子过来替代一下。

    玉衡听完了话,却好声地拒绝了。

    不喜爱陌生人接触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她从来不需要人背负,从定下那个选择开始,接下来的路注定只有她才能走过,无论她心里怎么想,路已经定下——就像杨婆子说的那样,只管大胆往前走就是了。

    阿知为她掀开花轿的帘子,她坐了进去。

    轿帘合上,外头传来鞭炮响起的热闹声音,身下微微一晃,轿子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玉衡端坐在轿子里,被带去了祝家,做祝家未来的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