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二
黑衣姑娘没有让玉衡在那里瞎想，直接将事情和盘托出。
她道：“之前西天佛国朝司命殿里递了请托，说门下有位琥珀尊者，需要再历一次凡世之劫，希望司命仙君帮忙将尊者的命格编撰一下，让他悟得求不得之苦，放下情爱，晋入菩萨位。”
玉衡垂首看着手上的玉牌，脸上空白一片。
黑衣姑娘还是一副笑模样：
“菩萨对这位琥珀尊者十分用心，怕他耽于情爱，还托梦了凡间一位虔诚的信徒加以辅助，都是为了让他早日归位……”
玉衡听着面前这位巡检司的黑衣使笑眯眯的，嘴上说着为了帮助琥珀尊者顺利归位，菩萨劳烦了天界和佛国多少人力物力；
又说在佛国中，耽于情爱是一件多么不受待见的事情，许多下凡历劫的僧侣都倒在了这一关，因而被打入狮驼岭受罚；
不过琥珀尊者身份超凡，因而菩萨大发慈悲，即便在狮驼岭没有悟透，依旧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下到凡世还愿放下……
玉衡摸着手上的玉牌，不过是薄薄的一块，上头的结局早已经写定。
这个她祈愿的结局，耗费了两千年的修为灵力，上下奔走终于才找到的道路，在佛国嘴里，全是菩萨慈悲，普度众生……
在菩萨眼中，她正是那个妨碍她手下弟子，害他沉溺情爱的罪魁祸首吧……
玉衡看着玉牌，眼珠一转，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平坦的肚子。
倒也不很奇怪。
她有肉身时，虽说有孕，却从未感受到自己腹中胎儿有过生命的迹象，明明该是生命的萌芽，实际却像是怀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只会一日接一日的变大，却从未真实地为她带来生命的喜悦。
玉衡抬头，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她歪着头，目光说不上是清冷还是绝望，黑沉沉一片，一丝光也照射不进去，她安静地看着黑衣姑娘，重复道：“琥珀尊者……身份超凡？”
黑衣姑娘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那目光，就像是梨园里端坐的看客，正在观赏戏台上名角儿的一颦一笑，颇有兴致地咀嚼着人物眼角眉梢露出来的每一丝情绪。
“他是当年女娲娘娘落在须弥山上的一块补天石，受了佛国千万年的佛光照耀，才化作的人形，你不知道吗？”
玉衡当然不知道。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
原来他身份非凡？
若有非凡的身份，又怎么会被罚入狮驼岭的爰丧天坑艰难喘息？
黑衣姑娘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心领神会答道：“这有什么？若他的魂灵支撑不过去，只要把补天石的真身留下，再过千百万年，佛国自然会再出来一位琥珀尊者。新的尊者心中照样只有佛祖，立下宏愿普度世人，心中再无一人高于世人。”
“……”
玉衡眨眨眼，过了半晌，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这就是，佛国的看重？”
“这已经是顶顶看重了！”黑衣姑娘看着玉衡笑，“春分仙子怕是对须弥的规矩还不大懂，那里可不如天界有人情味儿，一个不好就会被放逐，天下千千万信奉佛祖的信徒，一个不听话的下去了，后头会有无数个听话的等着替补上来……”
“……”
“佛国没有凡俗杂物，也从来不会担心无人可用。”
玉衡怔怔看着黑衣的姑娘。
黑衣姑娘也在看着她。
似乎正在看一出戏剧的落幕。
啊，这就是落幕吗……
“……”
玉衡转头看着云彩之下。
烟火人间已经远去。
等待她的那个人再也不见。
她呆呆坐在云彩上，无悲无喜的一张脸，却有泪珠落下。
她将玉牌紧紧握在手中，一张口，嗓音里有着撕裂的泣音，最后像是哭泣似的，轻轻地、慢慢地、客气地问出了声：
“在你们眼里，我们到底是什么啊？”
黑衣姑娘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是画上去一样的坚固。
被问到，她依旧是好声好气地解释：
“春分仙子上职两千多年，是司辰殿的老人，也是天界一向倚重信任的辰官；你拿了春分的神格两千多年，总不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说到最后一句话，黑衣姑娘语气里明明还是带着笑意，可玉衡只觉得背后毛孔仿佛被人吹开，一个劲儿地往里头灌着凉气。
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料的一致，不仅仅是动凡心，她怠工的事情也被查了出来。
事到如今，恐怕再无转机。
其实，期待转机这种事，本身就是一种愚蠢。
“我会死吗？”
玉衡问。
“谁知道呢？”黑衣姑娘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和你一样触犯了天规第一条的仙子们，一般会打进酆都轮转五百年，历尽千世悲苦，回来的时候再也无情无欲；至于你么……”
黑衣姑娘摸着下巴，细细琢磨着：“春分仙子你这次的事儿可不只是动了凡心，甚至藐视神职，未在固定的时间回归神位，虽说有交好的仙子顶了你的班——天界的规矩你知道的，不涉及人间万千生灵则还罢了，不过是魂灵投进酆都轮转，一旦动了这条底线……”
她叹了口气，状似悲伤地垂下了眉头。
就像台上的角儿惨淡落幕，台下的看客悲叹摇头。
看客无奈地叹息：
“我只负责将你带回天界，至于后头太微垣的老头们怎么处罚你，我就不清楚了。”
“他会死吗？”
虽然玉衡没有点明这个“他”问的是谁，可云上的二人，都知道话里的是哪位。
“琥珀尊者归位之日不远，后头若是放下了，佛国自然敞开大门欢迎他；若是没有放下……狮驼岭的阿难尊者也会将他领回去的，这倒不需要你操心，西天的菩萨可是十分看重他的。”
“……”
“……”
玉衡无用的眼泪，就渐渐止息了。
她道：“之前西天佛国朝司命殿里递了请托，说门下有位琥珀尊者，需要再历一次凡世之劫，希望司命仙君帮忙将尊者的命格编撰一下，让他悟得求不得之苦，放下情爱，晋入菩萨位。”
玉衡垂首看着手上的玉牌，脸上空白一片。
黑衣姑娘还是一副笑模样：
“菩萨对这位琥珀尊者十分用心，怕他耽于情爱，还托梦了凡间一位虔诚的信徒加以辅助，都是为了让他早日归位……”
玉衡听着面前这位巡检司的黑衣使笑眯眯的，嘴上说着为了帮助琥珀尊者顺利归位，菩萨劳烦了天界和佛国多少人力物力；
又说在佛国中，耽于情爱是一件多么不受待见的事情，许多下凡历劫的僧侣都倒在了这一关，因而被打入狮驼岭受罚；
不过琥珀尊者身份超凡，因而菩萨大发慈悲，即便在狮驼岭没有悟透，依旧又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下到凡世还愿放下……
玉衡摸着手上的玉牌，不过是薄薄的一块，上头的结局早已经写定。
这个她祈愿的结局，耗费了两千年的修为灵力，上下奔走终于才找到的道路，在佛国嘴里，全是菩萨慈悲，普度众生……
在菩萨眼中，她正是那个妨碍她手下弟子，害他沉溺情爱的罪魁祸首吧……
玉衡看着玉牌，眼珠一转，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平坦的肚子。
倒也不很奇怪。
她有肉身时，虽说有孕，却从未感受到自己腹中胎儿有过生命的迹象，明明该是生命的萌芽，实际却像是怀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只会一日接一日的变大，却从未真实地为她带来生命的喜悦。
玉衡抬头，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她歪着头，目光说不上是清冷还是绝望，黑沉沉一片，一丝光也照射不进去，她安静地看着黑衣姑娘，重复道：“琥珀尊者……身份超凡？”
黑衣姑娘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那目光，就像是梨园里端坐的看客，正在观赏戏台上名角儿的一颦一笑，颇有兴致地咀嚼着人物眼角眉梢露出来的每一丝情绪。
“他是当年女娲娘娘落在须弥山上的一块补天石，受了佛国千万年的佛光照耀，才化作的人形，你不知道吗？”
玉衡当然不知道。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
原来他身份非凡？
若有非凡的身份，又怎么会被罚入狮驼岭的爰丧天坑艰难喘息？
黑衣姑娘观察她的细微表情，心领神会答道：“这有什么？若他的魂灵支撑不过去，只要把补天石的真身留下，再过千百万年，佛国自然会再出来一位琥珀尊者。新的尊者心中照样只有佛祖，立下宏愿普度世人，心中再无一人高于世人。”
“……”
玉衡眨眨眼，过了半晌，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这就是，佛国的看重？”
“这已经是顶顶看重了！”黑衣姑娘看着玉衡笑，“春分仙子怕是对须弥的规矩还不大懂，那里可不如天界有人情味儿，一个不好就会被放逐，天下千千万信奉佛祖的信徒，一个不听话的下去了，后头会有无数个听话的等着替补上来……”
“……”
“佛国没有凡俗杂物，也从来不会担心无人可用。”
玉衡怔怔看着黑衣的姑娘。
黑衣姑娘也在看着她。
似乎正在看一出戏剧的落幕。
啊，这就是落幕吗……
“……”
玉衡转头看着云彩之下。
烟火人间已经远去。
等待她的那个人再也不见。
她呆呆坐在云彩上，无悲无喜的一张脸，却有泪珠落下。
她将玉牌紧紧握在手中，一张口，嗓音里有着撕裂的泣音，最后像是哭泣似的，轻轻地、慢慢地、客气地问出了声：
“在你们眼里，我们到底是什么啊？”
黑衣姑娘脸上的笑容简直像是画上去一样的坚固。
被问到，她依旧是好声好气地解释：
“春分仙子上职两千多年，是司辰殿的老人，也是天界一向倚重信任的辰官；你拿了春分的神格两千多年，总不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说到最后一句话，黑衣姑娘语气里明明还是带着笑意，可玉衡只觉得背后毛孔仿佛被人吹开，一个劲儿地往里头灌着凉气。
事情的发展和她预料的一致，不仅仅是动凡心，她怠工的事情也被查了出来。
事到如今，恐怕再无转机。
其实，期待转机这种事，本身就是一种愚蠢。
“我会死吗？”
玉衡问。
“谁知道呢？”黑衣姑娘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和你一样触犯了天规第一条的仙子们，一般会打进酆都轮转五百年，历尽千世悲苦，回来的时候再也无情无欲；至于你么……”
黑衣姑娘摸着下巴，细细琢磨着：“春分仙子你这次的事儿可不只是动了凡心，甚至藐视神职，未在固定的时间回归神位，虽说有交好的仙子顶了你的班——天界的规矩你知道的，不涉及人间万千生灵则还罢了，不过是魂灵投进酆都轮转，一旦动了这条底线……”
她叹了口气，状似悲伤地垂下了眉头。
就像台上的角儿惨淡落幕，台下的看客悲叹摇头。
看客无奈地叹息：
“我只负责将你带回天界，至于后头太微垣的老头们怎么处罚你，我就不清楚了。”
“他会死吗？”
虽然玉衡没有点明这个“他”问的是谁，可云上的二人，都知道话里的是哪位。
“琥珀尊者归位之日不远，后头若是放下了，佛国自然敞开大门欢迎他；若是没有放下……狮驼岭的阿难尊者也会将他领回去的，这倒不需要你操心，西天的菩萨可是十分看重他的。”
“……”
“……”
玉衡无用的眼泪，就渐渐止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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