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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逃亡东元

    从监房走出来,子鼎带上孝带。

    子鼎的父亲子官璘在十四天前去世,子鼎很是疑惑不解,牢头王铁头在一个月前,派自己将判决流放的犯人押解到梁国,来回后,父亲尸骨已寒。

    继母信誓旦旦道,父亲是上吊自杀,办案衙役,验尸仵作、店里伙计和邻里也都作证这种说法,夏日炎热,尸体腐臭,根本无法保存,不得已才火化。

    父亲的死亡透着诡异,子鼎也无可奈何,起因很简单,父亲子官璘在城中开了家隆盛粮行,今年昂贵的粮价和天天浮动的价格,让粮行有些难以为继。

    饿到发疯的流民络绎不绝的来商号讨粮,每天不计其数,商号自然拒绝。

    就这样,双方发生争执,后又冲突起来,惊动了官府,一边是命如草贱,好勇斗狠的流民,一面是有些背景的商号,官府不想闹大,无法弹压,只能维持安定,最后出面做个和事佬,让商号赔偿了流民一斗粮食,算将事压下。

    流民尝到甜头,天天前来闹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的冲突中,场面极度混乱,在互殴中,掌柜被人失手打死……

    母亲在子鼎很小就去世了,他对父亲并没太多的感情,父亲风流,留恋青楼勾栏,为数不多的积蓄都花在那里,娶了个身份低贱的勾栏女子张怜儿。

    怜儿极有风韵,成熟中带着诱惑,来时带着的孩子犹在襁褓,子鼎知道,这是勾栏所生的私生女。因为孩子,没法在勾栏内继续出卖肉体色相了。

    后院也安不下这名风尘女子,她喜欢在米行卖米,和顾客打情骂俏,乐此不彼,让顾客调笑意淫一番,有她在,米行生意算是兴隆,她喜欢被男人追逐的感觉,也喜欢引来好色贪婪的目光,官璘管不住这个女人,只能任其自然。

    关于父亲的去世,私下里也问过牢头王铁头背后的隐情,可是王铁头不耐烦的将自己赶了出来,并威胁子鼎最好不要深究,他能觉察里面暗藏着隐情。

    子鼎碰到了迎面而来的王铁头和两个狱卒,都拿着铁尺。

    “徐牢头说了,你以后不用在这里干了。”狱卒恶狠狠道。

    “卢哥,为什么?”子鼎也猜个大概,掌囚徐以孜好几次警告自己,不让自己靠近王文成,更不许给他买吃的,大家不想被此人连累。

    “那就不知道了,有人做你的活了。”另一名狱卒和善的言道。

    “你天天和那位重犯走到一起,你可知道,那个犯人得罪的是姚相,遮天的人物,没办法,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王铁头简单解释一下。

    子鼎也没多言,出门而去,买了些酒食,转回监房。

    将酒给先生斟满,子鼎带着伤感敬了三杯酒,“师傅,弟子要走了,这些酒食算是弟子最后一点心意了。”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深深一拜,“今生也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师傅,遗憾不能聆听师傅讲学和教诲了,师傅千万保重身体。”

    “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王文成指着胸膛,宽慰道:“记得心中良知!去吧,国瑞。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若为师能活着出去,你可拜我门下,若为师不能出去,记得将书稿保存起来,如有机会,就发扬光大。”

    子鼎突然觉得肩负重担,“师傅,弟子愚钝,如何才能广大师傅思想。”

    王文成笑道:“不困于心,子鼎,记住了,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子鼎对着王文成深深作揖,带着厚厚的书稿离开都官狱。

    穿过家门前的隆盛米行,却没有发现继母朱张氏。

    看来她并没有来卖米,每天她都会坐在后面,看着人来人往和忙活的伙计,当然主要是看着带着金色,听起来清脆的镈币,她喜欢那颜色和声音。

    “张氏那?”子鼎随口问道正在搬米的伙计。

    伙计也不回这个问题,只说道,“子角出去了,可能在西街布店,至于主母嘛。”伙计就不再言语,只是瞥了眼看后门,让子鼎自己去揣摩。

    子鼎推了推通往后堂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起来。

    看到伙计的眼神,子鼎完全明白其中暗含的意思。

    来到了家中西墙,沿着西厢房边上的枣树,悄然翻墙进去。

    看到正堂的房门紧闭,子鼎暗恨,悄无声息的来到窗前。

    夏天闷热,窗子也都紧闭,看来那些风言风语并不是虚幻。

    隔着门窗,听到房间之中传来的急促喘息声,隔着门窗缝隙,看到小怜趴在床上,白色襦裙被撩拨起来,身后的男人站在床边,抓着头发,小怜发出轻微压抑的呻吟声,男人沉重的喘息着。

    他不敢发出声响,只是站在窗前,悄无声息的偷窥着。

    二人不断的变幻着花样,男人在小怜身上痛快的宣泄后,猥亵的笑道:“又长本事了。”

    两人在床上相互调情,打情骂俏,言语透着淫荡。

    子鼎感觉恶心,正要离去,却听男子转题,轻声言道:“这房子和商号都卖了算了,去北面买个新的,我看着就不舒服,躺下就感觉那个死鬼盯着我。”

    小怜娇声轻轻传来,“还不是怪你,那天你下手太重了,不是让你打他个卧床不起。半身不遂吗?你倒好,一闷棍下去,直接就给打死了,可怜那个死鬼啊,到头来都不知怎么死的,说起来,也十多年夫妻了,我梦里也常被吓醒,总感觉他冤魂不散,在这个屋子里面来回晃悠,我要是吓出什么毛病来,都怪你。”

    子鼎闻言惊骇,赶紧凑了上去,只听男子讨好的声音,“要真是打他个半身不遂,还不是你端屎端尿的伺候,日子久了,你那性情,能受得了?最后还不是要毒死,这样容易被发现,那些仵作也不是吃干饭的。到那时,国瑞也长大了,这家产你可做不了主,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这下多好,一了百了。”

    屋内传来了小怜的嘤咛声,“就你心眼多!奴家下半辈子就靠你了,我啊,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我没事捉摸着,那天,把你老婆毒死了算了……”

    “哈哈,好,过两年,把你家曲儿收了房算了。”

    接着下午斜阳的光亮,子鼎看清这个男人的面孔。

    当看到这张面孔时,子鼎就全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王铁头派到邕梁,为什么会被从狱中辞退,因为背后的主谋是都司寇那嘉良!

    当看到正堂摆放的父亲灵位,子鼎就怒不可遏。

    子鼎并不是那种卫道士,他知道所谓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平日里放浪轻浮,也能忍受,她是勾栏出来的女人,被训练的颇具媚骨,就算这个女人偷情,子鼎也会帮助父亲隐瞒,可是子鼎痛恨的是,他们竟然合谋杀死了父亲!

    来到南面厨房,轻手轻脚的抱来了干草和干柴,堆放在门窗下。

    看了看紧闭的门窗,将点燃的火把投入到了干柴之中。

    大火燃起,倒上菜油,“噼噼啪啪”的火势越来越大。

    房内传来惊恐的喊声,剧烈的咳嗽声,可是声音越来越微弱……

    元水江心中,有座方圆数里的长岛,岛上长着龙百结、朝天子、招藤、胡枝子等,每到春日,遍岛开放紫花,呈现奇异的紫色,故名紫川。

    奇异风景让这里自古就是文人骚客远望凭吊,悲古伤今之地。

    借助紫川岛,皇领修建了巨大的紫川桥,将中都和对面项城连接。

    紫川岛上,青铜铸就的基座上,矗立着数万吨的四足青龙!

    龙首似刚从天空落下,凝视江面,双翅势要收起,充满了狂暴张力。

    四条粗壮龙爪握着巨大的横江钢索,与西岸百头铁牛和东岸火龙遥遥相对。

    飞龙足下,飘扬的土红旗帜上书写“天命其宰”和“八纮一宇”。

    桥西是长长的铁浮桥,由或站或卧,或静或动的百头铁牛来牵引粗大钢索。

    桥东是高出水面两丈多高的钢铁拱桥,拱桥东侧,高达三十丈的巨大火龙雕像通体用钢铁浇筑而成,振翅欲飞,龙首向天,似要喷出火舌。

    中都下游的四十九孔桥是全石桥梁,利用两个江心岛,星川和香川而筑。桥拱低矮,大型船只无法通过,只能通过剑泽湖的狭隘的湖口,出入中都。

    此桥是四百九十多年前,二十七任明仁帝,成丘驹统治时修建的,当时中土经历了亘古未有的大旱,连元水都成了涓涓细流,明仁帝借机修建了这座拱桥。

    这两座桥也作拦江锁,防范元越和东元的水师袭扰。

    紫川桥上,无惊无喜,无悲无忧的子鼎凝望着江面。

    夕阳下的元水,闪烁着点点碎金,没有往日奔涌向前的气势,却也有了别样的宁静祥和,鱼儿在不时的在江面跳跃,天空中的水鸟在自由的飞翔。

    闻着空气中弥散的湿润水气,禁不住闭上眼睛,不自觉的张开怀抱,敞开心扉,要把无尽的江水纳入自己的怀抱,要把这故乡的一切带走。

    “哥哥!”熟悉的声音传来,可子鼎依旧望着远处的星川和香川。

    见到子鼎没有回头,十五六的清秀的女孩有些胆怯,“哥哥。”

    子鼎转过身来,端详着女孩,眼神变得凌厉,“子角,你都看到了?”

    看到阴沉如刀的眼神,子角眼中闪烁着泪花,并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娇弱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惊吓,还是伤心。

    子鼎盯着女孩的眼睛,问道:“你恨哥哥吗?”

    “不,我不恨!”子角神色反而坚定起来,“我也想,可是我不敢。”勇敢的迎着子鼎的目光,子角脸色愤恨,咬牙言道:“他是禽兽,他们都是禽兽。”

    “烧死的那嘉良,毕竟是个司寇,官府定然追捕,我打算去东元避祸了。”子鼎认真的问道:“真的打算随我漂泊?此去东元,路途迢迢,少不了吃苦受罪。”

    “嗯。”女孩神色坚定,低声的言道:“家里没有人了。”

    走在桥上,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风声掠过,耳畔犹然想起师傅的声音,“沙场破贼易,心中破贼难啊!”子鼎沉沉叹息一声,继续前行。

    “走吧,去灰港。”子鼎看着手中不多的银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项城灰港,元水东部的大型货港,处处都是喧嚣,来自中天各地的船只将天南海北的货物运送过来,力工们忙上忙下的装卸,大越林的印染布,常扬的粳米,元越的陶瓷,云中的牛马,夫真的毛皮,河间的毛毡,东元的海盐……拉货运货的马车牛车,来来往往的手推车,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码头熙熙攘攘。

    不同肤色,不同相貌,不同服饰,不同语言的商人因为交流不畅,越来越急,声音越来越大,通译掮客们赶紧的跑过去,准备做这些生意人的生意。

    在码头上,遥遥看到了长祥和义商号的旗帜,子鼎看到船上的管事,上前询问,看到子鼎穿着的官靴,管事很是客气,躬身行礼,“憋人钱圭生,敢问何事”

    子鼎问道:“钱管事,这艘船何时出发,我们兄妹可否搭乘?”

    钱管事打量他们二人,觉得他们不像是兄妹,商海历练,知道慎言,没有多说,只是笑道:“今日就出发,我们要去巨嵎城。”见到子鼎就要上船,钱管事笑道:“客官,只是我们要在广野泽的贝丘停留几日,怕耽误你们行程。”

    “多少银子?”子鼎问道,说着就要取出银子。

    钱管事笑道:“原本七两,可中间有耽搁,二人交纳十两银子便可。”

    子鼎将秀囊取了出来,可是发现里面只有四五辆的散碎银子,有些犯难,正在不知所措时,子角将腰间的秀囊取了下来,“哥,我这里还有些。”

    青帆扬起,顺流而下,子鼎看着远处的飞龙,慢慢的消失在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