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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回 平卢城下亡魂泣 敖介心中起波澜

    平卢城外的扬州军望楼之上,

    世子李坤面色冷峻,死伤多少扬州军他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为什么打了这么久,号称天下步军精锐的扬州军,为什么连这些草原人守卫的小小平卢城都拿不下来。

    在想到自己所面对的整个辽东诸郡,那十余座大小城池怎么办?都这样打,岂不是要打到猴年马月,到时候自己这三十万人马能耗得起吗。

    “回禀大帅,守卫城池的并非草原人,”此时一脸狼狈,手臂负伤的旷远抱拳道,“军士们都说城墙上守卫的回纥军都是汉人模样。”

    李坤闻言一愣,转而眼角抽搐,神情狰狞,“这帮汉人的叛徒,竟然做了草原耗子的走狗,都该杀,一定要杀光他们。”

    周围众将闻言,皆面露惶恐不敢搭话。

    世子身后原先一直默不作声的敖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殿下,今日天色已晚,军士们也奋战了数个时辰,恐已疲累了。”熬夜出言劝道。“不如暂且休兵,待军士们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世子李坤一听到军师敖介的话,很快冷静下来。

    敖先生的话让他明白刚刚自己太激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每每遇到烦躁的事情,就特别容易失控,跟平时还算冷静的自己完全不同,可能是那些艳红的鲜血,会激发他内心的狂躁。

    有时他也会想:也许这就是父王,让敖介这位性格极为冷静的人,来辅佐自己的主要缘由吧!毕竟知子莫若父,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个能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的军师。

    世子李坤深深呼了几口气,稍稍整理好心绪,温言道:“诸位将士辛苦了,传令!停止攻城。”

    周围的扬州将领们听到这军令,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忙躬身应命。

    很快平卢城下的扬州军,如潮水般快速退去,而平卢城的城墙上,则响起守军肆无忌惮的嘲笑声,甚至有守军站在垛口,向城下战死的扬州军尸体上撒尿,气焰极为嚣张可恶。

    眼见守军的张狂姿态,世子李坤的面色更为难看,却又发不得火,只得抖下大氅,离开望楼返回中军大帐。

    之后数日,两军一直断断续续地战至八月初一,

    平卢城也经历了数次攻城战的洗礼,守城的汉奴军不敢违背大汗的军令,为了不连累家人,每个军士都不得不豁出命去跟扬州军拼杀,虽然扬州军不停地加强攻势,却依然无法突破汉奴军把守的城池,几日下来,大军死伤近万,士气低迷。

    而且随着辽东的温度的身高,战场之上死尸遍地,已然让整个平卢城下,尸气冲天、蝇虫乱舞、恶臭之气弥漫数里不散。

    虽然扬州军的中军大营设在城西南,不惧这尸臭的可怕气味,但这样下去却极容易引发瘟疫,所以扬州军这几日也不停在掩埋战死的将士,而平卢守军也数次使用火油,对城墙下的尸体进行焚烧,不少的城墙砖都被火油熏烤的漆黑一片,活像一个个张开的大口的巨兽,在不停地吞噬双方军士的性命。

    这几日平卢城的战事出乎意料的艰难,扬州军始终找不到更好的突破口,因为平卢城刚好卡在进入辽东平原的葫芦口上,如果不拿下这座城池,大军就根本无法深入辽东平原。

    而且随着凌河以东越来越多的回纥军到来,扬州军发现原本行军杂乱、毫无章法的草原人,竟也在他们的营中竖起望楼、挖掘了堑壕,甚至摆上了拒马等物。

    回纥游骑探马不时从凌河下游的浅谈处,越过凌河绕个大圈来探查扬州军大营,如苍蝇般被一次次驱散后缓缓贴了上来,回纥骑兵人数众多,在骚扰大军的同时,不断猎杀云州铁骑的斥候探马,压缩扬州军的情报探查范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现在云州铁骑只在扬州军大营外二十里,维持一定数量的游骑探马,其他地区都已经变成了回纥骑兵的天下。

    回纥军的这些行动都透露出一个信号,这些草原人的作战风格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现在的回纥军俨然拥有不弱与扬州大军的军容,游牧部落懒散的气息虽还能在那其军阵中看到些许,但已经淡了许多,这支草原骑兵正在经历一种蜕变,一种潜移默化中的悄然变化。

    无论这些年回纥大军经历了什么,他们都已经变的比以往更加危险,那个数百年前叱咤天下的雄兵似乎慢慢找回了曾经的骄傲。

    一日的大战后,月上中天,薄云片片散落在黑幕之上。

    平卢城上,夜巡的汉奴军点燃了无数篝火,城墙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偶尔守军还会往城下投掷几坛火油,并用火箭点燃,在一阵爆燃后照亮方圆数丈的范围,便于守军探察有无扬州军的伏兵夜袭。

    在扬州军中军大营的东南侧,伫立着一座高高的瞭望楼,其上一位中年文士正扶着栏杆眺望远处的回纥军大营,此人正是世子李坤的心腹谋士敖介,望楼火盆中亮光照在他脸上,其浓眉深锁,神态凝重。

    月下的凌河两岸,两军的斥候探马不停地来回飞驰,以确保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可能发起的夜袭。

    凌河对岸的平原上,便是回纥军的无数营垒,其间点着无数的火盆像极了儿时草莹中低飞的萤火虫,那无数顶灰白色的营帐一座挨着一座,如像是在辽东平原的大地上铺上了一层薄被,延伸到目所不能及的远方,让人看去时,仿若看到一道从东北天际而来,冲破一切的洪流,其呈席卷天地之势,让人胸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天地之势似乎有所预兆,这让敖介的感觉非常不好。

    敖介的后背有一瞬间仿佛都有些发凉,他甚至在推测扬州军会不会败在这些草原人之手,数百年汉人在正面战场,第一次败于草原人之手,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即便拥有三十万精锐的步骑大军,依然不能让敖介的内心感到平和。

    敖介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虽然平卢城守军的顽强,超过了扬州军的预计,但所有的一切依然在掌控中,包括主帅李坤在内的所有扬州军将领,都只认为战胜这些草原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平卢城的死守只不过是延缓了这个过程。

    敖介也想不到,回纥大军面对现在的战局如何才能取胜,虽然他们有数量更多的骑兵,但那又如何,面对纵横天下的云州铁骑,回纥军并没有明显的优势,战场之上,人数在许多时候,并没有意义。

    就如灵州之乱时,五万云州铁骑就追着二十多万回纥骑兵四散奔逃,那些草原人连休息都不敢下马,可见当时有多么狼狈。

    敖介思来想去,能猜测到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回纥大军若是能偷袭兴城,拿下扬州军的粮草辎重并截断粮道,或许能转败为胜。

    但兴城也有四万扬州精兵守卫,坚城高墙,即便回纥大军绕道去攻一时半会也拿不下,而云州铁骑只需半日就能杀个回马枪,到时前后夹击回纥军想不大败都难。

    所以敖介实在想不通,此时扬州大军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只是他的心中依然有隐隐的不安。

    或许是年岁大了,阵前心生怯意?!

    敖介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在亲卫的搀扶下走下了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