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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两界山外

    少年终究于死寂中醒来,宛如度过了百转的轮回。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马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只是待其回过神后,却见身旁的少女正泪如雨下,脸上溢满惧色,无比关切地守候着他。

    一见他恢复了清醒,她立刻激动地伏在了他身上,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公子,你终于醒了,之前我叫了你无数声,你都没醒,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呜呜呜”

    ……

    看着带泪的少女,他才始觉是梦,但这梦那无比真实的恐怖,简直迷魂摄骨。

    他缓了缓神,忽觉睡得有些麻了,便拖着小怡的双臂将其扶起,然后自己也顺势坐了起来。

    这时小怡才渐渐止住了眼泪,用那双好看的泪目注视着他,轻声问道:

    “公子,你没事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一尘强自打起一分精神,笑着对小怡说道:

    “我没事,只是睡的太死了而已。”

    “真的?”然而少女听到这个回答却并不满意,而是一脸地狐疑。

    “真的,你太多心了,傻丫头”

    “不许叫我傻丫头”少女脸上顿时露出佯怒的表情。

    “好好好,我错了”

    直到一尘求饶,小怡才肯罢休。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在面对一尘这位公子时,她早已不像以往那样,把自己摆在很卑微的位置,像单薄的白色小花有了墙角的依附,她渐渐有了一些安身之地。

    可当他慕然想起与不死老人的约定,本欲开始体会被他授予的道童,那份难以言明的微妙时,却骇然发现:

    自己竟还是一个凡人。

    糟老头子坏得很!

    那一日,他只因丝毫未见老人所说的道,便气势汹汹地冲到厌秋底下。

    却不曾想,一件令他所料不及的事还是发生了。

    厌秋一夜之间,变得枯黄无比,徒留最后一片树叶挣扎地挂在树上。

    一尘来到树下,心间再次呼唤老人,却始终无人应答。

    “他已经离开了”,守墓人说。

    “但他似乎知道你会来此,顺便给你留下了一样东西,作为你那十余年岁月的弥补”

    老人话音刚落,周边异象突起,那片在白家镇盘旋了数百年的青烟,突然尽皆朝着他的五脏六腑涌去,只是当一尘妄图向内窥视时,却始终无迹可寻。

    而那最后一片绿叶终究是落了下来,恰好落在了少年的头上,像是温柔的爱抚。

    他取下叶子,便见到它瞬间散为零星的绿色光点,消逝在了这天地间。

    “我想,既然他说过为你授道,便早晚有一天会为你授道,又或者,他已经授予了你。”守墓人嘶哑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

    “但他终究只能帮你指路,你的道,只能自己去寻。”

    “他真的是仙人吗?”一尘发问道。

    老人看出了少年的疑惑,没有言语,许久才作答:

    “什么是仙人呢?”

    “长生不死便是仙人吗?”

    “我想,不该是这样的,真正的仙人绝不局限于活着,而是”

    “永不逝去”

    呵,他突然轻笑一声,随即咏叹道,那句曾经不死老人常挂在嘴边的言语:

    “有时,活着,胜似死去”

    “有时,死去,亦如活着”

    “我也该走了”,他突然对着一尘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难道也因此?”少年不敢再问。

    守墓人摇摇头。

    “当年我年幼的时候,天天怕死,人却非常清醒,就是渴望活着。”

    “可是如今我活到现在,却越来越不明白。”

    “不明白人这一辈子有什么比活着更大的事。”

    “而在此守墓的一百多年,我天天想要离开,真正等到可以离开的这天,我突然迈不开腿了。”

    “直到回首望去,我才发现,原来这一百年,我也一直活在了墓里。”

    “只有这一百多年,透过青烟所窥探的日月,才是我真正喜欢的东西。”

    “如今墓不在了,我想,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

    老人眯着眼睛注视着全新的日光,愣了许久,又垂下了眸子。叹息之后,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很快便不再动了,像被完全地抽干了生命。

    而这似乎没有结束。

    就在老人闭目的霎那,厌秋轰然倒地,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腐化,虬扎了数百年之久的树根探出头来,却很快又迅速朝着遥远的西方盘去。

    于那时的少年而言,吸纳了所有青烟的他,不觉带上了一缕超然。

    隐隐之间,他望着那迅速逃离的树根,似乎也不再觉得是树根,它更像是:

    同归的命运。

    那里会是我最终的归宿吗?

    他喃喃自语道。

    可不久,他便迅速变得机警起来,如今厌秋腐烂在大地里,恐怖的青烟也已消逝不见,很快这里的异象便会被众人所知。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在为老人原地掘好下葬的墓后,他便哀叹着离开了。

    为别人守了一辈子墓的老人,终究是葬在了自己守过的墓里。

    这样的结局于他而言,似乎也不算太差。

    他走在返程路上,如此这般地想着,一面哀叹世事的纷扰无常,一面慨叹悟道的难以捉摸。

    但当一尘前脚迈入白家的大门时,他突然撞见了一人,那个唯有晚宴之上方可遇见,平日不相往来的妙龄女子。

    他的堂姐,白婷。

    “呦呦哟,这不是修道天才白一尘吗?”

    “听说你这一月发了疯似地想要悟道,连道来学院都甚少前去,可是悟出了什么绝世道种,显出来给堂姐开开眼界”

    人未近而声先至,但其中的嘲讽味道,让一尘并不好受。

    他只是冷淡地回应了一下,便借身要走。

    “站住!”白婷似乎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怎么,堂姐说你几句都不乐意了,你若是真有本事,何必沉寂十余年,拿出来尽情打堂姐的脸啊,来啊”

    “堂姐,请你自重”,一尘仍旧冷淡回应。

    谁料白婷闻后却更加激动起来。

    “你在教我做事?还让我自重,我看你还是好好自省一下吧”

    “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怪胎而已,甚至快十五岁了都无法入道,我可是好心为你提点”

    “不要再做这些痴心的梦了,修练一途真的不适合你”

    “认命吧!”

    “去乖乖地做个凡人,去经营好家族的产业,去做个对家族有用的人,这样难道不好吗?

    “多谢堂姐关心,我先走了”一尘听她说完最后的字,丢下一句便径直走了,徒留白婷愣在原地,蹙着黛眉,似在自语。

    “我早先便隐隐觉得他在守愚藏拙,可如今我这番试探,至今未曾在他身上感觉道童气息,莫非真是我多虑了?”

    “纵使他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隐匿十余年不成?”

    “但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与父亲合议为好,以免误了大事”

    很快白婷也消失在了白家的大门处。

    一尘回到房中,脑海早已将白婷之事抛于脑后,他仍然回想着与守墓人,在其生死弥留之际的最后对话。

    “对了,他还托我给你转达最后的遗言”

    “若是机缘未尽,日后也许还能相见。”

    “也许何处?”

    “两界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