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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本心

    真的要反吗?

    一尘经历多年的世事,见惯了人情冷暖,自然也窥出了韩真话中的道理。

    但不知为何,兴许是被官场中的规矩束缚太久,一如当初的二皇子走不出兄弟的心坎一般,他同样走不出忠君爱国的这道心坎。

    他总觉得韩真的说辞有些夸大,但是,他又不敢真的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因为他知道,一旦赌输了,便是抄家砍头的大罪。

    侯爷之志,该作何状?

    一尘再度咀嚼了一通这番话里的意味,在某一个瞬间,他像是突然悟到了。

    其实韩真第一次问他这番话时,便已然动过这样的歪心思,只是有些东西,更多的只是停留于试探,并没有摆在明面上。

    但哪怕真相就是如此,韩真却也不曾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自己去反,如今,他也还有得选。

    兴许是出于畏惧,又或者是说,在觅得心爱之人之后,他缺少了当日在游历江湖之时,那份杀伐果断的胆气。

    在韩真有些惋惜的眼眸之中,一尘最终摇头了。

    “唉,侯爷好自为之吧!”

    韩真发出了一阵极为沉重的叹息,然后起身就走。

    “先生,你这是?”

    一尘感到有些吃惊,这韩真不会因为早先官职被革,再加上现在创业失败,直接心灰意冷,想要干些什么傻事吧!

    一念至此,他也赶忙起身,欲要追随韩真而去。

    可韩真像是察觉到了一尘面色上的担忧,直接转头劝住了他。

    “侯爷这是作甚?老夫无非是去收拾行李罢了!”

    “收拾行李?”

    一尘感到分外的疑惑,这举义失败,跟收拾行李有什么牵连,难道是怕自己举报他?

    这应该不可能啊!

    以自己对韩真的了解,他也绝然不可能这么想自己。

    “老夫倒不是害怕侯爷,而是害怕天子”,韩真有些无奈地苦笑道。

    “辞官或许是条归路,但以老夫对侯爷的了解,侯爷是不会那么甘心的。”

    “再加上就算侯爷真的甘心辞官,却也并不能完全地化解凶险。”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老夫决定先行收拾行李跑路,以防侯爷真的遭遇横祸的那天受到牵连。”

    这就提桶跑路了!

    一尘看着韩真说完便直接飞闪而逝的身影,不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但回想起刚才韩真的说辞,他的心中却泛起了一道难以自抑的敬畏,韩真这个老头子的识人心术,真是臻至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啊!竟连自己心有不甘都看了出来。

    唉,难啊!

    一路感叹,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可是头上悬着一把斩首的大刀,他哪里又还有生宝宝的心思。

    小怡从他一进门,便看出了他的心事,在她的逼问下,一尘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吐露了。

    毕竟,他始终记得自己妻子的那道忠告:

    “你我既然夫妻同心,下次你再有事情瞒着我,我可要生气了。”

    小怡在得知一切之后,也一下子陷入了默然,可是,她却没有逼着一尘做决定,也没有再提及生宝宝的事情,只是默默地挽着他的手臂,枕在了他的肩上。

    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只有一道又一道的温暖,透过衣服,穿过皮肤,最终钻到了彼此的心底。

    在这样的温存里,一尘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信号:

    夫君,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许久之后,一尘挣脱了小怡的臂膀,并告诉她:

    他打算去一个地方。

    ......

    灵隐寺,禅房之内,一尘再度见到了云觉大师。

    一如数月前一般,这对往日维持过三月师徒关系的旧师徒,再度展开了某种对话。

    “大师,我的心中还是有某种困惑,甚至于用从心而行四字也难以破开。”

    “因为,那可能会死!”

    “虽然我并不怕死,但却害怕那样的死法。”

    “这种困惑,该作何解?”

    云觉大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另外的故事。

    “在许多年前,有位奇怪的香客来到了这里,他也像是遇到了同你一样的烦恼。”

    “他说,他想在西方开辟出一条路来,可是西方的路走不通,若是硬闯,可能会死。”

    “所以他又想去东方寻出一条路,可是他不明白,这样的做法,算不算违背自己的本心。”

    “老衲当初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的本心应该是什么样子?”

    “是用什么样方式寻到路,还是就是寻到路本身?”

    “然后那位香客便高高兴兴地前往东方去了。”

    “同样,面对现在的你,老衲也想问你一句,你可知道自己的本心是什么模样?”

    一尘被云觉大师的一番话给问住了,随后便陷入了某种思索中。

    本心吗?

    我想要继续做官,是为了利用权力对抗诡异,本质是为了对抗诡异,而不是获取什么权力。

    可倘若仍旧受制于天子之下,又不被朝堂百官所容,这样的权力,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用,反而是招致杀身之祸的祸源。

    若是人真的死了,那还如何对抗诡异?

    出路从来不止一条,既然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想些别的办法,哪怕是去找些志同道合的修行者。

    如被某种未明的光亮所唤醒,一尘的脸上也显出了一道喜色。

    “大师,我悟到了。”

    随即,他便欲急匆匆地奔下山去,但在临别之际,云觉大师像是突然触到了什么,不由奇怪地发出了一声轻叹。

    “孩子!”

    “从心而行的前提,在于你要真正找到,你心中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为了它,你又能舍弃多少。”

    “如果往后余生,你只能做那一件事情,你又真的愿意吗?”

    “唯有如此,方才不会沦为命运的侍者啊!”

    一尘似懂非懂地点头,最终还是离开了。

    可在他离开之后,云觉大师似乎因为自己的天眼强行触碰了某些因果,直接喷出一口老血倒在了禅房之内。

    他,圆寂了。

    ......

    回到家中之后,一尘最终宣布了那个大决定:

    他要辞官离开帝都。

    从最终的结果而言,无论说他是未雨绸缪也好,或是杞人忧天也罢,他都觉得这样的决定顺应己心,反而落得一种别样的自在。

    再加上,如今太子之位已定,万事仿佛已成定局,二皇子不愿反,他也不愿反,久留于朝堂,始终不是一件妙事。

    在那一天,他匆匆写了一封辞官文书,呈递至了天子的面前。

    彼时,天子看着那封显得极为突然的辞官信,看着上面这样的几行字,不由眉头紧蹙。

    臣领受神武侯之位,不胜惶恐,回家之后更是日夜辗转反侧,直至忆往昔之初心,方才重获清明。

    臣犹记得,最初于画心之笼与陛下初会之时,曾袒露而出的拳拳之心。

    只求能荡平海妖,保我大唐千载基业,佑我子民万世和平。

    可若是海妖已除,世间再无此患之时。

    臣想回家,去迎回自己心爱之人,去带她看遍四海祥瑞,九州风华。

    此乃臣之初心,既然得寻,便不愿被浮云所遮。

    故辞官归家,望陛下恩准!

    “难道真的是朕多虑了?”

    天子死死地盯着眼前新书的字迹,目光之中,透着一抹难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