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过京城不入

    道路一边的离亭内，许伯岐看着朝他们策马而来的人对空景说：“陛下下诏，让秦将军任荆州牧，自陛下重置荆州府以来，还是第一次从朝廷派遣官员出任荆州牧。”

    “那之前呢？”

    “之前是陈陀将军统领荆州军政，可是半个多月前，陈将军病逝了。流民豪强聚集之地，又占着北上渡江的渡口，荆州必须要有人主持大局。”

    秦合已经到了亭前，他两鬓斑白，胡须也被早起的风儿吹乱，可是看上去却是精神矍铄。

    在得到皇帝的诏令之前，他已经赋闲在家八年之久。

    这八年，他每一天都怀念着昔年执长枪斩虏的日子。

    “许大人，为了赴你的约，我可是早早就出门了，出城时，还未到开城门的时间呢。”

    秦合的身后跟着两个戎装的少年，年轻人，气宇轩昂。

    “那看来，将军让今日城门早开了。”

    再披铠甲，秦合内心雀跃，一夜未眠也是精神抖擞，他赴许伯岐的约不过顺路。

    在两个人寒暄的过程中，秦合的目光一直都在空景身上打转。

    八年前，秦合审时度势，主动上交兵权，这才能安稳度日，没有像其他先帝旧臣那样或被抄家，或被流放。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懦弱的人，他甚至骗过了皇帝，居然没有瞒过许伯岐。

    先皇遗子，许伯岐信中的这四个字，诱惑太大，就算是陷阱，也值得秦合走一趟。

    “眉眼之间的确有些像。只是这身僧袍...”

    “小僧自幼出家常伴佛祖，一直都是着僧袍的。”

    秦合一时有些不能接受，当年那位金甲挂剑，壮志豪情，统帅三军的人的儿子是个口念慈悲为怀的和尚。

    “他真的是...”

    “是。”许伯岐的回答十分肯定，“他是在灵山寺出家的，自小拜明智为师。你我都知道，灵山寺的明智师父是何人。而且他身上，有当年先帝赠与皇后的玉珏。”

    秦合自然知道，那位不愿娶妻，毅然出家的庐江王，也知道，当年襄阳渡口，帝后的惜别。

    “你师父呢？”秦合问空景。

    “游历之时，师父为护我，死于战马长矛之下。”

    十八年杳无音讯，唯一的知情人还死了，秦合失笑道：“许大人，这可不是寻常百姓家认亲，就凭几分相似的眉眼和一块玉珏...，许大人，你莫不是今日起早了，还没睡醒。”

    当年，萧元林虽在三军面前发誓，只是暂代军政，可后来的登基之事却是名正言顺

    “秦将军，我很清醒。”

    “许大人，你是想要谋反呀。”

    “不，我只是想要提醒陛下，金口一诺，重于九鼎。”

    “许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如此做，眼前所有都会付诸东流。究竟为何？”

    “那秦将军今日为何赴约？”

    秦合没有回答，他深深看了一眼许伯岐，眉头紧皱。他也算阅人无数，可根本看不懂，看不透这位权势滔天，深受圣宠的国师。

    他想，许伯岐是否不甘为臣。

    只是猜测，秦合已经不再莽撞年少，不会将自己的猜测随意说出。

    他重新将目光转向了空景。

    秦合跟随先帝多年，忠心耿耿，可是许伯岐带来的这个人.....

    他是怀疑的，许伯岐说他是，他就是吗？虽然他的眉眼确实和先帝颇为相似。

    就算他是，可长于佛前青灯下，他是否有扬鞭策马定乾坤的雄心壮志。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随许伯岐入京面圣？”秦合问空景道。

    “国师说，陛下要杀我，要我先入大通寺，余下之事从长计议。”

    “如果你有扭转圣心的本事，就算立即入宫面圣，你也不会死的。”秦合好像在说笑，但他语气平淡，似乎他根本就不在意空景的生死。

    空景摇头：说：“乾坤易覆，人心难逆。既然结局可以预料，又何须以身试法。况且，我们所议之事，还是不要惊扰佛祖为好。”

    “既不去大通寺，也不入宫面圣，那你想如何呢？”

    许伯岐问他。

    “我想随秦将军去荆州，不知可否？”

    “不可！”秦合还没有说话，许伯岐倒是先否定了空景，“先不说荆州局势纷乱难控，若是从那里东进，一路阻碍颇多，是及其冒险之举。可先夺京畿之地，荆州，可徐徐图之。”

    “许大人，我从未肖想京畿之地。”空景打断他的话，“我虽承诺过，会继承先帝之志，可从未说过要夺京畿之地。”

    “那你去荆州是想...”秦合开口问道。

    “长安。”

    空景站在离亭中，望向长安的方向，目光所及之处，山川悠远，他回答秦合道：“那是先祖龙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