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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高山流水

    晨风轻拂,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甜香。

    那是鸢尾花的味道。

    妙玉临窗而立,发现那丛紫色的鸢尾竟在一夜之间开放。

    紫色鸢尾的花语是光明、自由、爱和吉祥。窗前的这簇鸢尾,花色娇艳,花姿妖娆,一朵朵花冠似被赋予了灵力的蝴蝶。

    虽只短短几天花期,而此刻,它们在妙玉的眼中,却绽放成亘古永恒的良辰美景。

    世间万般事,红颜皆薄命。素日里充盈于妙玉心间的这般愁绪,此刻竟无处安放。倏然间惊觉,往日诸般无奈与羁绊,早已幻化于无形。却原来,历尽千难万劫,一路跋山涉水,走至今日,终于寻见三千大千世界那片闪耀着日月星辰的春光秋色。

    妙玉吩咐墨香将古琴移到窗前,往香炉里放了一块杜衡香,借着这一缕袅娜缥缈的禅意,徐徐奏起《高山流水》,一边低声唱道:

    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琴,依稀太古重逢。髙低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浓。任闲愁千缕,也不解踈慵。焦桐,非中郞靑眼,徒沉埋爨下残红。休虑却,调高和寡,换徵移宫。一帘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盼何时,锺期再遇野航中。

    曲终唱罢,妙玉犹自沉浸在相知可贵、知音难觅意境中,远眺窗外,静默良久,又伸手接过墨香递上的绿玉斗茶杯,饮了一口,道:“据你所言,那王夫人如此凉薄,竟当众损辱林姑娘。若是我在场,必不让她吃了这个亏去。”

    略一沉吟,又道:“但凡一个人,身份高低倒在其次,若是为长不尊,首先在品行上就低到了尘埃,不配得人敬爱。”

    墨香从妙玉手里接过绿玉斗,又递上一方象牙白刻丝锦帕,道:“小姐方才说薄凉二字,是抬举了那位王夫人,她实则就是个毒妇。莫说她一直冷待无父无母的林姑娘,便是这许多年对姑娘你,也是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

    又道:“这次小姐族人来报,姑苏老家的产

    业险些被人谋了去。也幸亏那欧阳掌柜顺迹一路追查,最终发现背后指使的竟是周瑞。这周瑞是荣国府的管家,王夫人配房的男人。他干儿子何三这边劫了我们去,周瑞那边就派人去谋你的家产。小姐你细想想,一个管家,凭他有多大能耐,能布出这么大一个局来?依我看,这背后的主谋,定是王夫人那恶妇。”

    妙玉点头道:“天可怜见,林姑娘救了我,没让我死于非命,否则,他们谋财害命的图谋岂不得逞?”

    屋里,妙玉抚琴吟唱,细述往日遭际。屋外,黛玉听得柔肠百转,无语凝立,自思,妙玉自小失恃失怙,无亲戚姊妹兄弟可依,先栖身寺庙,又于贾府寄人篱下,几经磨难,颠沛流离,如一片孤叶四处飘零。转而想到,先前的林黛玉何尝不是同样的命运?寄身贾府这些年,可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最终果然应了《葬花吟》那句“花落人亡两不知”。念及至此,又想到自己自现代社会穿越而来,与爸爸妈妈隔着茫茫时空,终不知路归何方,不由泪光盈目。

    紫鹃之前见惯黛玉动则悲天怜人、自哀自叹,此番见自家小姐又自伤感,便欲使其分心,遂上前掀开门帘,引黛玉进门。

    妙玉见黛玉脸上似有泪痕,也不问缘由,只默默引着黛玉进入里间,拿过床上浣花锦软垫放于玫瑰靠椅上,拉她坐下,柔声道:“我与墨香的话,你都听见了?”

    玉点点头,怔怔地看着妙玉,半晌方道:“以后我们俩以姐妹相称可好?你是姐姐,我是妹妹。此后余生,我们便是骨肉至亲,不离不弃。”

    妙玉思量着黛玉的话,遂握紧黛玉的手,哽咽着叫了声“妹妹”,半晌,转而笑道:“我方才细想,如此光做姐妹还不够,我们的关系还有一层知音在里面,如伯牙和钟子期那般。”

    黛玉天性开朗乐观,听了妙玉的话,心里阴霾瞬间消散,一兴奋,便抬手对妙玉击了一下掌,爽声道:“欧耶!就这么定了!我终于有了亲姐姐!那从今以后,不论我怎样淘气,姐姐都要爱我护我哦。”

    过惯了孤独清净生活的妙玉,从未有今日这般开怀,拉着黛玉的手笑道:“这样一个神仙妹妹,还与我这般投缘,脾气秉性也相合,又是生死之交,我这做姐姐的,岂有不包容的道理。更何况,我也没见过你如何淘气。”

    黛玉心中高兴,哈哈一声,来了个原地弹跳,猛地想起进门前听妙玉与墨香谈论的话题,便收起嬉笑神色,道:“对了,昨日欧阳复过来与我说了事情原委,已将周瑞告到顺天府审讯。听说那周瑞还很嘴硬,一口咬定掠劫你是何三自己所为,与他无关。他派人去你姑苏老家,是帮着打里家务,断无谋财图谋。我与欧阳复说,不管这周瑞是谁,我们都要事实真相。”

    妙玉点头道:“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顺天府是天子脚下、帝都所在,没有断不明案子的道理,我们且等结果好了。”

    黛玉点头称是,忽见墨香引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素衣妇人进来,妇人手里还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

    妙玉接过木匣,将盖子揭开,取出一个本子来,递给黛玉道:“一共誊写了十本,大概够用了。”

    黛玉见这线装书装订得甚是精致,杏黄色封面上用娟秀的汉仪小隶写着《济贫资金运行管理章程及实施办法》,便从头至尾翻看了一遍,喜道:“这个章程办法,先经过几个回合研究草拟,又经北静王爷指点,到我们俩最后完成校正定稿,真费了不少时间和心血,而交到你这里,却只用了两天时间便誊写出十册来,可见姐姐不但会谋划,干事也雷厉风行,果然是女中诸葛。”

    妙玉笑道:“妹妹谬赞了。”又指着身旁的素衣妇人:“也亏我身边这个好帮手。”

    妙玉说的好帮手姓辛,名般若,是妙玉幼时的老师,后又跟着妙玉出家修行,也主持照管妙玉生活诸事。前些日子黛玉在府里办私塾,妙玉便荐了辛般若去教女孩儿们书法。黛玉与妙玉研究修订扶贫章程办法时,妙玉又荐辛般若参与进来,其思路敏捷,运笔娴熟,撰章作文如行云流水一般。

    黛玉不由赞赏地看着辛波若,笑道:“原来妙玉姐姐身后有个军师。如此说来,此事今后付诸行动,还要继续劳顿辛师傅您了。”

    辛波若上前礼了一礼,谦道:“大小姐过奖了,您才是办大事的人,我只做了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今后但凡有用得着奴家的地方,随您差遣。”

    黛玉伸手扶起她,以诚挚的口吻道:“我姐姐以师待您,我亦是。今后您只称我黛玉便好。”

    妙玉给黛玉递上一盏茶,又拉她坐于身边,侃侃而谈:“这个章程立意甚高,内容详实,措施得力,有章可循,按此操办,必有成效。且不说以优惠政策激励资金筹集这点,便是资金管理运用上实行分类施策、因人因地施策、因贫困原因施策、因贫困类型施策,实在是细致严密,便是朝廷也未必做出出如此周全的布局来。”

    黛玉听妙玉如此盛赞,心想这是现代社会的中国正在推行的国策,你们清代如何能有我们那个新时代的先进性?碍于不能说破这个章程办法的来历,便转而笑道:“听姐姐一番分析,妹妹更有信心,今后还要靠姐姐一力帮衬。”

    妙玉含笑合掌:“心存善念,必有善行。善念善行,天必佑之。妹妹此番所想所做,皆是正事善事,我哪有一旁看热闹的道理。”

    辛波若听到此,便道:“这倒让我想起一个远房陈姓表哥,是咱们林府庄子的佃户,在离京城一百余里的城关镇小唐庄。去年春夏大旱,庄稼拔节抽穗关键时节,却盼不来雨水,水源偏偏又被一个恶人霸着。到了秋日,收的庄稼只够交租子,一家人吃糠咽菜艰难度日。实在没吃了,只好出门讨饭,就只差卖儿卖女了。大小姐今日此举,对这些贫苦人,无疑是雪中送炭。”

    黛玉原知道去年大旱,庄农粮食歉收,却没想到情况竟严重到如此地步,便决定把小唐庄做此次济贫之旅第一站,遂对妙玉道:“李雨昨日把筹集的资金数额报上来,我们家自出三万银子,北静王府出两万,又经由王爷帮着筹集,共有七万六千八百五十银子。我们这次去,不光要带银子,还要带粮食,随时实地赈灾济贫。今日下午我俩与子琦哥哥、欧阳复、李雨、辛师傅,还有管事处、庄园处、账房处的主管,正式成立工作团队,按着章程内容和实施办法,拟好行动日程,做好分工,再加派些走村入户调查统计的人手,后日便出发。总之,我们小唐庄此行,要把贫困人口不漏一户的搞清楚,该赈灾的赈灾,该救济的救济,该安置的安置。只要第一站做好了,其他庄子就可仿效推行。”

    黛玉这几日紧着忙筹备济贫下乡事宜,中间也为几桩事略分了些心。

    第一桩,王熙凤携尤氏来了一趟林府,表面是来给玉瑶、玉瑾补送见面礼,实则是代表贾母对黛玉进行安抚与慰问。黛玉从二人闪烁其词的话语中得知,那日贾赦生日客散后,王夫人遭受到自嫁进贾府以来最严厉的责罚,先是贾母当众叱骂,又令其在祠堂跪了一夜,后又在荣禧堂禁足半月。王熙凤之前曾参与谋划破坏宝黛爱情,间接导致黛玉险些送命,还与贾琏图谋隐匿黛玉财产,如今再见黛玉时,面上总是讪讪的。黛玉却对所有过往一概不提,客客气气接待两位表嫂时,只是在听到她们转达贾赦舅舅递话“得空就来”时,略略冷了冷脸,淡淡应了一句:“帮我回舅舅的话,若是母亲的夜明珠找到了,便着人来知会一声。”

    第二桩,程爱莲精心谋划、全力参与的选秀活动,结果并未按照她最初设想的方向发展——不但没有如愿进入北静王府当上福晋,甚至连侧福晋的边儿也没沾上。其不甘美梦落空,在宫中又辗转给陈太妃递话,一面透露自己与林府的关系,一面婉转表达欲在北静王府上位的心情。据说,陈太妃听后,淡淡笑了一笑,道:“既是想到王府,那就给个体面差事,去书房做个奉茶宫女吧。”倒是那薛宝钗顺顺当当地入了宫,被选为答应,因分位低,无资格获得后宫各院主位,便与新晋的海贵人一同住入长春宫履绥殿。

    第三桩,刘夫人被撵回娘家五日后,又被其兄弟忍辱负重地送回林府。如今,刘夫人的监守自盗行为在府里已成公开秘密,也因此失去众人的尊重,失了往日当家主母的身份。事到今日,眼看局面覆水难收,刘夫人索性佯称生病,躲在屋里不见人。林如霖对其厌弃之心因此愈盛,日常起居便移到钱姨娘处,完全把这个正牌夫人晾到一边。倒是子琦、心玉兄妹母子连心,照常天天去请安问候,替她请医熬药。心玉因母亲所做种种不堪,自感在姐姐黛玉面前无法抬头,便与姐姐商量暂时搬离绛云馆,至母亲处陪伴些日子。黛玉理解妹妹心情,欣然应允,暖心嘱咐:“婶子身子不好,需要吃什么,补什么,妹妹尽管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