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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最是无情穷人家(今日第二更

    门开了,见到站在门口的梅姐,院子里的人都愣在那里。

    郑初一立即明白刚才他和老婆儿子儿媳妇的一席话已经全部落到侄女耳中。

    郑初一也算是一个老实人,被晚辈偷听,还是觉得非常尴尬,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局促地说:“原来是梅姐来了,你娘呢,怎么没来……这个后生是谁?”

    还是郑初一的娘子脑筋转得快,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我说今天早晨树上的喜鹊怎么叫个不停,原来是我那乖侄女来了,走了这么长路累了吧,快进来坐。老大,去给你妹倒杯茶来?梅姐呀,吃过了没有?”

    说完话,就悄悄地踢了大儿子一脚。

    大儿子哼了一声,却没有动。

    郑初一娘子又踢了老二一脚,老二却不高兴了,嘀咕道:“娘你好好儿的,踢我干嘛?倒茶,哪里还有茶叶,凉水倒有。”

    郑家娘子就扯直了嗓子开始骂起来:“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连长辈的话也不听了?你妹好不容易来一趟容易吗,怎么着也得给人家倒碗水吧?快去,快去。”

    老二脖子一扭,说道:“梅姐她们又不是第一次到我们家,熟门熟路,什么地方什么东西找不到。凉水自在缸了,自己舀就是了。我说娘,你也真那梅姐当外人了,梅姐好歹也是自家人,难不成你还担心她进屋后随手顺了你的东西。再说了,我们家穷成这样,也没什么东西好顺。”

    老二的指桑骂槐让梅姐面色大变,她面容苍白,牙关倔强地咬着,正要说话,陈艾见事情要糟糕。老实说,他今天来这里纯粹就是为了见郑重,看他如何接待自己,倒没有心思同这些村夫愚妇置气,也犯不着。

    就顺手提了一张长凳子放在梅姐的身后,“梅姐坐吧。

    梅姐不动,陈艾扯了扯她的衣裳,强行将她扯到凳子上,又一屁股挨着她坐好,笑眯眯地看着院子里众人,问:“你们可是大舅舅、大舅妈和二位老表。也不喝水了,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小舅,等他过来,就去地里割些白菜。”

    梅姐听陈艾喊郑初一舅舅,眉毛一竖,就要发作。

    郑初一听陈艾喊得亲热,不觉问:“你是谁?”

    陈艾见梅姐又气又急,忍不住掩嘴偷笑:“我叫陈艾,因为排行第三,父母双亡,前面两个大哥也去世得早,城里人都叫我陈三,本是穷困人家出身,如今住在裁缝铺子里。”

    “啊!”院子里的人都惊讶地叫出声来,皆用鄙夷的目光盯着梅姐。

    听到陈艾这厚颜无耻的话,有看到他得意扬扬的表情,梅姐脑袋里嗡一声,又羞又气,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猛地站起身来:“陈三……你……你就合伙着欺负我吧……”

    陈艾见她有些不对劲,心中早有防备,进她猛地站起身来,双脚一用力,堪堪将身体稳住。心中暗笑:还好我陈三早有防备,不然梅姐突然起身,凳子一翘,失去平衡,还真要把我放倒在地上了。

    他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愕然道:“梅姐,我什么地方说错话了,我是真的住在你们铺子里呀?”

    “你……”梅姐一张脸羞的通红,口中只不住说:“你就欺负我吧,你就欺负我吧!”

    二人闹了这么一出,院中郑初一等人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院子里的动静惊动了灶房里的两个媳妇,二女都跑出来围着陈三上下端详。

    陈艾笑了笑,问:“大舅、大舅妈,各位表兄表嫂子,小舅舅什么时候过来,这日头也不早了,还是早点下地才好,也好在天黑前赶回县城?”

    郑初一:“陈三……咳、咳……你小舅舅正在郑员外庄子里忙着收粮,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你和梅姐先等等。”

    梅姐愤怒地叫出声来:“陈三,我舅舅不是你舅舅。”

    陈三呵呵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就等等吧。咦,什么味道这么香?”他猛力地抽着鼻子。

    郑初一家正在蒸酒米,吴江的糯米天下闻名,院子里一股浓郁的香气凝而不散,中人欲醉。

    嗅到这个味道,梅姐肚子不争气地“咕咚”一声。

    陈艾暗叹一声:这小妮子饿了,你要面子不好开口,我陈艾不怕。本大人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吃自家舅舅的东西本就应该,也算是放低身段给他们面子。恩,话说,我也有点饿了,郑重那边虽有山珍海味等着,可现在实在有些经受不住,先打个底也好。

    于是,陈艾随口道:“大舅,有没有吃的东西,走了这么长路,我们也饿了。”

    “好好好,原来是饿了,我这就去弄。”郑初一见侄女饿得面色有些苍白,而自家娘子和儿媳妇刚才对梅姐也没有好脸色,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他心中也是羞愧,忙站起身来就朝厨房走去。

    “等等,老头子,你从来就不下灶的,会做什么饭,我跟你一起去吧。”郑初一老婆也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迈着小碎步追了上去。

    等老两口离开,陈艾这才又拉梅姐:“坐吧。”

    “你刚才胡说什么?”梅姐猛地拍开陈艾的右手,愤怒地看着他。

    陈艾委屈地说:“我没胡说呀,我不是住在你们铺子里吗。再说了,我是你们的伙计,喊他们一声舅舅舅娘也应该呀?”

    “你……你就是个泼皮!”梅姐咬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陈艾得意地一摊手。

    梅姐正要再骂,突然间灶房里传来郑初一一声怒叫:“娘子,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我侄女一年才来几趟,你就不待见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妹妹,一个侄女,就算给她吃点喝点又有什么呀?”

    “小声点……郑初一,我可告诉你……你可是有老婆有儿子的人,过几年……都要抱孙子了……你倒是个穷大方……要不你搬走跟你妹子过去,我看你离了我们娘几个,能过什么安生日子……这酒酿出来可是要卖的,我们一家人今年的盐巴钱可就指望着这十几斤糯米,嘿嘿……梅姐那小蹄子可是饿鬼投胎来的,一口气吃你两三碗寻常事,还有那个叫什么陈三的,一看就是吃喝菩萨,这种汉子,五六碗打不住。两人加一起就去了我们一两斤米,就去了我们半个月的油盐……”

    梅姐将一双粉拳狠狠地捏紧,直捏得指节发白。

    陈艾无奈地摆了摆头:这都什么人呀,这还是亲戚吗?

    郑初一两口子钻进厨房半天也没出来,院子里的酒米香味越来越浓。

    听到公爹要请梅姐陈三吃酒米饭,郑初一的两个媳妇都用敌视的目光盯着梅姐看。

    而梅姐的两个表哥则是一脸的愤怒。

    良久,突然间就听到“咯咯”一声笑:“等久了吧,饿了吧,舅娘我可为你们准备了好东西呀。”

    转头一看,却是梅姐舅妈端着两个小木瓢过来。木瓢里也不知道是什么食物,绿乎乎一大堆,已经冷硬了心。

    偏偏她还热情地将这两个木瓢塞到陈艾和梅姐的手里,不住口起说:“快吃吧,味道很不错的。”

    陈艾接过木瓢有些发楞:“这是什么?”

    “白菜和稗子煮的杂和饭呀!”

    陈艾一看这绿忽忽一大陀猪食一样的东西就倒了胃口:“舅娘,这玩意是人吃的吗?”

    郑初一的老婆就翻脸了:“你这后生,怎么这么说话?”

    “啪!”那边,梅姐就将木瓢摔到了地上,怒道:“舅妈,你真当我是来要饭的,若不是我娘叫我来,我这辈子都不想来这里。”

    郑初一的老婆就扯开嗓子骂起来:“真当你是大小姐,还摔我脸子了?我可是你舅娘,你这小蹄子什么玩意儿,有的吃就吃,废什么话?我是你的长辈,不同你这个晚辈使气。你娘不在这里,若你娘在这里,我等找她说说这个理,看她怎么教的儿女?”

    见婆婆开骂,两个媳妇也围上来,左一句“小蹄子”又一句“小闺娼”地对着梅姐就是一通污言秽语。

    可怜那梅姐虽然性子急,可什么时候见识过这种泼妇,刚开始时还回几句嘴,到最后终于被骂得不住掉泪,呜咽道:“欺负人,欺负人,有你们这么做长辈的吗,有你们这样做亲戚的吗?”

    陈艾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将手中的木瓢一摔,沉着脸喝道:“都安静,这是怎么了,还讲不讲道理了?等下见了郑重,我得找他这个里长好好说说,看他是怎么管理地方的?

    陈艾这一声断喝,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威严,众人只觉得心中一跳,都安静下来了。

    须臾,郑家老大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冷笑:“陈三,你这个泼皮,别以为你个梅姐说不清道不明就自以为是,我们郑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还跟我耍横,老子整死你。老二,上,把这个不开眼的东西揍死。”

    “好,打死他!”老二顺手一抓就提起院子中的锄头,和大哥一起恶狠狠地扑过来。

    “陈三,快跑!”梅姐顾不得再抹眼泪,见陈艾要吃亏,一张双臂拦在他身前,大声哭号:“大表哥、二表哥,你们别打他。今天是我们不对,我给你们赔礼了!”

    陈艾心中一震:这个小姑娘心中果然有我啊!可怜见的,美女怕缠狼,咱总算要射门得分了,且看我英雄救美。

    他一把拉开梅姐:“梅姐你不要管,我陈三今天就要看看你这所谓的亲人究竟是什么东西?还反天了,谁揍谁还不一定了!”

    他手一抬就抓起靠墙的一柄钉耙,冷笑着看着二人。

    陈艾虽然有个现代人的灵魂,可陈三却是个泼皮,像这种打架斗殴的事情以前可没少干过,真动起手来,要放倒两个普通农夫,分分钟搞定。

    “别闹了,别闹了!”郑初一端正一个蒸笼从灶房里冲出去,老泪纵横:“不就是酒米饭吗,梅姐你这个小蹄子,你真得要闹得我家宅不宁才开心吗?给你,给你,吃了就给我滚蛋,就当我没你这个侄女!”

    说完话,他手一用力,将满满一蒸笼酒米饭全摔到了地上。

    “舅舅,好好好,既然你今天说出这种狠心话,我也无话可说!”梅姐泪流满面,一把拉住陈艾的手:“陈三,咱们回去。”

    “哟!这是怎么了?”院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同郑初一的农夫打扮不同,此人一身干净衣裳,做家丁打扮。

    “小舅舅。”梅姐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