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度化
云舒在听见她呼唤自己的那一刻，立即转头看去。
些许微弱的日光穿透云雾，照射进这片暗潮涌动的山林里，琅环借着这丁点的微弱光亮，看见少年被风微微吹动的黑色衣袍，连同他额前的碎发一起轻轻晃动。
他们分离还不到半日，她却恍若隔世经年，见到人安然无恙后，这才卸下吊在心上许久的那口气，仿佛脱力一般朝他笑了笑。
“师父......”李云舒轻声回应着她。
本是温馨感人的画面，奈何中间还夹了个硕大血腥的丑陋怪物，看上去颇有些煞风景。
湛明的天灵盖上，还顶着一道巨大的血窟窿，他转动着满是鲜血的头颅，眼神冷厉地看向这突然出现在树林里的少年，质问道：“你竟然没死？”
李云舒忽然笑了，望向眼前的庞然巨物，目光转冷，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怪物的人面露出几分惊异之色，难以自制道：“我分明是将你吊在了栈道之上……仙母殿倒塌之际，你就应当一同坠入崖底……除非有通天之术，否则不可能活着出来！”
湛明说着，随即调转身躯，正面对向身后的黑衣少年，待瞧见李云舒手里捧着的神像后，音调瞬间拔高：“你竟去了望仙宫？！”
少年直视着怪物凶狠的眼神，面上神色波浪不惊。
“你猜。”
短短两个字，其中的挑衅意味分外浓厚。
眼前的怪物瞬间被激怒，全身血光大盛，操控着唯一剩下的一只右手，对准少年所在的位置迅速攻了过去。
琅环见状，心道不好，立马快速驱动灵力朝李云舒奔去，可相较这怪物所处之地，她离他显然要更加遥远，怕已是赶不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少年立于原地，忽的将手中红布包裹着的神像，高举过顶，竟是毫无畏惧地对上怪物的攻势。
那只即将贯穿他脑袋的利爪，猛然顿住，像是被人突然拿捏住了软肋般动弹不得。
面容狰狞的怪物，自喉咙深处发出愤怒的低吼：“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在这等强烈的压迫之下，少年不为所动，反倒是示威似的，将手里捧着的神像故意往前挪动一寸，轻飘飘地威胁道：“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
湛明双目通红地望着面前的李云舒，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吞他入肚，可碍于那尊神像，却迟迟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趁着怪物犹豫之时，琅环果断提剑冲去，对准那只唯一幸存的右手斩了下去，只见一道金色剑气凌厉划过，湛明大惊呼痛，右手应声摔落在地，掀起一阵泥土飞尘。
“啊！！！”
怪物的怒吼声将周围的树木纷纷震到，它原本就庞大的身躯瞬间暴涨了一倍，张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朝着重伤自己的素衣女子喷出一道血色光芒。
琅环见状迅速起身飞起，动作轻巧地在半空中翻了个面，随即落到它的身后与李云舒站到一处。
因着李云舒有神像在手，它在对阵这对师徒时，不敢下手太狠，这也就间接导致了这具身躯，无法发挥最大实力，在与长冥神剑接连对上三四招后，已然渐渐落了下风。
琅环乘胜追击，听得“铮”的一声剑啸，长冥剑上金光暴涨刺穿云雾，素衣飘飘的清艳女子忽地冲天而起，朗声道：“今天我便请长剑宗第十八代掌门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仙道第一’！”
话毕，只见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汇聚成型，气势凌厉骇人，光柱之中的素衣身影迎风而立，婉若游龙降世，翩若惊鸿孤影，对准怪物的血肉之躯，用力劈下。
只见金光一闪，剑气掠过，湛明瞬间瞳孔放大，肉身被活生生劈开了两半，朝着左右两边迅速倒地。
他先前已被琅环杀过一回，接着不惜以自身血肉灵魄为祭，召唤仙母附体，现下被斩断六手，又挨了这毁天灭地的剑气，已是气血枯尽，朽木将死。
风流倜傥的长剑宗掌门颓然摔倒在地，睁眼看着眼前的世界颠倒变形，那颗渐渐快要跳停的心脏，疯狂地涌动着不甘、痛苦、绝望……以及难以置信……
这不对……
这跟他与那只瞿如鸟妖一开始说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她明明说过，只要自己献祭活人血肉，喂饱仙母七七四十九天后，他便可以得道成仙......
难道说，神仙也会死的吗？
湛明悲哀地叹出最后一口气，竟是从没想过，他活了这几百年，虽说算不上这仙道前三的顶尖高手，但好歹也是潇洒自如，半生得意。
岂料，最终竟会以这般惨烈的形式，命丧于仙道第一神剑之下，匆匆潦草地结束掉自己的一生。
轰隆——
巨响过后，凶狠恐怖的怪物终于倒地不起，包裹着湛明那颗人类头颅的躯体，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融化。
原本缠了一层又一层的血肉与白骨，霎时间流了满地，在表皮那层的骨肉褪去后，里面露出的是居然是湛明赤裸的身体。
那颗烂了个大洞的脑袋，此时流露出来的神色已恢复平静，就跟往常那般清雅姿态。
再往下看，他的上半身只剩躯干，本该长着双手的地方，只留下了六处被剑砍断的血窟窿。
湛明竟是真的变成了仙母的样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得道成仙”了。
断躯黑血散发出强烈的恶臭，躲在琅环身后的黑衣少年闻了之后，面色瞬间煞白，忍不住一把将手中的神像交到身旁的女子手中，自己则捂嘴小跑到距离最近的一棵大树旁，单手撑着树干，疯狂地呕吐了起来。
见他这样，琅环神情无奈地摇摇头，随手掀开了那块包裹住神像的红布。
然而令她震惊的是，这红布内包住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那尊人面六手的凌云仙母，而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长方形大石头。
琅环不禁扭头望向靠在树边的少年，大声询问道：“云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云舒就着衣袖随便擦了下嘴，有气无力地回复：“还不都是因为你把我丢下......我等了好久没见着你回来，反倒是等到了这个人面兽心的掌门......他拿绳子把我手脚捆住，倒吊在栈道上面......”
“后来，那座仙母殿开始塌了，栈道也跟着一起往下掉......我跟着它们一块摔倒崖底，但诡异的是，居然一点都不痛......我也没有受伤......”
少年说着便来了精神，捏着鼻子快步走向琅环，疑惑道：“说来也真是奇怪……摔下去后我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烂肉堆里，没给我恶心坏了......好在下坠的时候绳子被弄坏了，我便趁机躲到一边，然后竟看见那些掉下来的残壁断垣都变成了人的血肉白骨......”
“它们渐渐汇聚到了一起，然后变成了那只恐怖的怪物......接着竟然从崖底飞了上去！”
琅环听着，一言不发。
李云舒修为低下，按照常理来说，从这万丈深渊摔下去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然而他却出乎意料活了下来，并且毫发无伤。
她开着心境，自然知道他没有在撒谎，那么只有可能是一个原因。
“那座悬空古刹，或许原本就是长剑宗为凌云仙母精心打造的肉身......”
琅环想起，她在暗道石门之上看见的仙母刻画，女子非妖非魔，分明就是庇佑这苍生百姓的神明。
“神明若要降临世间，必须要有肉身作为其神魂载体......否则，就只能通过入梦或者是与修士神识互通，但这样做都无法得到所谓的‘神力’。”
湛明等人必定是事先得知了塑造仙母肉身的法子，这才违背天道残害无辜村民，将活人的血肉拿去献祭。
“献祭生灵换来的升仙之道，到最后只会反噬自己。”
琅环轻声道出其中缘由后，又接着朝他问：“那你是不是跟着这怪物一道飞上来的。”
李云舒闻言，不由瞪大双眼看着她，好奇地问：“师父怎么知道的？”
女子笑了笑，解释道：“你虽穿着件黑衣，被血肉沾湿亦不显痕迹，但靠近仍然可以闻到那股跟这怪物身上一样的血腥气味......”
“哇师父......你居然这么厉害......”少年真诚地点点头，目光里闪着崇拜的光。
“那怪物的模样你也瞧见了，那么大一只，我就偷偷攀附在它背后，忍着臭味跟着它一道飞上来了......其实我也挺奇怪的，我明明抓得那么使劲，但它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是没有感觉，而是那层由他人血肉堆砌而成的外壳，并不与它感知相连。”
琅环回想起，方才无论自己如何对这怪物的躯干进攻，它都全然不觉疼痛的样子，继续说道：“那些祭品的血肉，可能只是它防御的盔甲，本就不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是的师父......就跟你说的一样。”
“我上来后，见它一直盯着你不放，于是便悄悄地躲到了旁边的树林里，然后看到你伤得很重......”
说到这里，少年脑海中不禁反复回忆起那道拼死相搏的素衣身影，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那怪物的样子跟望仙宫里头吃人的神像很是相似，我就想着说要不要赌一赌，于是拿了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冲了过去。”
“幸好，我赌赢了......”
山林中的雾气渐渐被光明驱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彼此之间都静默不语。
许久后，琅环低头望向地上那摊血肉白骨，忽然想起在暗道地牢里见到的那些，无辜枉死在长剑宗手中的可怜村民，当即衣袖一挥，虚空幻化出无数金色的蝴蝶。
“幽幽众灵，魂归来兮，送入轮回，化为众生。”
在这一瞬间，那些金色蝴蝶飞向那些血肉白骨，散发出数道奇异温暖的光亮。
随着女子口中的咒语落地，那些生前遭受过百般折磨的灵魂，终于在金蝶的指引下，找到了通往冥府轮回转世之路，血肉化为零星碎影，跟着蝴蝶一起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少年静静目送最后一只蝴蝶飞离视线，启唇问道：“他们是化作天上的星星了吗？”
琅环神情一愣，忽然想到之前自己安慰他时，说过的话。
“地上的人离开之后，会化作一颗星星飞到天上......”
她记得他当时是不信的，想不到现在竟然又相信了。
大概是因为，人都是会长大的吧。
琅环朝李云舒温柔一笑，轻声道：“是的，他们都变成星星到天上去了。”
超度完亡灵之后，神像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
先前湛明被激怒时曾说到，他把神像放在了望仙宫，思及至此，琅环便带着李云舒火速前往山林里的那处洞穴，径直奔向了望仙宫。
墨玉供台之上，慈眉善目的凌云仙母睁着一双悲天悯人的眼，静静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面带微笑，神情很是安详。
琅环当即双手结印，口中念咒，将自己的部分灵力灌注到这尊神像之上，打通仙母与她的神识通道，紧接着闭眼凝心，成功进入到一片幽深的黑暗里。
黑暗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在仙母的世界里，很快有光明亮起，温柔的白光照映着这世间的众生万物。
面容秀丽的神明静静端坐莲台之上，神情安详地望向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你终于来了......”
她缓缓开口，发出的音调与琅环在梦境中，听见过的空灵之声一模一样，虚空缥缈，不属于这世间的任何一类生命。
些许微弱的日光穿透云雾，照射进这片暗潮涌动的山林里，琅环借着这丁点的微弱光亮，看见少年被风微微吹动的黑色衣袍，连同他额前的碎发一起轻轻晃动。
他们分离还不到半日，她却恍若隔世经年，见到人安然无恙后，这才卸下吊在心上许久的那口气，仿佛脱力一般朝他笑了笑。
“师父......”李云舒轻声回应着她。
本是温馨感人的画面，奈何中间还夹了个硕大血腥的丑陋怪物，看上去颇有些煞风景。
湛明的天灵盖上，还顶着一道巨大的血窟窿，他转动着满是鲜血的头颅，眼神冷厉地看向这突然出现在树林里的少年，质问道：“你竟然没死？”
李云舒忽然笑了，望向眼前的庞然巨物，目光转冷，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怪物的人面露出几分惊异之色，难以自制道：“我分明是将你吊在了栈道之上……仙母殿倒塌之际，你就应当一同坠入崖底……除非有通天之术，否则不可能活着出来！”
湛明说着，随即调转身躯，正面对向身后的黑衣少年，待瞧见李云舒手里捧着的神像后，音调瞬间拔高：“你竟去了望仙宫？！”
少年直视着怪物凶狠的眼神，面上神色波浪不惊。
“你猜。”
短短两个字，其中的挑衅意味分外浓厚。
眼前的怪物瞬间被激怒，全身血光大盛，操控着唯一剩下的一只右手，对准少年所在的位置迅速攻了过去。
琅环见状，心道不好，立马快速驱动灵力朝李云舒奔去，可相较这怪物所处之地，她离他显然要更加遥远，怕已是赶不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少年立于原地，忽的将手中红布包裹着的神像，高举过顶，竟是毫无畏惧地对上怪物的攻势。
那只即将贯穿他脑袋的利爪，猛然顿住，像是被人突然拿捏住了软肋般动弹不得。
面容狰狞的怪物，自喉咙深处发出愤怒的低吼：“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在这等强烈的压迫之下，少年不为所动，反倒是示威似的，将手里捧着的神像故意往前挪动一寸，轻飘飘地威胁道：“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
湛明双目通红地望着面前的李云舒，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吞他入肚，可碍于那尊神像，却迟迟不敢进行下一步动作。
趁着怪物犹豫之时，琅环果断提剑冲去，对准那只唯一幸存的右手斩了下去，只见一道金色剑气凌厉划过，湛明大惊呼痛，右手应声摔落在地，掀起一阵泥土飞尘。
“啊！！！”
怪物的怒吼声将周围的树木纷纷震到，它原本就庞大的身躯瞬间暴涨了一倍，张嘴露出锋利的獠牙，朝着重伤自己的素衣女子喷出一道血色光芒。
琅环见状迅速起身飞起，动作轻巧地在半空中翻了个面，随即落到它的身后与李云舒站到一处。
因着李云舒有神像在手，它在对阵这对师徒时，不敢下手太狠，这也就间接导致了这具身躯，无法发挥最大实力，在与长冥神剑接连对上三四招后，已然渐渐落了下风。
琅环乘胜追击，听得“铮”的一声剑啸，长冥剑上金光暴涨刺穿云雾，素衣飘飘的清艳女子忽地冲天而起，朗声道：“今天我便请长剑宗第十八代掌门好好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仙道第一’！”
话毕，只见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汇聚成型，气势凌厉骇人，光柱之中的素衣身影迎风而立，婉若游龙降世，翩若惊鸿孤影，对准怪物的血肉之躯，用力劈下。
只见金光一闪，剑气掠过，湛明瞬间瞳孔放大，肉身被活生生劈开了两半，朝着左右两边迅速倒地。
他先前已被琅环杀过一回，接着不惜以自身血肉灵魄为祭，召唤仙母附体，现下被斩断六手，又挨了这毁天灭地的剑气，已是气血枯尽，朽木将死。
风流倜傥的长剑宗掌门颓然摔倒在地，睁眼看着眼前的世界颠倒变形，那颗渐渐快要跳停的心脏，疯狂地涌动着不甘、痛苦、绝望……以及难以置信……
这不对……
这跟他与那只瞿如鸟妖一开始说好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她明明说过，只要自己献祭活人血肉，喂饱仙母七七四十九天后，他便可以得道成仙......
难道说，神仙也会死的吗？
湛明悲哀地叹出最后一口气，竟是从没想过，他活了这几百年，虽说算不上这仙道前三的顶尖高手，但好歹也是潇洒自如，半生得意。
岂料，最终竟会以这般惨烈的形式，命丧于仙道第一神剑之下，匆匆潦草地结束掉自己的一生。
轰隆——
巨响过后，凶狠恐怖的怪物终于倒地不起，包裹着湛明那颗人类头颅的躯体，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融化。
原本缠了一层又一层的血肉与白骨，霎时间流了满地，在表皮那层的骨肉褪去后，里面露出的是居然是湛明赤裸的身体。
那颗烂了个大洞的脑袋，此时流露出来的神色已恢复平静，就跟往常那般清雅姿态。
再往下看，他的上半身只剩躯干，本该长着双手的地方，只留下了六处被剑砍断的血窟窿。
湛明竟是真的变成了仙母的样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得道成仙”了。
断躯黑血散发出强烈的恶臭，躲在琅环身后的黑衣少年闻了之后，面色瞬间煞白，忍不住一把将手中的神像交到身旁的女子手中，自己则捂嘴小跑到距离最近的一棵大树旁，单手撑着树干，疯狂地呕吐了起来。
见他这样，琅环神情无奈地摇摇头，随手掀开了那块包裹住神像的红布。
然而令她震惊的是，这红布内包住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那尊人面六手的凌云仙母，而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长方形大石头。
琅环不禁扭头望向靠在树边的少年，大声询问道：“云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云舒就着衣袖随便擦了下嘴，有气无力地回复：“还不都是因为你把我丢下......我等了好久没见着你回来，反倒是等到了这个人面兽心的掌门......他拿绳子把我手脚捆住，倒吊在栈道上面......”
“后来，那座仙母殿开始塌了，栈道也跟着一起往下掉......我跟着它们一块摔倒崖底，但诡异的是，居然一点都不痛......我也没有受伤......”
少年说着便来了精神，捏着鼻子快步走向琅环，疑惑道：“说来也真是奇怪……摔下去后我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烂肉堆里，没给我恶心坏了......好在下坠的时候绳子被弄坏了，我便趁机躲到一边，然后竟看见那些掉下来的残壁断垣都变成了人的血肉白骨......”
“它们渐渐汇聚到了一起，然后变成了那只恐怖的怪物......接着竟然从崖底飞了上去！”
琅环听着，一言不发。
李云舒修为低下，按照常理来说，从这万丈深渊摔下去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然而他却出乎意料活了下来，并且毫发无伤。
她开着心境，自然知道他没有在撒谎，那么只有可能是一个原因。
“那座悬空古刹，或许原本就是长剑宗为凌云仙母精心打造的肉身......”
琅环想起，她在暗道石门之上看见的仙母刻画，女子非妖非魔，分明就是庇佑这苍生百姓的神明。
“神明若要降临世间，必须要有肉身作为其神魂载体......否则，就只能通过入梦或者是与修士神识互通，但这样做都无法得到所谓的‘神力’。”
湛明等人必定是事先得知了塑造仙母肉身的法子，这才违背天道残害无辜村民，将活人的血肉拿去献祭。
“献祭生灵换来的升仙之道，到最后只会反噬自己。”
琅环轻声道出其中缘由后，又接着朝他问：“那你是不是跟着这怪物一道飞上来的。”
李云舒闻言，不由瞪大双眼看着她，好奇地问：“师父怎么知道的？”
女子笑了笑，解释道：“你虽穿着件黑衣，被血肉沾湿亦不显痕迹，但靠近仍然可以闻到那股跟这怪物身上一样的血腥气味......”
“哇师父......你居然这么厉害......”少年真诚地点点头，目光里闪着崇拜的光。
“那怪物的模样你也瞧见了，那么大一只，我就偷偷攀附在它背后，忍着臭味跟着它一道飞上来了......其实我也挺奇怪的，我明明抓得那么使劲，但它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是没有感觉，而是那层由他人血肉堆砌而成的外壳，并不与它感知相连。”
琅环回想起，方才无论自己如何对这怪物的躯干进攻，它都全然不觉疼痛的样子，继续说道：“那些祭品的血肉，可能只是它防御的盔甲，本就不属于身体的一部分。”
“是的师父......就跟你说的一样。”
“我上来后，见它一直盯着你不放，于是便悄悄地躲到了旁边的树林里，然后看到你伤得很重......”
说到这里，少年脑海中不禁反复回忆起那道拼死相搏的素衣身影，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那怪物的样子跟望仙宫里头吃人的神像很是相似，我就想着说要不要赌一赌，于是拿了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冲了过去。”
“幸好，我赌赢了......”
山林中的雾气渐渐被光明驱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对而立，彼此之间都静默不语。
许久后，琅环低头望向地上那摊血肉白骨，忽然想起在暗道地牢里见到的那些，无辜枉死在长剑宗手中的可怜村民，当即衣袖一挥，虚空幻化出无数金色的蝴蝶。
“幽幽众灵，魂归来兮，送入轮回，化为众生。”
在这一瞬间，那些金色蝴蝶飞向那些血肉白骨，散发出数道奇异温暖的光亮。
随着女子口中的咒语落地，那些生前遭受过百般折磨的灵魂，终于在金蝶的指引下，找到了通往冥府轮回转世之路，血肉化为零星碎影，跟着蝴蝶一起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少年静静目送最后一只蝴蝶飞离视线，启唇问道：“他们是化作天上的星星了吗？”
琅环神情一愣，忽然想到之前自己安慰他时，说过的话。
“地上的人离开之后，会化作一颗星星飞到天上......”
她记得他当时是不信的，想不到现在竟然又相信了。
大概是因为，人都是会长大的吧。
琅环朝李云舒温柔一笑，轻声道：“是的，他们都变成星星到天上去了。”
超度完亡灵之后，神像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
先前湛明被激怒时曾说到，他把神像放在了望仙宫，思及至此，琅环便带着李云舒火速前往山林里的那处洞穴，径直奔向了望仙宫。
墨玉供台之上，慈眉善目的凌云仙母睁着一双悲天悯人的眼，静静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面带微笑，神情很是安详。
琅环当即双手结印，口中念咒，将自己的部分灵力灌注到这尊神像之上，打通仙母与她的神识通道，紧接着闭眼凝心，成功进入到一片幽深的黑暗里。
黑暗也只有短短的一瞬，在仙母的世界里，很快有光明亮起，温柔的白光照映着这世间的众生万物。
面容秀丽的神明静静端坐莲台之上，神情安详地望向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你终于来了......”
她缓缓开口，发出的音调与琅环在梦境中，听见过的空灵之声一模一样，虚空缥缈，不属于这世间的任何一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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