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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造神

    “你就是凌云仙母。”

    在这片洁白无瑕的识海中,琅环望距离自己三步之遥的神明,轻声问道:“这里的你是真实的你,还是那个啖食血肉的你,才是真实的你?”

    原本布满光芒的苍穹之地,忽然遍布半片的黑色乌云,她仍旧立于光明境地,而仙母则被黑暗吞噬,安宁的面容开始变得诡谲妖异。

    “所见即所得......”

    “吾之所相,取决于这世人的眼睛......”

    话音落地,周围的景象随之一转,竟是变作成了一大片田地。

    在这片地里,村民模样打扮得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埋头干活,太阳炙热得可怕,人们身上的汗水怎么擦也擦不完,才种下去没多久的秧苗很快就被晒得枯死。

    焦急的人们四处奔波寻找着水源,然而,哪里都没有......

    井是枯竭的,河道是干涸的,到后来连汗水都流不出来,被晒死、热死、渴死的人越来越多,可这太阳日复一日地高悬于顶,不停地灼烧着地面的生命。

    这样可怕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村里年纪最大的男人说,他在梦里见到了神明。

    神明告诉他说,只要大家愿意为祂捏造一座神像,再日夜供奉,那么祂便会施法让太阳被乌云遮蔽,雨水将会降临大地。

    走投无路之下人们信了,紧接着捏土造神,但由于供奉神明的庙宇还没有修建好,他们只将祂放置在一张黑色的玉石桌上。

    捏出来的神像没有脸。

    九十岁的男人说他在梦里不敢直视神明的脸,只看见了六只手,于是神明最开始只是一尊六手,面容的部分被空了出来,哪怕是村子里手活最巧的工匠也不敢往上落笔。

    祭祀神明要用三牲,可连年的旱灾,村里的猪鸭鱼早就死光了,在苦思了三天三夜后,这群被求雨所蛊惑的人们,决定改用了最直接方便的办法。

    那便是用人当作祭品。

    男人在任何时代都是不会作为牺牲的备选,而小孩则象征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老人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腐败溃烂的气息,于神不敬,那么最后,便只剩下了女人。

    他们精心挑选了一名面容秀美的少女,趁她还活着的时候,拿着磨得锋利的刀子割开了她的皮肉,将她的骨肉分离开来,与心、脑、肺、肝一起,装进了六个不同的铜碗里,再小心翼翼地放置到供台之上。

    神像吃了之后,原本空白的头颅之上,竟长出了一张跟祭品少女一模一样的脸。

    从此,“祂”变成了“她”。

    神明收了贡品后,与凡人的约定既成。

    第二日,果然天降暴雨,可是超出人们预料的是,这场暴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也未曾停歇,山洪暴发,平地起水,生长于地皮表面的万物统统被冲刷殆尽,房屋良田均被淹没。

    人们又开始哀求着神明收回这滔天雨水,接着又献祭了一名少女。

    这一次,神明的脸没有再变,只是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这群人类。

    雨很快停了,接着随之而来的是洪涝过后的瘟疫,大地之上哀鸿一片,白骨累累唯独不见活人。

    多年以后,凌云山上的村民从这片泥土里挖出了这尊神像,他们为她造了真正能够接受供奉的宫殿,并给了她一个崭新的名字“凌云仙母”。

    善良的村民们供奉给了她鲜花和蔬果,吃下去之后焕发出来的神力,虽然不如进食人肉那般强大,但也足以庇护他们平安健康。

    直到某一天,仙母殿内闯进一个疯疯癫癫的青衣男子,他对着神像拼命磕头,说是要借用神明的力量成为仙道第一。

    青衣男子偷走了神像,甚至用那些诚心供奉着她的村民们来献祭喂养,在血肉的浇灌之下,仙母的光明面渐渐被黑暗面所吞噬,邪念一生万恶起,紧接着她便主动要求他们为自己堆砌肉身。

    看到这里,琅环已经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可究竟是谁告诉湛明,献祭活人给神明塑造肉身的邪恶法子呢?

    然后,她想到了那只瞿如鸟妖。

    “敢问仙母,你的引路仙侍是瞿如吗?”

    仙母听后,微微摇头:“吾本地仙,又是尔等凡人亲手塑造出来的神明,无须任何仙侍为吾引路......那只瞿如,与其说是神明的引路仙侍,倒不如说是尔等凡人的引路灯更为妥帖。”

    琅环神情一凝,沉声道:“难道是瞿如将窃取神力的禁术教给了他?”

    如此一来,便都说得通了。

    仙母殿前的鸟妖石像,暗道石门上的那一对瞿如,其实都是在间接指向,它是为凡人引路成仙的使者,而并不是凌云仙母的神兽。长剑宗煞费苦心将它仙母放到一起,不过是为了感谢它教给他们借助神力的禁忌术法。

    天道轮回,世间万物各有其命数。仙门中,不少大宗已经屹立巅峰千年,然而其中亦有不少式微渐衰。近年来,新兴宗派中崭露头角之辈比比皆是,故此,传来不少要求改选四大仙宗的声音。

    玄清宫与蓬莱仙岛因着底蕴深厚,门中弟子勤苦修炼,仍旧可以在仙魁大会之类的场合大放光彩,可长剑宗与碧霄门却是不复往日荣光。

    十年前在仙魁大会上,她三招将长剑宗新晋掌门打落到擂台底下,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湛明就已经在心中,种下了这颗罪恶的种子。

    心有不甘的青衣男子背负着重振宗门的要任,奈何自身天资有限,走投无路之下被妖物所蛊惑,于是便踏上了那条献祭同类换取力量的不归路。

    “这便是整个故事的开始。”

    琅环带着李云舒对供台之上的仙母神像鞠躬一拜,随后将这尊神像重新送回了村民们给她修建的宫殿内。

    比起悬挂在崖边的那座华丽古刹,这间仙母殿的规格要简陋得多,既没有黄金白玉,也没有宝石珍珠,这里仅仅是用土砖泥瓦搭建成的遮风挡雨之处,然而却是仙母唯一的归宿。

    琅环默默地将一束随手从路边采摘下来的野花放到供台上,转身对李云舒吩咐道:“我要再回一趟长剑宗,他们的掌门和长老都不在了……有些事情,需要给还活着的其他人做一个交代……”

    黑衣少年站在门框边朝她看,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一部分被拦在他的身后。

    背光看不清脸,她朝他走近一点,视线里终于显现出少年沉静如水的面容,还是那样,美丽中带着点温柔的神色。

    “你且去山脚下的村落里,给那些亡故的村民们立个碑,我就在长剑宗等你。”

    李云舒笑着点点头,低声回道:“是,师父。”

    目送着女子高挑如玉的身影渐行渐远,少年立即收敛起天真温柔的笑容,神情冷峻地朝着村落的方向行去。

    他第一次往这边来,临行前琅环只给他说了大概方向。

    少年兜兜转转绕了好几圈都没找对路,幸好这时,迎面走来两名扛着锄头的村民,见他像是迷了路,好心给他指了路。

    “你是要去张家村吗?顺着这条路走到底,再往左走二里路就到了……不过他们那儿现在都没人在,说是什么仙母托梦让村长带着全村老小一起去上香,好几天了都还没回呢!”

    李云舒礼貌地道谢,待没走出去两步路,又回头朝那两人问:“对了两位大哥,你们住哪个村啊?”

    “就隔壁的赵家庄!”

    “我知道了,谢谢。”少年露出个单纯可爱的笑容,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山野林间的小道上,偶有鸟雀飞过鸣叫不停,李云舒听了觉得甚是吵闹,抬手对着天空挥指一弹,三只原本活蹦乱跳的鸟儿瞬间坠落在地,双目暴睁,没了气息。

    这样恐怖诡异的一幕,猝不及防地发生在春日艳阳的午后,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有何不对,反倒是仰面深吸进去一口气,神情惬意无比。

    他按照他们告诉自己的路一直走,果然不一会儿就到了。

    空无一人的村庄,狗都饿死了好几条,猫在野外寻得到吃食,勉强尚能苟活。

    少年对着脚下绕着自己撒娇的小猫笑了笑,弯腰将它抱紧,接着面色一转,平静地望着眼前萧条冷清的村落。

    他抬手变了束火苗,对准茅草堆砌成的屋顶扔了上去。

    在灵力加持下,火势很快变得凶猛,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然后蔓延到了隔壁的几个村落。

    尖叫声,哭喊声乱糟糟地吵成一团。

    李云舒不知从哪儿搬了条小板凳,怀里抱着小猫,跷着二郎腿坐在上面,表情愉悦地欣赏人们困在火海里面的呼天抢地,吱哇乱叫,害怕紧张,痛苦不安。

    然后,他刻意等到火焰烧到人快死掉的时候,又大发善心地往半空中变出一道汹涌水幕,将亲手点燃的大火给浇灭。

    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村民们好不容易绝处逢生,个个都惊恐又癫狂地对着天上叩拜,口中大呼着:“感谢神仙赐雨!感谢神仙赐雨!”

    什么狗屁神仙,所以凡人就是这么容易被蛊惑的吗?

    少年被眼前的慌乱场景取悦得不行,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怀里的小猫似乎察觉到了抱住自己的人很是危险,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然而李云舒却是半点不肯,死死地将它禁锢起来。

    直到小猫学乖了,不敢再轻举妄动的时候,少年才又恢复到开始那副天真温柔的模样。

    他轻轻地抚摸着它的下巴,贴近它耳边细语。

    “不要怕,你乖一点,听话一点,我会对你很好的……”

    与此同时,琅环才刚交代完事情的全部过程。

    长剑宗的前殿内,一名身材高瘦,鹤发童颜的长者立于一众弟子身前,静默不语。

    他们方才都已经琅环变幻出来的光幕里看到了自家掌门与七位长老犯下的滔天罪孽,一片哗然过后,遗留下来的只有死水一般的寂静。

    在这些人眼中,湛明与他的叔父们都是全心全意为着长剑宗耗费心力,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长剑宗八峰长老,最后是留下来了一名未曾参与其中的朔月。琅环依稀记得,她跟李云舒头一次来到这里的那晚,正巧是他在前殿值夜。

    朔月长老年事已高,想继续重整旗鼓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剩下的年轻弟子中,唯独让她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名曾经为她引路的女弟子,蝶衣。

    “真人放心,长剑宗不容奸邪,掌门他们愧对那些无辜的村民,我等绝不会包庇掩埋罪证,待肃清门风后,定当给仙道同门一个交代。”

    恍惚间,琅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些许湛明的影子,轻声提醒道:“你们应该给交代的,不是给仙道同门,而是那些枉死的村民……我已派弟子去往他们生前所居之地立碑留念,还望尔等日后能够时常前往祭拜,如此一来便也算是告慰其在天之灵。”

    蝶衣神色恭敬点头称是,琅环见状也不再多言,径直转身出去,还没走到下山的石阶,就遥遥望见黑衣少年笑着朝她快速跑来。

    “师父!”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